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悠然小區回來的一路上,總是洋溢著歡樂的華灼一反常態的沉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聲不吭。
曾經她以為自己可以看得開,可以不計較前世發生的一切,可以一心一意的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以為自己可以忘了那些人帶來的所有傷害。
直到今天,她信以為真的那些想法在真實面前轟然坍塌!
見到李芝,她能清楚的到,從背後j□j來的那一刀刺進血肉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見到華瑤,她的耳邊就回蕩起那些沒完沒了的冷嘲熱諷,如咒如魔。
見到華琛,她渾身的細胞都戰栗起來,那種沒人拋棄,一無所有的感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造成這一切的,是她的親生父親!
她不想活在怨恨和報復的世界里,打擊別人的同時折磨自己。可偏偏他們給予她的太傷太重,沉得放過他們,連自己的心都叫囂著不甘!
沒有人可以告訴她,到底要怎樣才能真正的放開,再見到他們的時候,不怒不怨,不疼不痛,無愛無恨,無悲無喜。
沒有人……
回了家,沒等卓越幫忙,華灼自顧自的打開車門,直接上了樓進入蘇顏真的書房。
她實在需要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心境,需要外公來指點疑惑,總要剝開擋在面前層層混亂的迷霧,才能看得見前路的風景。
華灼這一系列異常的舉動,蘇梓冉看在眼里,擔心的不得了。正想開口追問,剛開口就被卓越攔住。
「讓灼灼去吧!相信她一個人可以!」
蘇梓冉緊皺的眉頭並沒有因此放松,她有些無助的看向卓越,滿臉都是擔憂。
「華琛他到底還想怎麼樣……他為什麼一定要得到灼灼的撫養權不可……」
卓越拉著蘇梓冉走進屋,讓她坐在沙發上自己也跟著坐下,輕揉著她的太陽穴。
「他就是不甘心而已,沒什麼好擔心的。」
蘇梓冉听他不甚在意的語氣,心里像有了主心骨,緩緩鎮定下來。
「那如果他一定要搶奪灼灼的撫養權,我們該怎麼做?他畢竟……是灼灼的爸爸……」
卓越懂得她的不安,也理解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一邊握緊她的手給她源源不斷的勇氣,一邊有條不紊的分析道。
「首先,他的確是灼灼的爸爸,但卻並不只有灼灼一個。換而言之,他能給孩子的關愛不多,這本身就是一種劣勢。
其次,灼灼作為這件事情的中心人物,她的選擇對撫養權的歸屬有很大的影響,只要灼灼不同意,華琛就是痴心妄想。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蘇梓冉听得聚精會神,到最後關頭趣味全都被勾了起來,這個時候卓越壞心眼兒的賣關子,她當然好奇寶寶一樣催他。
「最重要的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卓越神神秘秘的對她勾勾手指頭,蘇梓冉很上道的把耳朵湊過去。
「你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嫁……給……我!」
他說話時吐出的熱氣,一個勁兒往她耳蝸里鑽,蘇梓冉被他弄得俏臉通紅,惱羞成怒。
「你亂說!」
卓越這才歇了逗弄之心,正色道。
「這可真沒亂說!
如果真到了法庭對立的那一步,單身的女方通常被認為撫養能力薄弱,對保住灼灼的撫養權沒有好處。」
蘇梓冉沒再說下去,她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如果是她一個人,跟華琛爭的確沒有多少勝算。
可是真的要嫁給這個人嗎?嫁給這個對她百般縱容,一往情深的男人?
她知道,他可以給她全世界!但她,能夠給他的除了愛,還有壓力,來自各方的壓力。這要她怎樣繼續若無其事的嫁給他,成為他的負擔?
卓越把蘇梓冉的糾結矛盾看得通透,沉沉的嘆了口氣。
「冉,你還需要多少時間準備?」
他看著她,目不轉楮的看著,眼也不眨,這個問題在他心里埋得夠深夠久,久到他已經沒想過會有一天說出口,如今居然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問出來了。
「我……」
「明天去見一見我的家人好嗎?」
卓越也沒指望她說什麼,再多的話都比不上她的一個動作。
他要的,只是她點頭,僅此而已。
「就這樣嫁給我,不猶豫,不掙扎,不做什麼心理準備了好嗎?」
千言萬語蘇梓冉什麼都說不出口,面對這樣的卓越,她忽然就生出一種想法。
她想為他豁出去一次,什麼都不想一次,也學著他勇敢一次。她的情感終于戰勝了理智,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點頭。
「好!」
卓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回答後的三分鐘里,認認真真仔細盯著她看。在確定她沒有任何類似于沖動懊悔的表情後,終于忍不住一把把她擁進懷中,信誓旦旦的承諾。
「我會對你好,好一輩子!」
史上最簡單卻也是最鄭重的求婚現場,華灼是沒有機會瞧見了,這個時候她正在書房里看著蘇顏真大筆揮毫。
他焚香淨手後,端端正正的立在書桌前,筆直如松,氣勢如虹。
紙鋪陳,墨正濃,他握起狼毫斂氣凝神,氣沉胸肺力傳筆尖之時,撩袖而起筆走龍蛇,筆勢雄健灑月兌。
只在瞬間氣息萬變,時而萬箭齊發劍拔弩張的戰場,時而幅員遼闊松濤起伏的叢林,間或洶涌澎湃波濤滾滾的海暴,每一種聲勢都浩大得讓人屏氣凝神,心懷敬畏!
華灼被蘇顏真這瑰麗壯闊,揮斥方遒的氣勢所折服,震撼的不成言語。
須臾,暴風漸遠,號角收歇,一切趨于寧靜。蘇顏真揮灑自如的右臂緩緩慢下來,全神貫注落于最後一筆。
筆停、墨落、筆收、墨凝,蘇顏真將手中的毛筆擱下,一直提著的那口氣從胸腔深深吐出。
華灼將一旁的干毛巾遞上,待蘇顏真擦汗時走近。
只見潔白的宣紙上鮮明對比著干淨利落的墨跡,鐵畫銀鉤般鐫刻著一句詞,力透紙背。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僅僅只有十三個字,卻運筆穩健,轉折輕緩,外柔內剛,骨力深藏。字里行間無不流露出作者笑傲世間的豪情與霸氣!
蘇顏真將一揮而就的墨寶,擱置一邊,並無要華灼與之鑒賞的意思。
「灼兒,說出你現在的想法。」
華灼迎上外公精亮的雙眼,不閃不避,平平淡淡的聲音里傳送出堅定的意念。
「我要學書法。」
蘇顏真微微眯起雙眼。
「為何?」
華灼從容。
「不求指點江山,激蕩文字,但願心平氣和,意快神輕!」
進來時糾結在心頭的絲絲縷縷,隨意那樣蕩氣回腸的運筆,消磨殆盡。
書法,是一門滌蕩人心靈的藝術,在書法的世界里,只有一身輕松的自我,她需要進去這個世界,通透現在的自己。
蘇顏真捋著花白的胡須,頗有深意的問道。
「通過剛才的那十三個字,你能領悟到什麼?」
華灼重新看向宣紙上的字,由心感受。
「字如其人,就是整個人心的映射。
字心應當不矜不伐,不卑不傲,不激不歷,不疾不徐。」
蘇顏真聞言,欣慰的點點頭。
「按你如今的年紀,能領略到此,實屬難得。」
他目光亮如火炬,將書法藝術的博大精深娓娓道來。
「書法是流動的字,鮮活的字,具有表達能力的字。
即無言的詩,無行的舞;無圖的畫,無聲的樂。
如今,練字的心態你已有所體會,接下來要思考的就是如何讓這無言詩余音繞梁?如何讓這無形舞風華絕代,如何讓這無圖畫撼動人心,如何讓這無聲樂扣人心弦!」
難題一個接一個拋過來,華灼招架的有些吃力,索性她早就做好了足夠的心里準備,循序漸進。
蘇顏真注視著華灼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高深莫測的暗自點頭。
孺子可教!
精髓傳授之後,留下華灼獨自揣摩其中的內涵,蘇顏真慢慢走下樓梯。
卓越站起身,筆挺的身姿頂天立地,他牽著身邊的蘇梓冉迎上去。
「蘇老先生!晚輩想要正視介紹梓冉給晚輩家人認識……」
卓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蘇顏真的臉色,確認沒有什麼不妥之後,補充完剛才的話。
「就在明天。」
蘇顏真沒什麼意見的擺擺手,徑直走向自己的搖椅上烹茶。卓越驚訝于蘇老爺子的反應,一鼓作氣,接過他手中的動作,倒著熱水沖洗毛尖兒,硬著頭皮開口。
「爸!您把梓冉交給我吧!我對待她好一輩子!」
說著說著,卓越還是覺得得表示自己最大的誠意,他放下茶杯就雙膝跪下。
蘇顏真眉頭一挑,樂了。
「傻小子!我的寶貝女兒不早就給你了嗎?」
卓越第一反應就是懵,整個人懵了!
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第一次來拜訪的時候,許下承諾,當時蘇老爺子問了問梓冉,又問了問灼灼,根本沒發表任何意見,現在自然可以當做默認!
「傻小子起來吧!」
蘇顏真拍拍卓越的肩膀,語重心長。
「梓冉這孩子,以後就由你來操心了……」
卓越目光里有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永世無悔的深情。
「得之珍寶,一世守護!」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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