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穆凱顫栗的小身子抖如糠篩,濕漉漉的雙眼驚恐異常地盯著窗外的殘忍一幕,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中翻滾了出來,脆弱得猶如一株在暴風雨中即將被打折的小樹苗。
他張大了嘴深深地呼吸了幾次,猛地伸出稚女敕的小手緊緊捂住即將出口的尖叫,只如同受傷的狼崽子般倔強地嗚咽了一下,另一只小手狠狠地摳住座椅的軟墊,淺淺的指甲刺入墊子的皮層里,不知是在壓制著怎樣惡劣的情緒。
媽媽……好可怕……那個小哥哥,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杜穆凱不自覺地想到了變成怪物後想要吃了他的母親,但那個凶惡的形象不過瞬間就被他頑固的記憶打散,再也凝聚不了。
他的媽媽,是個溫柔的人,不是怪物,絕對不是怪物!
杜穆凱縮在了椅背後,充血的大眼憤恨地凝視著一層接一層覆蓋在警署區域門口的喪尸群,看著它們漸漸遮住了他的視野,看著它們的黑影漫過所有的視線空隙,填滿了鐵閘門後的場景。
媽媽……如果小凱沒有遇到修宇哥哥和胖子哥哥,是不是剛剛被踢死的那個孩子,就變成我了?
第一次,一直遭遇著不幸的杜穆凱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至少,他還活著,還能夠見到太陽,還能夠呼吸,還能夠說話,而不是像剛才的孩子一樣,只能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任人踐踏。
但……要是有一天,修宇哥哥和胖子哥哥嫌他煩了,不要他了,那麼。他該何去何從?是痛哭流涕地死賴著不走?還是靜悄悄地死在某個角落?
陰沉的現實逼迫著每一個天真的孩子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熟起來,但這種在黑暗「激素」作用下的畸形成長,若是沒有相應的抗體加以遏制,只會成為扭曲的種子,塑造出一張張猙獰的面孔。
可怕的念頭如海妖的頭發般纏上了他琉璃似的心智,三兩下便擊破了他比紙還薄上幾分的防線,杜穆凱整個兒怔怔地愣在原地。一股他形容不出的酸楚感彌漫在胸腔里,像一塊巨大的石頭,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媽媽……是不是所有人都會拋下小凱?爸爸是,你也是……明明說好,會陪著我的……
仿佛是赤|luo|luo地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他的手腳冷得不像話,而就在他感到呼吸都是種困難的時候,突然,一雙溫暖的大手猛地擁他入懷。薄薄的繭子揉著他的小腦瓜,在剎那間為他驅散了所有的惡念。
「別怕。」熟悉的溫潤嗓音在耳畔響起,杜穆凱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那片衣角,緊緊攥著,好似抓著自己的救命稻草。
「我在……不會拋下胖子,也不會拋下你。」
他柔聲安慰著受到了驚嚇的孩子。卻不知自己說出了這孩子最看重的一句話,也徹底打消了孩子心里那逐漸起伏的疙瘩。
杜穆凱的神色終于平靜了下來,而緊繃的神經則在如釋重負後卸下了所有的防備。竟是靠著韓修宇的肩膀便睡了過去,速度快得讓韓修宇都覺得錯愕。
搖下副駕駛的座椅,將臂彎里的小孩平放在上邊,拎過一件撿來的厚實羽絨大衣蓋在他小小的身子上,伸手模了模孩子的腦袋後,他略顯疲憊地轉頭,思忖著下一步對策。
韓修宇眸色冷凝地看著車外的畫面,夢境和現實的再一次重合,終于讓他確信了自己從娘胎里帶來的特殊能力預判!
預判啊,這個能力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他並不知道。但命運既然有意讓他窺視了一部分的天機,便也預示著讓他改變些什麼吧。
放著大好的能力不用,簡直是浪費了絕佳的天賦。那麼。用這些做點兒力所能及的事情,既對得起自己二十年來所受的教育,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要救他們,那群可憐的幸存者,能活幾個是幾個……他勢單力孤,面對的危險絕不小,但即便死亡的概率很大,他也不想退縮。
魏俊那家伙雖然平日里不著調了些,但骨子里跟他爸一模一樣的風骨倒是讓人敬重三分。學他那樣,天將降大任于真男兒,是個男人就該有責任感。畏畏縮縮地躲在人群背後看熱鬧的是孬種,連跟惡勢力拼搏一番的勇氣都沒有,簡直是活著浪費國家糧食,死了還非法佔有國家土地。
韓修宇掄著伯萊塔在指間靈活地轉了幾圈,模著下巴上短短的胡渣子,蹙著眉頭看向窗外喪尸密集的區域。
如無意外,那批人應該已經規劃好餌食準備拖延住喪尸的腳步,然後拿著威力不弱的熱武器沖出重圍。要真讓他們如願出逃了,那可真是讓他撓心撓肺的不舒服。
鏡片下的視線微轉,不知怎麼地就停留在房車邊的一輛大巴上,他透過大巴半掩的車窗看著內部的感染情況,在看到車內只余下四只喪尸的情景時微微一頓,隨後腦筋兒一轉就有了個主意。
另一端,越來越接近警署區域的越野車奔馳在街道口,連打個彎兒都是用漂移的高超技術,車里的人隨著車架的 躥起起伏伏,時不時地在慣性作用下還撞上了車頂。
「咚!」應天揚齜牙咧嘴地捂著傷上加傷的額角,最終忍無可忍地吼道︰「喂!那個姓田的,車開得穩點兒會死麼?」
田宏義全不理會地繼續干翻一窩喪尸,「呸」地一聲啐了口血沫,眼里的鄙夷顯而易見︰「你個娘們兒兮兮的小白臉,小爺早看你不爽了!連何梓矜都不吭一聲,你特麼皮女敕得比屁孩兒還薄幾層麼?」
應天揚的臉色在听見「娘們兒兮兮的小白臉」後立刻黑了,俗話說臉蛋兒是天生天養的,生成這德行又不是他能決定的,偏生有人老拿這些尋開心,他笑眯眯地不說話不代表他不在意,按他睚眥必報的個性,那一個個混賬可都記著呢!就等著以後痛打落水狗。
可現在,這個年紀比他小半輪的熊孩子居然敢臭罵他,真是皮癢了欠揍,他應天揚的嘴皮子可都是在生意場上練出來的,難不成還怕了這小子?
當下,應天揚直將雲默那三個生鮮糖炒栗子拋至腦後,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道︰「呵,年輕人開車技術不行就老推說環境不好,顧左右而言它,就好比某些人臉皮不行就老說長得好看的人是整容的一樣。嫉妒我長得比你帥就直說,拐著彎兒罵人算什麼,都說不遭人妒是庸才,原先我還不信,可現在一比較就直接論證了這是真理。」
論吵架一把手,自小在家里幫著他娘親應付三姑六婆、出門幫他爹招架各方朋友的應天揚爽快地應戰,勢要挫一挫田宏義的威風,罵的他服服帖帖,可這計劃才剛剛成型就慘遭滑鐵盧。
「夠了!別吵了!」趙易直接放冷氣,凍住了應天揚的話頭,也嚇得田宏義不敢造次,他開口很是嚴厲地說道,「真是出息!我看你們氣勁十足,待會兒下車都給我沖鋒去!」
趙易難得在臉上出現了一絲怒意,說實在的,打從應天揚和田宏義遇見開始,他就覺得他們磁場不對盤,沒想到還真是命里犯沖的倆家伙。田宏義就算了,少年熱血,中二的時期誰都有,但身為成年人的應天揚也跟著胡鬧,這著實有點兒過了。
他壓體的不適,不禁彎了彎指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雲默之前會賞這倆二貨栗子了,太過欠扁的小子,的確用武力制裁比較有警示作用。
就在這時,田宏義猛地一打方向盤,在使出一段距離後便興奮地大吼了一聲︰「啊!雲默!是他們!他們追上來了!」
後視鏡內的投影清晰地印出了一輛五菱面包車的輪廓,田宏義開心地騰出一只手推了把安靜得不像話的何梓矜,沒心沒肺地叫嚷道︰「喂!何梓矜,雲默來了!哈哈!他們來……唉!你怎麼這麼燙?」
像是觸電般地縮回了手,他才感覺到有什麼事情不對的樣子。
何梓矜!不好!這學妹萬一出事了雲默那小姑女乃女乃還不拆了他!
田宏義臉色一變,突兀地扭轉了越野車碾過數量越來越少的尸群,然後一溜煙地奔進了一條小道,他雙眼一轉,粗略地判定附近暫無危險後便踩下了剎車,在尖銳的輪胎摩擦聲中停靠在了巷壁旁。
「怎麼停了?」應天揚不明現狀地一問。
田宏義趕緊接下胸口的安全帶,語速極快地說道︰「何梓矜狀況不對!快點看看!」
什麼?那女孩?何梓矜!
趙易和應天揚一凜,狀況不對?什麼不對?哪里不對?怎麼個不對法?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怪物化的肖琛,臉色頓時沉如黑鐵。要是這孩子也變成了肖琛那樣的獸化狀態,估計他們沒人擋得住,即使是雲默,現在是半個傷患的她應付起來也會感到吃力。
想到肖琛餓得吃掉了爬行者的血腥場面,趙易劍眉打結,小心地攔下田宏義和應天揚,他如臨大敵地緩緩靠近何梓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