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居一品 第八十三章 爭執

作者 ︰ 素手拈花

大理寺停尸房。

仲孫言正俯身驗一具全身焦黑的尸體,旁邊一個學徒正用筆快速記著。

季長歌等人圍在一旁看著。

「大人,死者口喉中有大量煙灰,雙手呈拳斗狀,死因是燒死無誤。」仲孫岩掰開死者的嘴巴看了看道。

「也就是說並非死後焚尸?」季長歌反問道。

仲孫岩略微一遲疑,點點頭道︰「應該是這樣,恐是天干物燥,油燈倒下來引燃帳幔,木床等,這些都是易燃品,死者年齡大了,所以沒能跑出來。」

季長歌點點頭。

「不一定,如若是死者當時已經昏迷,但他仍然會吸入大量煙灰,雙手也會有拳斗反應,假設凶手先迷暈死者,然後縱火,同樣會出現這樣的尸體反應。」溫璟道。

仲孫言抬頭看了一眼溫璟,略顯不悅道︰「這也僅僅是你的猜測而已。」

溫璟俯,看著死者頭部的幾塊深藍色的物質,用鑷子把他們鑷了出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丁大哥,請問現場燒成什麼樣了?」溫璟轉向丁武道。

「屋子全燒塌了,屋內的東西也都燒的差不多了。」丁武道。

「屋內衣櫃可是開著的?」溫璟繼續問道。

丁武看了季長歌一眼,兩人都顯得有些詫異,這個細節他們方才並沒有提起,因為覺得跟案情沒有任何關系。

「是開著的,衣櫃和里面的衣物也燒毀了大半。」

「這跟案情有什麼關系?」仲孫岩嗤笑道,心道,盡扯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怕是不能自圓其說了吧,他做仵作近三十載,驗過的燒傷的尸體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這個小娘子才來大理寺十幾天,竟敢懷疑他的驗尸結果。

溫璟沒有直接回答仲孫言話。繼續問道︰「死者是燒死在什麼地方?」

「死在床上。」丁武道。

「這就對了。」溫璟微笑道。

仲孫言看著溫璟一副「故弄玄虛」的樣子,繼續辯解道︰「死者年紀大了。而且床褥直接著火,火勢很快就把他燒傷了,所以他沒能逃走,這可以解釋的通。」

「第一,如果他是因為被燒傷而不能逃離,家里就他一個老人,大衣櫃的門是誰開的?」溫璟盯著仲孫言道。

「這這有可能是死者睡覺前開著。沒有關上。」仲孫言急中生智道,雖然說完他自己也覺得有些牽強。

「第二,被燒死之前他為何要在自己臉上蓋一件衣物?」溫璟繼續問道。

仲孫言微微一怔,隨即道︰「為了擋住煙灰!這是本能反應。煙灰很嗆人。」

溫璟微微一笑︰「那他為何要起來去衣櫃拿一件冬天的羊皮襖子呢?隨手拿起身邊的被子或者衣物不是更好?」

「這」仲孫岩瞪著雙目,額頭上的汗一滴滴從額頭滑落,這個問題他實在想不出來是為什麼。

「你怎麼知道死者臉上蓋著一塊羊皮襖子的?」仲孫岩依舊不甘示弱,目光咄咄逼人。

溫璟舉起手中的一塊燒焦的黑色物質︰「這是粘在死者面部上的東西,說明燒的時候。是覆蓋在死者的面部的,依我看,這個應該是羊皮,不信的話,你們可以用一塊羊皮。燒焦了以後,對比一下就知道了。」

仲孫岩詫異地看著溫璟手中的焦黑羊皮,面上不由地有些慚愧,他方才只是粗略檢查了一下,便先入為主地認定了死者是自己燒死在家中,根本沒有發現死者的面部竟然有東西,這個小娘子著實細心。

「七娘,快告訴我們謎底吧。」季長歌微笑看著溫璟道,心道,這溫七娘一來就把仲孫仵作弄的啞口無言,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雖是個剛及笄的小娘子,卻比某些大戶人家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還要凌厲幾分。

「凶手應該是死者熟悉之人,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凶手殺人後,不願意看見死者的臉,用衣物之類的東西蓋住死者的臉,這會讓他的罪惡感減少許多,我推測,這個凶手先把死者迷暈,然後就進屋翻找東西,拿到東西,便想消滅罪證,一把火燒了屋子,一了百了,或者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也一把火燒了屋子泄憤。」溫璟道。

心理學是什麼?季長歌在心里問道,溫璟總是能說出一些他從來沒有听過的詞匯,雖然不知道這個心理學是什麼意思,但他覺得溫璟說的似乎挺有道理。

「凶手拿了東西,為何不直接走人?」季長歌反問道。

「好問題,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東西被他拿走了,而造成這樣一個火災現場,這樣知道有那樣一件東西的人,便會認為是被火燒光了。」溫璟解釋道。

丁武連連點頭,甚至有些崇拜地看著溫璟。

「頭兒,有消息。」一個侍衛走進來對著丁武道。

「說。」

「趙老頭的兒子從外面回來了,我把他帶來了。」

「快把他帶進來。」幾人眼前均是一亮。

一個滿臉驚慌的中年男子,身後還跟著一個僕人打扮的老翁,兩人匆匆走了進來,然後到處張望著,似乎在找什麼。

「這便是你爹。」丁武嘆了口氣指著地上木板上的尸體道。

那中年男子驚愕地看著地上的尸體,愣了半餉才哭著跪倒在尸體旁︰「爹,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扔在家里啊,兒子不孝啊!」

「先別哭,問你幾個問題。」季長歌道。

「大人盡管問。」那男子擦了擦眼淚道。

「你這幾日去了何處?」

「去了東鄲鄉收購布料,听說那里布匹便宜,因著是第一次采購,小人便親自去看一下,恆叔可以替小人作證,再說我怎麼會謀害小人自己的父親。」那男子回答道。

「小人可以作證。」那恆叔道。

看這男子不像是撒謊的樣子,而且沒有殺人動機,季長歌繼續問道。

「你家損失了多少財產?」

那男子扁了扁嘴,哭笑不得道︰「財產都是小事,小人的爹都燒沒了,小人哪還顧得上那些。」

「你最好仔細想想,損失了哪些東西?」

那男子思緒半晌道︰「家里沒什麼銀兩,都被小人拿去進貨了。」

季長歌和溫璟對視一眼,難道他們判斷錯了?凶手並非謀財害命?

仲孫言微微有些幸災樂禍地看了溫璟一眼,心道,這下看你如何收場,畢竟年輕。

「你再仔細想想,家中可以何傳家寶之類的物件?」溫璟看著那名男子道。

那男子一拍腦袋道︰「一著急,我怎麼把那個給忘了,家中的確是有件古董,據小人的爹說,是鈞窯的什麼玫瑰紫釉花盆托,價值萬貫,小人的爹一直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還有其它人知道這個古董嗎?」溫璟問道。

那男子搖了搖頭︰「應該沒有,我爹口風素來很嚴,他不會到處亂說的。」

「丁武,暗中通知所有當鋪,但凡有人去當這件玫瑰紫釉花盆托的,一律抓到大理寺審問,再去走訪下隔壁鄰居,看是否有人出入過趙家。」季長歌對著丁武道。

「是,大人。」丁武說完走了出去。

仲孫言看了看溫璟,眼神微微變了暗淡了幾分,嘆了口氣,默默地把地上的東西收了起來,突然有了幾分力不從心的感覺,他老了嗎?

季長歌也走了出去。

「仲孫前輩,七娘有事想請教您。」溫璟施了一禮道。

仲孫言抬起頭,看著溫璟誠懇的樣子,點了點頭。

「仲孫前輩是否還記得五年前沈瓔那件案子。」溫璟開門見山道。

仲孫言吃驚地抬起頭,似乎沒有想到溫璟會問這個,快速掃視了一眼周圍,確定周圍沒人後,才小聲道︰「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案子的?」

「這段時間晚輩一直都在檔案房,覺得這件案子十分蹊蹺。」溫璟道。

仲孫言搖了搖頭︰「以後都不要再提這個案子了,有熱情是好事,但年輕人不要好奇心太強,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溫璟仿佛沒有听見仲孫言的話,繼續問道︰「最奇怪的是,此後的五年間,竟然沒有再發生類似的案件。」

仲孫言沉默了半晌,然後幽幽道︰「誰跟你說沒有再發生過?」

溫璟一愣,難道她看漏了什麼?

「請仲孫前輩指點迷津。」

「兩年前還發生了一起跟沈家那件案子差不多的命案。」仲孫言道。

「那為何晚輩沒有在卷宗里面發現?」

仲孫言笑的有些酸澀︰「那件案子在破了案子里面,你可能沒有來得及看。」

溫璟不太能理解仲孫言的話,難道凶手不是同一個人?

「兩件案子的死者死法非常相似,當時也抓到了凶手,但凶手只承認了兩年前的那個案子,然後便死在了牢房里,至于他是不是五年前那個案子的凶手,無人得知。」仲孫言嘆息道。

溫璟面色越來越凝重,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真正的凶手依然逍遙法外,被抓起來的那個或許只是一只替罪羊,五年兩年這是凶手的作案周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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