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此次出門她算是孤身一人,而且去的時日也稍微久了點兒,但是,被余氏、二姐以那般熱烈的眼神兒盯住的時候,姚珊還是被嚇了一跳。
即便自我安慰說大約是「太久沒見,分外想念」的原因,但等到尋常的「一路上可好?林家姨媽可好?」等標準化問候語一結束,二姐便笑吟吟地拉住她的手,余氏干脆將她抱在懷里的時候,她終究還是沒撐住,忍不住開口問道︰「太太,二姐姐,這是怎麼一說?莫非是出什麼事兒了不成?」
那兩位似乎更興奮,愈發笑容燦爛,連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們也是滿面喜色,就好像她是一塊香噴噴的紅燒肉,忽然變得人見人愛了似得。
反復回憶了下自己最近的言行,確信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之後,姚珊的心中愈發狐疑,但偏偏就是沒有一個人跟她說個明白。最後還是跟著余氏的袁興家的看出她著急,方才陪笑著道︰「給姑娘道喜了,老爺昨兒傳話來,說您上了待選的單子了。」
听見「待選」兩個字,姚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母親這位老家人在跟自己開玩笑。然則等到見了余氏和二姐含著笑連連點頭的模樣,她才明白過來,這大約不是甚麼玩笑,而是真的。
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姚珊驟然覺得眼角一跳,心道,不是吧?她這才滿了九歲的半大孩子,去選甚麼秀啊?難道今上喜歡幼女麼?這也太喪病了吧?
然則她還沒月復誹完,余氏已經笑著拉她坐下道︰「說來這也真是天降之喜。♀原本三丫頭你還不夠參選的年齡,況且咱們家大挑本也挨不上,小挑又無趣兒得緊,但此番參選,倒不是尋常的選侍,乃是……乃是……二姐兒,老爺昨兒個是如何說來著?」
余氏的墨水不太多,想來這種專業的詞兒對她來說太過艱難,她勉強回憶了下子,便即放棄,令二姐兒出馬學舌了。
尤二姐兒已然十二歲,半年多沒見,早就是出落的大姑娘的模樣了。她雖然也沒怎麼太放心思到讀書上,但是,記個把句專業術語啥的,還是沒問題的。故此,她听見老娘余氏召喚她,便立刻接過話頭兒道︰「回母親的話,老爺昨兒個說‘近因今上崇詩尚禮,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選妃嬪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親名達部,以備選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
余氏笑道︰「對,對,就是這話兒。」她轉過臉兒,摩挲著姚珊的頭發道︰「你爹爹道此番乃是聖上隆恩,是為公主郡主甄選陪讀女官,不拘年齡大小,六歲之上、十二歲之下最為相宜。你自小兒便是個讀的書、識得禮的,又學了一身的醫理,若是便就如此荒廢在家,豈不可惜了?偏巧兒就趕上了這麼個巧宗兒,可不就是天降之喜了。♀」
姚珊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雖然心中頗為不以為然,卻也不好當面拂了她的興致,只得勉強應承了幾句。又在一眾人的歡欣鼓舞中梳洗過,用了晚飯,這才逮住了機會,悄悄拉著二姐兒咬了會兒耳朵。
兩姐妹數月未見,本就是十分親熱,尤二姐又素來偏疼她的緊,知道她要打探此事,便也就痛痛快快地說了,無外乎就是能上了備選的單子多麼多麼幸運啦,以她的才情樣貌定然沒有問題啦,言語之中,隱約有些羨慕之意。
對此,姚珊只有苦笑著道︰「二姐姐可真是抬舉妹妹了,說來我也不過是年紀恰好趕上了,若是二姐姐未超了齡,哪里就能輪到我了。」
尤二姐笑道︰「三妹妹你出去了一圈兒,這張嘴倒是愈發甜出蜜糖來了。就算我同你一樣大小,參選之事也必定輪不到我,我又不會扎針,也不會念信,更不會打外甥的……」
她還沒說完,姚珊已經撲過去假意廝打,佯裝嗔怪道︰「二姐姐還說我呢,你這張嘴還不是愈發厲害了,看我不撕了它呢」。
二姐兒一面躲,一面已經笑罵了起來,那點兒小女孩子的小小羨慕便也立刻消失不見了。不論什麼時候,她總是真心地為著姚珊高興的,這一點兒倒是一直都沒變。
姚珊原本煩躁的心情便也因著這些許的感動和溫暖而平息了不少。她又同二姐兒笑鬧了一陣,外頭便有人傳話說「老爺回來了,叫三姑娘過去說話兒呢」。
于是兩姐妹便結伴往外走,到了正房大院兒,二姐兒便說去正房陪會子余氏,姚珊便一個人去了書房見尤老爺。
半年多沒見,尤老爺卻是愈發地神采熠熠了。想來是他對這次參選的事情也十分期待,見到她的時候也是帶了幾分興奮地道︰「三丫頭回來了?一路上可好?病了、累了不曾?」
姚珊照舊乖巧地按照標準化答案回復道︰「老爺費心了,一路上好,不曾病,不累。」
尤老爺捻須微笑,連連點頭稱好。復又問了林府之事,為林如海正室病逝之事唏噓了一番,便就轉入了正題。
「來年參選女官之事,你娘可跟你說過了?」
姚珊點頭道︰「今日歸家時,娘親便已同我說過了。」
尤老爺點頭道︰「可有何中選之法?」
姚珊默默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就直接問上有神馬選中的法子沒有了,這老爹太實在了吧?就沒有想到問問她願不願意?
尤老爺還在滿懷期待地等著她的回答,她也不好真這麼給人頂回去,便就微笑道︰「女兒想問問老爺,此番選侍,可是必定要去?」
尤老爺有些奇怪地道︰「聖旨已下,自然是必定要去的。」他頓了頓,微微皺起了眉,看著姚珊道︰「莫非,你不想去?」
姚珊嘆了口氣道︰「女兒哪里敢抗旨,只是,此番參選必定名媛閨秀雲集,恐成數不大,讓老爺失望。」
尤老爺笑道︰「我們姍兒這等人品才貌,此去必定能夠雀屏中選。何況,我已與你母親商議過了,這一年的備選之期,定尋人好好教導于你,保你來年必償所願。」
听了尤老爺這話,姚珊覺得嘴角都要抽搐起來了。然則她這位老爹卻仍是打了雞血一般地同她展望了好久的未來,看看地天色漸晚了,才放了她回去。
姚珊帶著一張僵硬的笑臉和一身酸痛的肌肉,慢慢挪回了自己的閨房。給小桃和胡嬤嬤服侍著洗漱畢,安歇下來之後,卻仍是久久無法入睡。
其實她真想說,選侍啥的,她真心沒興趣啊。不管是被送去給皇帝或是他們的叔伯兄弟們挑小老婆,還是被送去給他們的女兒、佷女兒們挑陪讀,她都沒興趣。
她真的想在不得不嫁人前多逍遙兩年來著,真心不想跑去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伺候人啊。
要怎麼才能落選呢?
這是個問題。
習慣性地撫模著脖子上的古鏡,意識漸漸朦朧了起來。快要墜入夢鄉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來,好像薛寶釵這次進京,也是參選來著,好像,也是選的這女官吧?
或者,明兒起來,可以跟她聯系聯系,反向交流下經驗啥的?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