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入口處,季長歌和丁武默默听著王二郎癲狂的聲音,丁武神情越來越緊張,額頭的汗水順著臉頰滑下,只等王二郎話音落下,便推門而入——
「來人啊!」
里面突然傳來溫璟急促的聲音。
季長歌眼神一凜,一腳踹開大門,兩人沖了進去。
看到溫璟安然無恙站在牢房外,季長歌松了口氣。
「快把牢門打開。」溫璟連忙道。
丁武一看牢房內,王二郎口中正不斷往外涌著鮮血。
「我誤會」王二郎獰笑著,口中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大通話,笑完倒在地上。
丁武打開牢門,三人走了進去道。
溫璟掰開王二郎的嘴︰「他咬舌自盡了。」
「他剛才說什麼?」丁武詫異地問道,王二郎舌頭咬斷,說話已經不成調。
「他說他不會讓我們來審判他,所以他選擇了自行了斷。」溫璟悵然道。
季長歌看著王二郎的尸體,這個看似懦弱無比的人,竟然選擇了如此慘烈的死亡方式,或許他比任何人都要決絕,只是他把自己隱藏的太深,他能傾訴的對象,一直只有王七叔和王斯年。
至此,這件拖了長達近六年的公案終于告破,五名受害者,兩個凶手,都已經死了,只剩下善後事宜,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托著手中厚厚的案卷,溫璟和季長歌一起走進檔案室。
或許是最後一次來這里了,待吏部批了辭官的文書。她便不再是大理寺的人了。
「小的劉剛見過季大人,溫評事。」一個滿臉笑容的年輕人對著二人道。
溫璟掃了一圈屋內。確定年伯已經不在了。
看著溫璟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季長歌對著劉剛道︰「你先出去。」
劉剛走出去,從門外把門帶上。
「听青柳說,那日你和王玦一同去阻止拜堂,王玦是因為那幾幅畫。小公爺是因為什麼?」溫璟輕聲道。
季長歌從身上掏出一張紙條︰「因為年伯,他留下這張紙條,然後連夜帶著全家老小走了,不說,良心難安,說了,性命不保,于是年伯選了一個折中的方法。」
溫璟接過紙條。上面只簡單寫著幾個字︰「去王家,救七娘。」
「檔案中消失的那幾頁,應該是年伯幫王斯年或者王二郎撕毀的,那日我在年家,發現年伯的孫子,竟然去了王家的族學上學,我便猜測他與王斯年有某種交易。」溫璟回憶道。
「後來他在惴惴不安中,發現你並沒有檢舉他。良心不安,想做點什麼來彌補。」季長歌拿回溫璟手中的紙條,然後合在兩掌之間。微一用力,松開,一堆粉末散落在地上。
「我早就猜測是年伯,只是驗證下我的想法,缺失的那幾頁紙,記載的是。沈瓔曾經與王斯年發生過口角,但只是輕描淡寫,所以當時我看卷宗時,並沒有在意,年伯看過這份卷宗,為了孫子,他便去找了王斯年,他原只是想從中撈點好處,能讓他的孫子平安上好的族學,日後能出人頭地,他們家太窮了,並非認定王斯年便是凶手,後來他一思忖,王斯年或許真的是凶手,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我就有危險,也可能他一開始就知道」溫璟道。
「如果他五年前就知道,他那是為何不去找王斯年?」季長歌問道。
「怕惹是生非,那時他無欲無求,便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五年後,這個案子被從新提及,他也有了孫子,心中有了欲念,便再也無法平息。」
年伯這個人向來性情寡淡,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季長歌忖道。
溫璟把手中的卷宗放入書櫃中,沈瓔、何雲秀以及梁書萱的案子已然歸在一個卷宗里,差一點,她也成了這份卷宗的一部分
「他」季長歌囁嚅道。
溫璟抬頭,詫異地看著季長歌。
「他走了。」
「哦。」溫璟淡淡應了一聲,她知道季長歌口中的他,指的是王玦,她也想到他已經不適合留在王府,只是如今,以她的身份去王府,頗為尷尬。
「來年春闈,他應該會回京城。」季長歌淡淡一笑道。
溫璟搖了搖頭,以她對王玦的了解,他雖不覺自己有錯,但與王家始終心中有結,恐怕不會回來了,因為他相信,即便他不在,季長歌也會替四喜沉冤,而且,他本無意于仕途,縱情山水之間,更符合他的性情。
「七娘,斷無半點可能讓你收回成命?」季長歌問道。
「非吾所願,不得不從。」溫璟淡淡道。
季長歌自然明白溫璟話中的意思,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無奈,溫璟的壓力自然是來源于溫父和溫家
回到溫府,溫璟看著府外停著的幾輛熟悉的馬車,心道,這族長是因為溫家和王家的婚事告吹,來興師問罪的麼?
走進府中一看,族長果然端坐在上位之上,側位坐著幾位長老。
「七娘見過族長,幾位長老。」溫璟上前福了福身子道。
族長淡淡瞥了溫璟一眼,面色稍顯不悅︰「七娘,不是老夫說你,你一個小娘子,整日里在外面拋頭露面,別人會怎麼想我們溫家。」
溫璟垂下頭︰「七娘知錯了,以後不會了。」
她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多說多錯,還不如直接認個錯。
溫祁冉看了一眼族長,道︰「今日七娘是去辭官的,以後都不會再去大理寺了。」
族長和幾位長老點了點頭,但面色依舊不太好看。
「王二郎真的是殺人凶手?」族長隨口問道。
溫璟忖道,到這地步竟然還不死心,還想著能跟王家聯姻,從中撈些好處,這種人也配做族長。
「回族長,王二郎適才在牢里,咬舌自盡了。」溫璟淡淡道,然後看著族長眼中閃過的錯愕和不甘心,心道,人算不如天算。
「他為何要咬舌自盡?」族長驚道。
「這個七娘就不得而知了。」溫璟低著頭道。
族長嘆了口氣,眉頭微皺,臉上流露出些許不耐︰「好好一樁親事,如何會變成這樣?」
「王家雖是名門望族,但也不盡然,京城好人家多得是,不一定非得王家。」溫祁冉忙道,他怕族長臨時起意,把溫璟又許配給王家別的什麼子弟,他可不想再跟王家有什麼瓜葛了,一個王斯年和王二郎就夠變態了,誰知道別的是不是更變態。
溫族長本來還真有這個打算,被溫祁冉這麼一說,也不好說下去了。
溫太太看了一眼族長,嘆了口氣道︰「真是可惜了姐姐那筆嫁妝,日後七娘出嫁,拿什麼做嫁妝呢,家里現在只能勉強維持一家子的開銷。」
溫族長眼楮一亮︰「什麼嫁妝?」
溫祁冉掃了溫太太一眼,用眼神示意她,溫太太只當沒有看見,抹了把眼淚,一五一十的全告訴了族長。
「竟有此事?他王家竟然不打算歸還我們溫家的嫁妝?這親事既然不提了,嫁妝自然要還給我們。」族長一拍桌子怒氣沖沖道。
溫祁冉和溫璟對視一眼,這根本不存在的嫁妝,上哪兒去要啊。
「王家不提,我們自然不能厚著臉皮上門去要,這時間久了,恐怕」溫太太對著族長道。
族長點了點頭︰「此事不能拖,還是請個中間人去點撥點撥,相信王家不是那樣的人。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王家現在定然一團亂,如此貿然前去怕是不太妥,反而弄巧成拙。」溫祁冉道。
族長沉思了片刻,道︰「那便依了你,總之這嫁妝是定然不能落入王家之手的,七娘差點命沒了不說,不能還倒貼上嫁妝,這理到哪兒辯都辯的通。」
「是是是,這事包在我身上。」溫祁冉連聲道,然後瞪了溫太太一眼,明知道這族長視財如命,還跟他提嫁妝的事情,你是故意的吧?
溫璟倒是無所謂,她倒是想看著溫太太要如何上門去要,王老夫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兩人放到一起,那場面一定十分好看,一個咬死了嫁妝是在王家,而另一個咬死了根本就沒有見過嫁妝,吵到最後誰也吵不贏。
「以後還有沒有人敢上門提親,尚未可知。」一個長老突然道。
溫祁冉詫異道︰「長老這是何意?」
那長老冷笑道︰「你以為瞞著我們這些老骨頭,我們就不知道了,現在外面傳的沸沸揚揚,說溫家七娘會驗尸,在大理寺也是任仵作之職,你這做父親的會不知道?」
溫祁冉和溫璟面色一變,這個消息是何人放出來的?
「什麼?驗尸?」溫太太吃驚道,五娘和九娘也是滿臉驚詫。
「仵作是賤籍平民才會做的事情,七娘,你可有替溫家考慮過?」族長語重心長看著溫璟道。
溫璟在心中冷笑一聲,真是荒謬,遂幽幽道︰「古人雲,死者為大,驗尸之術,原是替死者伸冤,何賤之有?」
族長和幾名長老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似乎沒想到溫璟竟然會頂嘴,而且頂的讓他們毫無反駁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