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劇組收工的時候已經將近半夜十二點了。
趁著坐在保母車上等候的空檔,韓思芳拿出手機盯了許久,猶豫著該不該打通電話給陳士誠。
不知道他睡了沒有?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專心讀什麼文件報告……她很想听听他的聲音,卻又不希望打擾到他。
想了想,最後她決定先傳封簡訊過去。
如果他睡了,一封簡訊應該不至于吵醒他?
于是她飛快找到了他的手機號碼,簡單輸入了「你睡了嗎」四個字,然後按下送出鍵。
不到一分鐘,簡訊音響了起來。
還沒,妳還在工作?
讀完,她不自覺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又快速按出了幾個字。
剛收工,現在去找你會不會太晚?
這一次她只等了三十幾秒。
不會。
她笑得更開心了。不可思議,只是短短兩個字,卻讓她感覺好像重拾了人生里曾經失去過的狂喜,她甚至懷疑自己臉紅了。
她按下回復鍵,正想再次輸入點什麼的時候——
「這麼晚了,要打給誰?」
許文娟突然上了車,坐到她旁邊,見她痴痴地對著手機微笑,不經意地隨口問了一句。
「喔,沒有啦,」她下意識地否認,「跟朋友聊天而已。」
「朋友?」許文娟微微擰眉,「誰?」
同時,前座的司機發動了引擎,駛離了片廠。
「就……妳不認識的人。」
「男的?女的?」
韓思芳遲疑了一秒,立刻道︰「女的。」
「圈內人?」
簡直就像是在偵訊犯人一樣。
韓思芳吁了口氣,反正都已經扯謊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是,是圈外人,我國中時候的同學。」
這樣的回答倒是很有效,許文娟不再追問了,卻反過來叮嚀她,「記得妳自己的身分,沒必要說的事情就不要提,妳永遠都不知道哪些人會出賣妳。」
「知道啦。」她忍不住小小翻了個白眼,暫且將手機收回口袋里。
這時她發現窗外的街景似乎不太一樣,這並不是往她家的方向,她愣了下,回頭看了許文娟一眼。
「等一下還有工作?」她不可能會記錯才是,為了陳士誠,她今天早上還特地三番兩次確認了自己的時程表。
「不能算是正式的工作。」許文娟語焉不詳的說。
聞言,她皺起眉頭,「不是正式的工作?什麼意思?」
許文娟先是不語,然後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才道︰「安葦婕,妳應該知道她是誰吧?」
她听過這個名字,那是經紀公司剛簽進來的新人,其實也不能算是新人,對方雖然只有十八歲,可她在平面Model領域已經活躍一陣子了,是因為最近跟前東家的合約期滿,才會跳槽到這里來。
公司相當看好那個小女生,打算把她塑造成新一代宅男女神,可說是砸了重金在宣傳上面。
只不過,不論于公于私,她們兩個從來就沒有任何交集。
「我知道她。」韓思芳毫無頭緒,「怎麼了嗎?」
「她前天在墾丁開趴,被記者拍到了一些……很難看的照片。」許文娟的表情也跟著變得很難看。
「所以?」這與她又有何干?
又是一陣靜默,半晌,許文娟才緩緩將細框眼鏡戴了回去,嘆息道︰「咱們老板去關說過了,希望對方可以不要刊登出來,畢竟遭一陣子公司很努力在包裝葦婕,不希望前功盡棄。不過對方表示要——」接下來的話,她沒說出來。
瞬間,韓思芳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是要犧牲我去保她嗎?」她主動接話。
「不用說得這麼直白。」許文娟重重地吁了口氣,「對方只是望拿妳的新聞來交換安葦婕的而已。」
「那還不是一樣的意思。」她呿了聲,癱倒在椅背上,「所以呢?現在要我怎麼替她收拾爛攤子?」
「去高智崗家。」
她一愣。「為什麼要去他家?」有沒有搞錯?
「姚允妃和高智崗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度了一整夜,這樣的八卦夠讓他們多賣好幾千本了。」
「這什麼跟什麼!」韓思芳頭一抬坐起身,克制著自己不要抓狂,不耐煩地道︰「我可以拒絕嗎?為什麼我要為了一個跟我毫無關聯的新人,把自己搞得好像一點節操也沒有?」
「沒辦法,我也抗議過,可是Samantha已經跟到方喬好了。」Samantha是經紀公司的老板,標準的女強人,年紀五十好幾了,看起來卻還像四十出頭。
「她覺得妳已經有固定的支持群眾,八卦到妳的傷害相對比較小。」許文娟繼續解釋,神情也有些無奈。
韓思芳無意識地搖了搖頭,嘆口氣。這是什麼歪理?
但就算生氣,她也無可奈何。套一句老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明白許文娟只是听命行事罷了,對她發脾氣也于事無補。
若在昨日之前,她其實不太介意這種事情,反正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你幫我、我幫你是人之常情;只不過今天她本來可以去找士誠哥的,卻莫名其妙在路上殺出個程咬金,讓她感到不悅。
但是冷靜下來之後她又想,公司已經花了上千萬在安葦婕身上,如果敗在第一步,那可真的是血本無歸;再說,反正她和高智崗本來就為了宣傳電影鬧出假緋聞,所以就算「夜宿他家」也還算過得去吧?
半晌,她抬起頭來,認命了。
「高智崗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
她一愣,簡直不敢置信。「要我就這樣跑去他家?而且是三更半夜?」
「公司不想冒險讓他知道安葦婕干了什麼好事。」
「那我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對我怎麼樣?」
「放心吧,我已經先打電話知會過他了,只不過我沒說實話,我只說電影公司希望你們兩個能再多搶一點版面。」
韓思芳呆愣在當場,突然覺得自己被經紀公司賣得真徹底。
不,也許她更同情高智崗一些。
到了目的地之後,按了門鈴,高智崗理所當然地來應門,雖然穿得很居家,但看得出來他還是刻意打扮了一下。
她干笑了一聲,佯裝和對方互親了臉頰。
雖然不知道攝影師躲在哪,可她非常確定,此刻肯定有支炮管正在朝著他倆猛按快門。
他們相繼進了門,她這才松懈了緊繃的神經,哀嘆了聲。
「不好意思,三更半夜還這樣麻煩你。」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往沙發的方向走去,毫無斗志地癱了進去。
那模樣讓高智崗忍不住揚起唇角,取笑道︰「怎麼了?看妳累得跟透抽一樣,今天的工作很多?」
她抬起頭來。「什麼叫作跟透抽一樣?」
「就是軟趴趴的意思。」
她無言了兩秒,反問道︰「請問你家的洗手間在哪里?」
突然變換了話題,高智崗有些錯愕,指了指某個方向,「在那里,直走右轉上樓梯。」
「喔,借我用一下。」
語畢,不等對方響應,她倏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跑上樓。
她把自己反鎖起來,第一件事情便是拿出手機,撥了陳士誠的號碼。
「喂?」
只響了兩聲,她就听見了他那低沉溫潤的嗓音。
她胸口一緊,臉一熱,想要立刻飛奔到他身邊的幾乎快吞噬了她。她哽咽了下,覺得自己真日更有夠不爭氣。
「那個……」她啟唇,吸了吸鼻子,「是我。」
「我知道,怎麼了?」
「我突然——」她頓了下,才繼績道︰「我突然被叫去應付一件差事,臨時不能過去了。」
然後彼端靜了兩秒。
「沒關系,工作比較重要。」
「才怪,你比較重要。」
他似乎在另一端笑了出來,「小心被妳經紀人听見。」
「沒關系,她不在這里。」該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雖然沒有想太多,卻也順勢多問了一句。「那妳現在在哪?」
她征了下,該說實話?還是隨便馬虎過去?
沒時間讓她考慮太久,她唇角生硬地勾了勾,道︰「我今天一整個晚上都要留在一個男藝人的家里……你應該知道他吧?那個叫高智崗的。」
電話的另一端陷入沉默。
韓思芳頓時心里糾結,分不清楚他是不高興被放鴿子,還是不高興她和別的男人同處一室。
她干笑兩聲,急忙辯解,「啊、不過你別想太多啦,這只是工作,不是你想的那樣——」
「什麼樣的工作需要妳半夜到男人家里去住?」他打斷了她的話。
她微怔,沉默了。
而此話一說出口,手機另一端的陳士誠立刻就後悔了。
他坐在書桌前,發愣了幾秒才改口道︰「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會擔心妳的安全。」雖然他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說道種話的資格。
半晌,耳邊傳來她輕細的笑聲。
「我知道,我會自己多注意。」
「……嗯。」也只能這樣了。
他一手持著電話,一手拿著筆,低頭無意義地在紙上畫著奇形怪狀的符號,不知不覺寫下她的名字。
或許是沉默的氣氛令兩個人都煎熬,他開口結束話題。
「那妳早點休息吧,我也差不多要上床了。」
「嗯,好。」
互道晚安後,兩人相繼斷了訊號。
他的世界又回歸于慣有的寧靜,然而她的聲音卻像是烙在他腦中一樣,不停、不停地盤旋在耳邊。
他胸口悶得難受,整個人如坐針氈。正因為都是男人,所以他才會如此放不下心,是男人就很難不對她產生瑕想,但卻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像他一般克制自己,除非那男人是Gay。
想著想著,他煩躁地將原文書本啪的一聲闔上,干脆關了台燈,起身離開書房。
深夜,睡夢中的陳士誠被陣陣手機鈴響給喚醒。
他低吟了聲,只探出一只手來,很床頭上模到手機,便又縮回了溫暖的被窩里。
這種時候大概只有醫院會打來,八成是手術臨時需要支持,或是突然發生了什麼天災人禍,急診室里送來了一票患者之類。
「喂,我陳士誠。」他接起,聲音沙啞,睡意還有八分濃。
回應他的卻是一陣女人的抽泣聲。
他皺了皺眉頭。是惡作劇嗎?他稍稍清醒了些,將手機從耳邊拿到了眼前一看,竟是韓思芳的名字。
他心一慌,整個人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思芳?!」
「士誠哥……」電話里傳來她破碎、虛弱的啜泣,「士誠哥,對不起……我知道你在休息了,可是我……」
「傻瓜!這時候還管我是不是在睡覺?」他翻開棉被,下了床,往衣櫃里拿了件外套出來,「先告訴我妳怎麼了?」他聳起左肩,將手機夾在耳下,利落地穿上外套。
「我……我睡在客房,然後、然後……」她抽抽噎噎的,拚命吸著鼻水,「他就突然拿鑰匙進到房間來,把我壓在床上,說什麼……反正我們都已經被人說是假戲真作了,倒不如就真的……」
至此她再也說不出話,放任自己大哭出聲。
陳士誠氣得幾乎想捏碎手機,無奈對著電話發火也沒用。
「現在呢?妳還在他家里嗎?」
「沒有,我跑出來了……」
想到此刻她正一個人躲在某個角落受凍,他的心口猛地一陣緊縮,他走出臥房,抓了鑰匙,道︰「告訴我妳在哪,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