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闖進來的彪壯大漢倒沒有繼續打李芳澤第二拳,他朝周匯成看了半晌,粗嘎著嗓子道︰「我道是哪個沒長眼的混賬,原來是你這小子,虧你是讀書人,書都讀到屁yan兒里去了!你爹媽不用嘴教你,今天就讓我張屠用拳頭教教你!好叫你知道良家女子看不得!」
李芳澤扶著胳膊轉頭看去,正見周匯成一張臉慘白得不得了,這時見有人要打他,只把眼楮看著她。♀
大漢緊捏著拳頭大步沖了過去,周匯成沒得地方跑,口中大呼︰「李叔叔救我!」
李芳澤怎麼說也是個女人,遇到打人這種事是很怕的,就剛才被打的這拳頭,真是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要打散架了,這時候要是去勸架,肯定會繼續被打。
她怕疼!
但是,能坐視不管嗎?不能!周匯成要是在她這出了事,她怎麼去見才拜了把子的兄弟周葛?周匯成可是他家的獨苗!
只猶豫了這幾秒,周匯成就被那大漢逮住了,拍的一聲,被扇了一巴掌,白皙的臉上留下一個紅色的大掌印。
李芳澤見了,心突突直跳,這力道,堪比如來神掌啊!
她慌張地往院子里掃了一圈,正好看到前段時間請人修房頂時剩余的木料,那家伙,挺粗,當武器不錯,一棍子下去一定能讓對方的武力值陡降。
李芳澤立刻跑過去,也不管著左臂的疼了,雙手拿起大木棍,趁那大漢全神貫注打周匯成時,就是一棍,往他背上打下去。
只是畢竟她力氣不足,所以沒有掌握好方向,那棍子最後往下偏移了一點,打在了大漢的腰上。
腰部柔軟,那大漢頓時痛呼一聲,住了手,渾身縮成一團,滾在一邊,直倒吸氣。
而李芳澤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左臂本被打傷了,現在又使了一回力,已經疼地她直掉眼淚了。
周匯成得了解月兌,勾著背捂著臉狼狽地朝她走去。
雖然這大漢沒多說什麼話,但他自己已經清楚為什麼大漢要打自己了,不過他自己被打不要緊,總歸不會被打死,且那大漢也一定不會願意把事情鬧大,打了人這事就算過去了。
可是卻連累李芳澤,這樣,到時候免不了要一番解釋。
想到要解釋,周匯成就頭疼,今天可有得鬧了。
李芳澤此時可真是又氣又怒,這大漢名顯是沖著周匯成來的,這個熊孩子,才來多大一會,就害得她無辜被打!
她冷冷地盯著周匯成被打得不成形的臉︰「說,怎麼回事?!」
周匯成心想,不管怎樣,遲早都是要讓她知道的,既然這樣,怕個什麼?這樣一想,他便一臉地無所謂了︰「無甚麼,就是適才爬上樹時,與對面閣樓上的姑娘打了個招呼而已。」
李芳澤朝對面望去,果然對面閣樓上的窗戶就對著自家。她平時一個人在院子里自得其樂,倒是沒注意到周圍情況。
此時,那大漢最痛的時候已經過了,這會子從地上爬起來,依舊氣勢洶洶地朝她二人走來,卻不拿拳頭打人了。
而李芳澤,這會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剛才她還奇怪,按照一般打架地規律,打人的那方都是扯著嗓子說狠話斗狠地,這大漢卻不一樣,來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卻極為小聲,生怕被別人听到了。
雖周匯成說只在樹上和對面閣樓上的姑娘打了個招呼,但這事不小。
這不是在先秦,在路上看到一個姑娘,如果看對眼了,可以文藝地唱︰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只見了一面,就能大膽求婚。
這也不是在現代,見了女人能喊美女能吹口哨,更甚者不用見面,微個信就能約¥炮。
這可是在大明朝哇,那列女傳怎麼寫來著?一個掉進河里的女人被一個男人救了,那個男人踫過的胳膊都自己砍了下來。♀
男女大防,何其嚴矣!
閨閣女子,輕易不出門,更別說和異性說話什麼的了。
周匯成卻調戲對面閣樓上的小姑娘。
古代多少風流韻事,皆從閣樓上的那個窗戶開始。
潘金蓮拿叉竿撐簾子,一陣風過,卻將叉竿吹倒,正打在了從樓下路過的西門慶。
只道歉一個來回,jian情便就此而生。
這事若是讓別人知道了,對面那女孩的名聲清譽算是毀了,日後都不好嫁人。
想必面前這大漢是那女孩的父親,女兒被調戲,能不這麼氣憤嗎?
這事是周匯成做的不對,李芳澤完全沒有袒護他的理由,只得讓他朝大漢道歉。
周匯成卻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不做聲。反正這事沒法鬧大,道什麼歉?
他不道歉,大漢也沒轍,人也打了,雖然氣沒有消盡,但也不能繼續打了,再繼續打就得出人命了。于是朝周匯成罵道︰「再有下次,看老子不撕了你臉上這層皮!教你死了也做沒臉鬼!」
又說︰「周家小畜生,今天你要是不破財,我張屠的拳頭定要把你打殘了!」
周匯成是被打了,但是腦子可沒打傻︰「今天你要錢了,日後若再威脅我又如何?」
還別說,張屠本就是這麼打算的,這事本來是周匯成理屈,就該打,今天過後還可以繼續拿這事找他的茬。
此時被說穿了心思,他也不臉紅,反道︰「你做了這等不要臉的事,難道就想這麼了了?你也不看看我張屠是什麼人!可不是軟柿子!」
周匯成一臉無所謂︰「隨你如何,反正我在這玉山縣也無甚好名聲,多了一條輕薄女子之名也不算什麼。」
敢威脅他?到時候把事捅破了,看他的女兒能嫁給誰!
張屠夫心中一愣,想想也是,別的讀書人肯定是怕壞了名聲的,周匯成這個小不要臉哪里會怕?
看來訛點錢的想法是不中用了,既然沒則,再站在這也沒什麼意思。
只是走的時候又留了狠話︰「小畜生別猖狂!我找你老子去理論!」
待他走後,院中剩下李芳澤和周匯成面面相覷。
原本李芳澤打算要和周匯成討論一下經文的意思的,現在這樣子,一點興致也沒有了。
但是她很好奇,根據之前周哥說的,周匯成對鐘桃兒情根深種,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怎麼轉眼就能調戲別的姑娘了?
「你這麼怕被打,剛剛不道歉就不怕再被揍一次?」
周匯成冷哼︰「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女兒見了我就巴巴地站在窗前不離開,可不是要多看我幾眼才好?我朝她打招呼,是讓她今日開了心,晚上好安寢。」
李芳澤笑了起來,這小子什麼不好比喻,這是把自己比作蒼蠅呢。
「你忘性倒大,前段時間還听你父親說你為了鐘桃兒食不好睡不好,現在是真好了,骨頭硬朗地很。」
周匯成繼續開冷氣︰「哼,我可不是流戀花間的多情種子。」
說完,不再理她,繼續去羅漢床上躺著了。
李芳澤被擾了興致,一時半會也無心學習,于是揉著胳膊,指望疼痛減輕一點。
等到三四點鐘的時候,一陣肚餓肚。自從來這之後李芳澤入鄉隨俗改為一日兩餐,不過五六點的時候她還是會吃點小零食。
正想著,院門又響了。
這回一定不是來找茬的了,而是送外賣的小哥。
李芳澤沒料到周匯成今天會來,所以也沒準備他那份,于是又叫人再送一趟。
她端起碗坐在矮凳子上就開吃,只是她這副行徑又讓周匯成好奇起來。
他笑嘻嘻道︰「李叔叔倒是個不拘小節的人。」
李芳澤知道他是在說自己不遵守禮節,這樣子有**份。
「這里又沒別人,還不許我自在麼?」
周匯成覺得這是個有意思的動作,從羅漢床上下來,也搬了個小凳子過來坐在上面︰「等會我也要這般吃飯!」
李芳澤無語望天,這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長期被封建思想束縛的古人對自由的向往?
頓時又想到周家也不窮,怎麼周匯成過來沒一個人跟來?
「你爹媽是見不得你吃苦的,怎麼沒派幾個僕人跟著你過來?」
周匯成坐著也不安分,不是揉臉就是亂伸腿。
「我一個人豈不自在?要那個人在跟前煩我作甚?」
李芳澤氣悶,她現在時間緊迫,古代的家務事又及其費時間,她本想著周匯成來後還能帶幾個家僕幫忙處理下日常雜務呢,結果一個沒帶。
「老實跟你說,我家里也沒僕人,要什麼你自己做,可別指望我。」
哪知道周匯成嘿嘿笑了起來︰「求之不得!」他一雙被揍得烏青的眼楮骨溜溜轉︰「李叔叔忙于學習,恐怕也無時間替我收拾房間行李,那就讓我自己來吧!」
說完,高高興興地奔向屋里去搗鼓了。
李芳澤搖頭,這熊孩子大概和正德一個德行,喜歡玩,搞個性主義。這些日常活有什麼意思的,他偏偏願意做。正德皇帝對外面的世界感興趣,成天玩外跑不說,還在宮里人扮作買賣人。
吃完飯的李芳澤繼續看時文,然後自己動手寫侯教諭留給她的那個作業,得今天完成了明天上交。
八股文不長,一篇三四百字。看了許多篇後李芳澤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八股文,盡管八股文的確限制了學生的發揮,但讀起來卻十分順暢,答題者對經文的理解如何,一目了然。站在一個閱卷人的角度上,看這樣的卷子確實要輕松很多。
一個人對一件感興趣後才能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感到輕松。
李芳澤參考了許多時文後,再動筆答之前侯教諭出的題目時,十分輕松。
等寫完時,把手表湊到油燈跟前看時間,已是九點了。
李芳澤走到庭院中,伸張已發酸的右臂,見明亮的月光透過院中的大樟樹留下斑駁的亮點,晚風乍起,忽隱忽現。
她抬頭望空中垂月,突然想起今天已是八月十一,再過三天便是中秋節了。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李芳澤心有所感,眼淚毫無控制地流淌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