老式住宅區,第十七單元,五層。♀
銅盆內的火苗猛地躥了起來,迅速地吞噬起盆中的腐朽頭顱,順著淋灕的油漬蔓延的火舌,先是點燃了它花白的發絲,再是舌忝上了它松弛的面皮,席卷著它潰敗的皮肉,最後滲進了它的森然的骨骼……
熾熱的溫度一寸一寸地將它碾壓成灰,燒去了它的骯髒和可怖的面目,毀掉它充滿了殺欲和貪婪的血眸,所留下的只有回歸于土壤的最初。
橙黃色的火光照在少女蒼白至極的臉蛋上,明明滅滅,一如她復雜至極的眼眸。
她輕輕動了動眼睫,嘴唇蠕動著不知在說些什麼,雙眼專注地凝視著盆子里的頭顱,似乎是在看著自己最珍愛的東西。
直到火勢漸漸消去,只余下一抔焦黑的炭土,她那殘留著濃重黑眼圈的眼眶中終于不受控制地滑下了一串淚珠。
她伸出細瘦的手指,溫柔地撫上了那顆幾乎看不出原貌的頭顱,隨後拿過一旁的工具,猶豫許久才出手將這塊炭土搗碎成灰,然後抓過一把放入了自己貼身的護身符內。
小心翼翼地將護身符佩戴好,她才支起了自己尚顯虛弱的身子,提著一旁的背包和一個飽滿的行李袋,狀似平靜地對那站在窗邊的身影說道︰「雲默,我……準備好了。我們,出發吧。」
听到了呼喚,雲默的背影微微一僵,迅速收起翻飛的思緒,隨後將置于掌心中的金屬懷表合攏,放入貼身的襯衣內,這才轉身直視著何梓矜的雙眼,開口說道︰「以後,會很辛苦。你必須學會斬殺喪尸,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你身邊。」
何梓矜緩緩點了點頭,語氣卻很是堅定︰「我會的!就像你說的那樣,活多久就殺多久的喪尸。而不是過著被喪尸追殺的落魄日子。」
「我有這個覺悟……雲默。」何梓矜眼眶微紅,聲音哽咽,「我不想拖累你,一點也不想。所以,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追逐你!」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追逐你!
追逐你……
雲默的瞳孔猛地一縮,眼前的女孩那縴細的身影似乎和記憶中的某個女人相互重疊了起來,曾幾何時,也有那麼一個想要向全世界證明自我價值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倔強地立下目標︰「我,會盡全力追逐你!」
追逐你。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廢墟大地;哪怕已經喪尸臨城、蟲潮侵襲;哪怕你對此刻卑微弱小的我不屑一顧。我都要向你證明——我可以!
可以跟上你的腳步!更可以創造屬于我自己的腳步!
光影重合。真假難分,竟讓她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言語,只覺得眼前的何梓矜和當初的那個女人很是相似,卻也有所不同……
因為。那個女人,不會選擇哭泣。一如她一樣。
「好。我們走吧。」雲默故作淡然地說道,但語氣中還是有著一層明顯的暖意,「確定帶上的東西就這些?」
她指了指何梓矜的包裹,心下暗暗詫異她行李的數量,真是意外的稀少。
現在的孩子,出個門都大包小包的,她這一個背包一個行李袋,真的夠麼?
「嗯。就這些。」何梓矜扯了扯嘴角,卻發現實在笑不出來,于是只好收斂起嘴邊牽強的笑意,略顯失落地低垂著腦袋,小聲道。「反正,能夠帶走的,也只有這些了。」
有些東西,無論多麼在乎,終歸是帶不走的。
即使強求,也不能……
她的眼神留戀地望著這個住了有十年的屋子,唇邊溢出一絲嘆息︰「雲默,我們……走吧……」
我們走吧,真正地離開這里,也許以後都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雲默點了點頭,轉眼便行至門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她回頭對緊緊跟上的何梓矜說道︰「拿好那柄彎刀跟在我後面。何梓矜,你要記住,除非是武器報廢不能使用,或者你已經氣息奄奄地失去了戰斗力,不然,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可以放開手中的武器!」
因為,武器是目前柔弱的你能夠翻盤的唯一籌碼。
一旦失去,後果不堪設想……
「即便舍棄行囊,舍棄干糧,舍棄水源,你也不可以放開手中的武器。只要你的手頭還有它,你就可以憑借它掠奪資源,無論是食物、水分還是生存空間,亦或是權利和地位。」雲默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冷酷的殺伐之氣,眼眸犀利地看著何梓矜,仿佛是在審視著自己麾下的一員新兵。
「世界已經變了,收起你的柔弱和同情心,在你還沒有達到我希望的標準前,它們會害了你!同情心這種東西,強者施與弱者,那是一種恩惠,弱者會感激涕零;但如果現在還是弱者的你對同為弱者的別人給予這同情心,那群弱者便會化身饕餮,不斷地從你這里掠奪索取,卻半分不會感激你。」
「弱者之所以會感激強者,不僅因為他們的恩惠,更因為,他們是強者!」
她口氣嚴厲地對何梓矜說教著,似是在杜絕她以後會發生的情況。
何梓矜過多了被人排擠和丟白眼的日子,難保以後不會有人利用她心理的弱點接近她,進而傷害她。那樣的情況,她不想看到。
她所要做的,就是提早給這個接受了道德倫理思想好幾年的孩子打上一劑預防針,讓她多長個心眼兒,別什麼人抱著善意的嘴臉接近過來都全心全意地對待他們,不然……
想到一些不堪的過往,雲默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極度的厭惡情緒。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人心的險惡和骯髒,因為,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前世的經驗之談。正因為經歷過那些痛徹心扉的背叛,勘破過無數場暗地交鋒的陰謀詭計,才歷練出了今日的她。
橫豎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就算再怎麼愚鈍,也是該想得通透的時候了。
反手抽出了背後的唐刀,她大大方方地打開了房門,不緊不慢地向著樓下走去。何梓矜快速地關上房門,最後回眸看了一眼這個家,貝齒輕咬,隨即決然地轉身奔向雲默的身邊。
「靠後。」雲默淡淡的聲音響在樓道中,「唐刀砍起來的弧度比較大,你靠得太近我放不開手腳。」
何梓矜听話地放慢了自己的腳步,漸漸和雲默拉開了兩三米的距離。
「梓矜,如果待會兒你遭遇了喪尸,我希望你是有一戰之力的。」
她的話傳入了她的耳,何梓矜頓了頓身形,緊接著握緊了手中的彎刀。
就像昨天晚上那樣的瘋狂悍勁,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殺死它們,即便下一刻的自己會面臨死亡,也要死死咬下敵人的一塊肉。
讓野獸般的殺戮意識覆蓋上自己的大腦,掌握自己的身體,驅動著自己的四肢和敵方搏殺,然後慢慢地習慣它,並且嘗試著支配它,直到真真正正地掌握它!
只有做到了那個地步的人才算是一名合格的沙場戰士。
真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是否有成為戰士的資格……
雲默微微側過臉打量了何梓矜一眼,頓時覺得她細胳膊細腿的看上去似乎十分不靠譜。壓下了心里的偏見,她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吼——」
突然,一只張牙舞爪的喪尸從樓下直沖上來,抖落了幾塊臉上的碎肉,張著一口漆黑的利齒沖著雲默的脖頸處咬來。
「唰——」
一道寒芒夾帶著風聲在空中閃過,由上至下地刺入喪尸的咽喉,粉碎了它嘶啞難听的吼叫,雲默拿著刀柄一送,一轉,一挑,切豆腐般地斬斷了它的脖子,隨即那刀身橫向一掃,直接將它那和脖子沾著些許皮肉的腦袋給拍落到了地上。
一腳踹開喪尸那還保持著向上沖刺的身體,雲默一身煞氣地走到了底樓,也不看外界的情況,徑直打開了半掩的鐵門。
「吼吼吼——」
門外的喪尸嘶吼著向著門內的兩只食物撲來,血色的眼楮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更是猙獰,那整一個被血色包裹著的眼球,突兀地從逐漸腐爛的眼眶中凸了出來,緊緊鎖定在雲默與何梓矜的身上。
「一共八只,最後面的那只女性喪尸交給你。」
雲默語速飛快地分派著任務,瞥了一眼臉色發白的何梓矜,提步向前殺去。
飛快地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跑在最前頭的喪尸的顱腔內,伴隨著飛濺的腦漿和黑血,繼續力道不減地向前推進著,急速貫穿了第一只喪尸的腦殼,緊接著扎入了第二只喪尸的咽喉。
由于身高的不夠,才堪堪一米六的雲默在很多時候只能依靠雙腿的力量。
緊握住那把完成了雙殺的唐刀刀柄,她借著這個支點快速地扭轉自己的身體,整個身子騰空躍起,一雙長腿橫掃向左側喪尸的太陽穴,並借此避開了右側喪尸的侵襲。
踢爆了一只喪尸的腦袋,她在落地的一瞬間掰過那把固定在兩只喪尸身上的刀柄,大力地將刀子從喪尸身上抽出來,在一片模糊的血光中掃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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