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兩個管家媳婦,跟著余氏也如夢方醒般地跳起身來,然而卻已經遲了,就是她們晃神的這一會子功夫,姚珊便已經竄到了尤氏的床邊。
看著滿床的狼藉和尤氏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慘白的臉,姚珊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一個穩婆手里正拿著帕子,冷不丁見到了姚珊,嚇了一跳,整個人撞在了旁邊伺候的婆子身上,婆子又撞到了端著盆子的丫頭,丫頭又撞到了踫著了打下手的穩婆們和媳婦們,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地,立刻七倒八歪地倒下了一大片人。
尤氏本來已經快要力竭,吃了這一嚇,精神那麼一緊張,反倒還是緩上來了一口氣。姚珊瞅準了機會,已經拔了兩根銀針在手,找了兩個她這幾個月專門留心學過的要緊穴位刺了進去。
尤氏吃痛,掙動了一下,那已經露了頭的胎竟然又出來了一點兒。當下姚珊連忙托住了嬰兒的頭,小心地拉了出來。這個當口兒眾人已經回過了神,倒在她腳邊的穩婆眼疾手快,連忙爬起來接住了嬰兒。另兩個也趕緊過來幫忙,烏泱烏泱的一大堆人,竟險些將姚珊給淹沒了。
這個時候,余氏也早就拉了姚珊在懷里。看她的表情,似乎很想說姚珊幾句,但是這個時機到底不好,再說了,就算是要罵女兒,也得回了家再說。
故而姚珊雖然剛剛那麼石破天驚地整了一下,竟然也算是險險過關,只是等著那些婆子們善後,把尤氏的孩子好好地接下來,然後再幫著給身為初產婦的尤氏料理。
姚珊這時候卻也不顧不得管其他,只留心听著床那邊的動靜,看她們折騰了良久,那初生的孩子竟不哭不鬧,連點兒動靜都沒有。想著尤氏多半是折騰了一整個晚上,想是孩子憋壞了。看著那幾個穩婆手忙腳亂地包扎孩子,姚珊忍不住嘆了口氣,趁著余氏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尤氏那邊,她便用力掙月兌了余氏的懷抱,就著穩婆的手,狠狠打了一下那小孩子的。
只听「哇」地一聲,那小嬰兒終于哭出了聲兒,雖然氣息微弱,但總算是活了。這會子功夫,外頭賈珍陪著尤老爺和張友士也到了,想是尤老爺心疼女兒,張友士便給賈珍請了進來。眾女眷回避了之後,早就昏過去了的尤氏便由張友士細心診斷。
看過了尤氏,又看尤氏新生的嬰兒。只這麼一會子的功夫,那小嬰兒卻又背過氣去了。眾人都嚇得要死,卻也不敢耽擱這位看上去就很牛的「張太醫」的診治。張友士揮手讓眾人都在隔間候著,只有姚珊畢恭畢敬地捧著針盒子侍奉在一邊,一面遞東西,一面認真偷師。果然這學醫,就是要理論聯系實際,看著張友士下針,開方子,跟她自己靠著那幾個月的入門知識瞎胡搞,是絕對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張友士發揮他一貫的「泰山崩于面前,而半點不為所動」的穩健作風,幾針下去,小嬰兒便裂開嘴重新哭了兩聲,又兩針,小嬰兒便安穩進入了夢鄉。♀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短短幾刻鐘之後,剛剛還命懸一線的尤氏母子便轉危為安。
看到張友士停了手,姚珊也跟著松了口氣。然而迎上他的目光,她卻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虛,這自然便是因了她方才的「壯舉」了。
她把頭低了又低,做出一副深刻反省的樣子,張友士卻不打算放過她。這位師父在其他的事上都還好商量,唯獨學問,尤其是醫理一道,卻最為認真。但听他開口道︰「今兒個膽子倒是不小,竟然敢自己上手了,倒是令為師也另眼相看了。」
他這語氣也沒見多凶,姚珊卻是听得心中發顫,因為她忽然記起自己頭一回學醫理,因為開始太辛苦,有一天鬧了點兒小別扭想偷懶的時候,他便是這麼說的。然後,她就受到了更加地獄式的嚴酷訓練。就不知今天,等著她的是什麼了。
姚珊正等著師父發作她,沒料到他只說了這一句之後,卻半響都沒再言語,末了,終究只是嘆了口氣道︰「歪打正著的,倒還真讓你把這孩子救回了。」
姚珊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恰好見到他眼中隱約的笑意。然後便看著他邊開方子,邊講解這個病例。
說起來姚珊她這回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才入了針灸的門兒就敢下手,倒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勇氣。等到這會子平靜了下來,才覺得自己里里外外的衣服都已經濕透,手也在顫抖。
正如張友士所言,萬一她那穴道的準頭差了點兒,或是勁力再大點兒,她大姐姐包括大外甥的兩條命起碼得沒一條。當然,這兩針要是不扎,孩子也肯定是保不住就是了。加上她打那小子的時間也控制的剛剛好,歪打正著地,竟然讓她把這小子的小命兒給保住了。這小徒弟頭一回出手便露了臉,張友士的臉上也覺有光。雖然氣她亂來,倒也喜她時機抓的對,膽子也大,是個學醫的好苗子。
于是這一章就這麼著揭過去了。開好了方子,兩師徒便一路出了隔間兒,外頭花廳里,賈珍、尤老爺,尤氏、二姐兒都在呢。見他們出來,連忙迎上來問情況。賈珍看著新添的兒子,喜得興高采烈,千恩萬謝地請了張友士去用茶,又備了厚禮答謝。
這麼折騰了下來,天早就亮了,隔壁榮府的也得了信兒,俱都備了禮來賀。寧府上下喜氣洋洋的,竟然連覺都不用補了。姚珊卻早就熬不住了,就著寧府準備的客房眯了一覺,起來就是中午了。賈珍親自操持著宴請了張友士並尤家一家子,榮國府的幾位夫人也參加了,算是個小型的家宴,恭賀寧國府的嫡子誕生。
因著之前忙亂,姚珊這也是頭一回見到她的那個著名的花花大少姐夫,賈珍。這麼晃眼看上去,這位此刻還沒滿三十的珍大爺,倒是生了副好皮囊。雖然是一雙略有些下垂的桃花眼,怎麼看著怎麼猥瑣了點兒,但是,單看臉的話,也還算個帥哥。
姚珊看了一會兒,怎麼都想不通就這麼個人怎麼就能一個人吞了尤氏三姐妹。因著三姐兒的芯子換了她的,這二尤的風流事兒就打住了,這位珍姐夫就只禍害大姐尤氏一個人就夠了,她們這倆小姨子就別想了。
姚珊看了眼尚是懵懂蘿莉的二姐兒,打定了主意改變她們兩姐妹的命運。然後就不想再看她們姐夫那張故作風流的臉,轉頭注意起其他來。卻見這小宴弄的還算似模似樣,而且竟然連賈敬的夫人馮氏也掙扎著出席了。雖然只是微微露了下臉,但是因她素來久病,這也算是莫大的客氣了。
姚珊遠遠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雖然才四十幾歲年紀,但是因著久病,已經憔悴的不成樣子了。看著氣色,估模著大限也不遠了。賈敬卻是沒出現的。听尤老爺說,這半年來,這位賈老爺對于神仙之術愈發痴迷,整個人已經搬到了玄真觀去住了,連家都不回了。也不管老婆病的要死,兒子又生了嫡子,竟然只派人送了個信兒,說是「讓珍哥兒好生照管」便罷了。
眾人听著這話,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倒是賈老太太說了句「滿月的時候總得回來看看」等語,到底是兩府,倒也沒多說。
于是這個大年初一,姚珊一家子包括張友士就在寧國府度過了,下午又去看了尤氏和新生孩兒,張友士還友情給馮氏看了看病,晚間才一並回了尤府。
晚間躺在床上,姚珊卻忽然沒有什麼睡意了,眼前總是晃過新生的小外甥那張紫青紫青的臉。半睡半醒間,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她一骨碌爬了起來,披好了衣服,小心地繞過外間睡著的胡嬤嬤和小桃,往張友士的房間模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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