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菲菲放下黑色的包耳耳機,揉揉疼痛不已的太陽穴,拿起手邊黑色的馬克杯,喝了口咖啡。♀這是後台的音樂控制室,房間不過十多平米,大半都被音樂控制台佔據,空余的地方放著個小茶幾,咖啡已經喝盡,煙灰缸中煙頭都堆積了起來。四十多歲的音響師和身邊的小助理都趴著睡覺,房間只開了一盞昏黃的小燈,只有監控屏上的音頻波形在閃爍跳動著。
「開個燈暫停一下?」劉喬姍拿走菲菲的咖啡杯看了一下,「倒點綠茶提提神吧,你都熬了一個通宵了,再喝咖啡不好。」
「先去上個廁所,快憋死了,」岳菲菲道,「不用暫停,讓他們繼續。」說著模起桌上放著的白色萬寶路便要出去。
「上廁所還想著抽煙!」喬姍從菲菲手中將之剩一小半的煙盒接過來,「抽煙喝酒熬夜咖啡,你是真不想活了,求你替你的兒子女兒想想吧!」
「我為了他們賺女乃粉錢,容易嗎?」菲菲聳了聳肩,看著牆上掛著的鏡子中的自己,齊肩的頭發已經被自己胡亂在頭頂打了個髻,劉海有些亂蓬蓬的搭在額頭上,黑眼圈很厲害,「還真老了,皺紋都要出來了。」
「他們女乃粉錢還不夠多嗎?你這就是把工作當對象,把事業當老公!你也才二十八歲,怎麼就說自己老,」喬姍道,「讓我這個三十歲的老女人怎麼過?」她湊過了看了看岳菲菲的臉道,「哪里是皺紋,分明是眼屎,等一下結束了就早點下班,回去趕快睡一覺。」
「知道啦。」菲菲理了理頭發,揉揉眼楮,雖然沒什麼人在意自己的裝扮,但邋邋遢遢走在辦公區域,影響總是不好的。
剛開門的時候,就被下午強烈的陽光閃了一下眼楮,整個人就只能扶著門框稍微晃了晃。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在這個房間里呆了十二個小時了。雙腿有些發軟,因為喝了太多的咖啡,心髒跳動的非常厲害,整個人都不是很舒服。
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睡個覺,岳菲菲這樣對自己說。雖然知道這種承諾幾乎每天都會做,卻很少兌現。♀她決定先去上個廁所,洗把臉清醒一下再說。
腿腳打軟走到洗手間的時候,听見男廁所那邊有人在哼歌,這原本是挺稀松平常的事情,這家公司原本就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唱片公司,不僅僅是旗下簽約的歌星、公司長期任職的作曲者、編曲者,甚至連掃地的大媽、修水電的工人都會哼上兩句。
但這次岳菲菲卻覺得不太尋常,聲音雖然輕輕的,但顯然功底深厚,音準極佳。原本這樣專業的聲音自己應該很是熟悉,可側耳傾听了一下,卻仍然听不出來是誰的聲音,顯然是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歌手。
岳菲菲想要掏根煙抽一下,卻想起來方才被劉喬姍拿走了,嘆了口氣靠在男廁所的門框上,把身體往里面探了探。
曲調也不是市面上流行的歌曲,或許是非常不知名的歌曲,但其中有一個和弦有個奇怪的轉調,不成熟的手法听起來更像是不成熟的原創。
那聲音听起來非常年輕,低音卻夾雜著一些低沉的沙啞,高音則有一種空靈的清朗,層次很強,但咬字有點含糊,只听見「並非因無情而選擇離開,也非因忘卻而從頭再來,只因破碎的無法圓滿,也因完美是種偏執的感懷……「再下面,就不太分辨地清了。
岳菲菲覺得歌詞非常好奇,于是往里面又站了站,卻看見廁所隔間的門突然打開,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男孩,一米八的個頭,不似現在男孩子有些女乃油的漂亮,留著板寸,臉廓俊朗,高鼻薄唇,小麥色的皮膚,似乎是經常運動的樣子,身板兒挺直,清爽又帥氣。
他穿著黑色的長袖t恤,破了膝蓋的鉛筆牛仔褲,單肩跨背了個很大的軍藍色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但看他背著輕巧,似乎沒有什麼重的東西。
他張著嘴,哼出的曲調卻因為看見了面前有個姑娘,而吞在了喉嚨里,瞪著眼楮就詫異瞧著對方,又下意識看了看四周,瞧見了男小便池的時候,方才緊張的表情明顯放松了一下,便又轉過頭看著岳菲菲。
這里明明是男廁所,卻怎麼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女人?看上去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簡潔的白襯衫,領口豎起來,扣子解開了一顆,看得到她漂亮的鎖骨,袖口也卷到了胳膊的位置,是黑色的一步裙,穿著黑色的休閑涼鞋,看起來不算特別職業的樣子。♀
「這里是……男廁所吧?」唐容謙微微俯身試探問道。
「對面女廁所壞了,借個地兒,不介意吧?」岳菲菲笑笑道,一點都不避諱地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年輕男生。
是現在流行的那種陽剛之氣的陽光男孩,身高不錯、身材更好、就是靦腆了點。
「你用你用……」唐容謙尷尬道,女廁所壞了就來男廁所,這種大大咧咧的女人自己還是第一次遇見,居然還問自己介意不介意,于是低了頭準備趕快逃走。
「你是來應聘的?」岳菲菲沒讓開門的位置,只是徑直這麼問道。
「來參加比賽。」唐容謙尷尬道,不知道應該怎麼才能出門,對方看起來長得挺秀氣,大大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只是不修邊幅的樣子,頭發有些亂蓬蓬的,眼圈也黑得實在不像話。難道——是神經病嗎?一直堵著門。他突然覺得有些緊張起來,「我要出去。」
「是‘都來當歌星’比賽甄選?」岳菲菲想了想問。
「是的,是的……我……我要趕時間。」唐容謙結巴道,「比賽要遲到了。」
「嗯。」岳菲菲讓開了門,看著慌慌張張紅著臉出門的男孩道,「你的確遲到了,今天已經是第二輪復賽了。」
唐容謙不可思議回過頭,顯然是大為吃驚的樣子,「不是四月九日嗎?」
「改期了,報名的選手應該都收到過改期通知,是四月二日初賽。」岳菲菲回答道,「今天已經是復賽。」
「您逗我吧?」
「真的。」岳菲菲聳聳肩,很真誠。
男孩愣了一下,便突然有些月兌力地靠在廁所外面的走廊牆壁上,一米八多的個頭,看起來突然萎縮了不少的樣子,他低著頭半晌都沒說話的樣子。
「自己沒checkemail和手機?」岳菲菲走到對方身邊,也靠著牆壁側頭問。
「我報名的時候沒填email,出門的時候手機也丟了……」唐容謙沮喪道,「現在可怎麼辦啊?」他用力撓撓頭,原本就挺短的頭發也抓不下來幾根。
「從這邊走廊走到底,有一扇大紅的木門,你推開之後下樓梯到地下一層,左手b02房間找劉老師,伴奏帶帶了嗎?」
「帶了。」唐容謙茫然道,面前這女子看起來挺年輕,但說出來的話倒是很老道的樣子,他慌忙從背包最外面的拉鏈口袋中,掏出一盤cd。
「嗯,你和劉老師說明情況,讓她安排你試唱一次。」岳菲菲接過cd看了一下,又還到對方的手上道,「去吧。」
「太謝謝您了,請問您怎麼稱呼?」唐容謙小心翼翼問道,別人幫了自己,總不能連姓名都不知道吧。
「我不過是個打雜的。」岳菲菲揮揮手,讓他趕快走,「快去吧。」
「哎,哎!」容謙慌忙向著菲菲鞠躬,但對方已經轉身進了女廁所。守在女廁所門外肯定是不妥當的,唐容謙想了想,便按照岳菲菲說的方向,去找那位劉老師。
路上才想起來,方才她不是說……女廁所壞了嗎?怎麼又進去了?
岳菲菲出了廁所的時候,劉海、臉甚至脖子都濕透了,方才在廁所里用水洗了洗臉,終于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
重新回到音樂控制室的時候,劉喬姍正將方才那盤cd放進播放器中,「開始了?」岳菲菲問道。
「我還想是誰讓這孩子來找我。」劉喬姍道,「原來是你啊。」
「嗯,在男廁所里撿的。」岳菲菲喝了口馬克杯中的液體,已經換成了綠茶,但還帶著一點點咖啡的味道,口味明顯退化了,感覺好淡。
「你上廁所還跑男廁所去了?」劉喬姍看了一眼岳菲菲,「你倒是從來不計較。」
「這公司什麼地兒我沒去過?」岳菲菲哼了哼滿不在乎道,伸手又想要拿煙盒,卻被劉喬姍打了一下,「怎麼還想著抽煙。」
「就一根。」岳菲菲嬉皮笑臉看著喬姍有點撒嬌的味道,「听好歌、喝咖啡、抽香煙,最妙不過了。」
「你這真的是找死!」劉喬姍怒道,但還是將煙遞了過來,給她點上,指了指面前巨大玻璃下方的舞台,因為不過是甄選的復賽,還不是什麼正式的錄制,舞台燈光師沒有來上班,只不過是開了幾盞照明的燈光,將舞台打亮罷了。明黃的燈光照著暗紅色的舞台,天藍色的幕布在舞台的背後,方才看見的那個男孩就站在舞台的中央,雖然一米八多的個頭,在這麼大的舞台中間,也看起來有些單薄和孤寂。
「你不是最討厭不守時、粗心大意的小孩嗎?」劉喬姍湊近岳菲菲的耳朵問道,「怎麼會給這孩子一次機會?」
「的確是很粗心大意。」岳菲菲道,想起了方才的對話,「報名表沒填email,fail,手機丟了,fail,用的是cd還放在最外面的包包口袋里,fail,遇到緊急突變情況無所適從,fail,全部都fail。」
「你剛剛是去上廁所的還是去打探消息的?」喬姍詫異瞧著菲菲,她的頭發和臉上的水珠還沒有干,這姑娘從來就不知道好好修整自己,喬姍搖搖頭,拿出紙巾遞給她,「擦擦吧。」
「嗯。」岳菲菲點點頭,用紙巾擦了擦控制操作台上的一塊水漬。
這就是岳菲菲,完全不顧自己的女工作狂人,劉喬姍嘆了口氣,只能自己重新拿了張面紙給她擦了擦臉,卻被她讓開了,「前奏開始了,听。」
高個兒男孩開始唱歌,「在春天的時候相愛,在秋天的時候分開,愛情的花兒總是妖冶,果實卻凋零入塵埃。並非因無情而選擇離開,也非因忘卻而從頭再來,只因破碎的無法圓滿,也因完美是種偏執的感懷。分手就再不要想起,每一次回憶都會痛徹心底,就讓我們選擇轉身離去,只留下彼此的背影。」
接著是高音的和唱,因為他的個子很高,沒有調整好麥克風的位置,所以只能微微彎著腰湊近了麥唱歌,便更有一種唱著小情歌感覺,很是青春真誠。
「就他這副好嗓子,pass。」岳菲菲指了指台中間的那個男孩道,「我喜歡他。」
劉喬姍听見了這句話不禁打了個寒顫,已經有一整年沒听見岳菲菲說這句話了。不禁將目光認真注視向那個舞台中間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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