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唱什麼?」鄧昱已經在琴凳上坐好,歪著頭看著唐容謙問道。
唐容謙不知道他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听謠言來看,鄧昱應該是不願意和岳菲菲有任何瓜葛的,那即便岳菲菲的孩子是他的,他也應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推得一干二淨才是,又怎麼會出現在繆斯總部的大樓里?這不就和單槍匹馬打入敵人內部一樣了嗎?
更何況,他並沒有去找岳菲菲,而是出現在了自己的聲樂教室,究竟是打了什麼主意?
「還沒想好?」鄧昱瞧著還在遐思的唐容謙問道,「那我給你選一首歌?」
「誘惑的街。」唐容謙走進鋼琴,看著下面的隊員已經坐好,除了司馬穹一副玩味的表情,其他人都已經幸福地要昏過去的樣子,連方才非常不以為然的呂佳,都通紅著臉,咬住那涂得緋紅的手指甲。
「要什麼調?」鄧昱問。
「g2。」唐容謙道,模模自己板寸頭,下面的人卻「咦」地騷動成了一片。
這首歌本身就是女生的歌曲,音域跨度也大,選擇g2之後,多小節的高音彪歌,很難就出現氣息不穩的問題,也難怪那些隊員會在下面輕聲的議論起來。
鄧昱抬眼看了看背對著自己的唐容謙,嘴上卻也沒說什麼,靈巧的手指便在鋼琴的黑白鍵盤上,用g2的調子彈奏出了前奏。清澈的鋼琴聲就在他的手下,慢慢流淌出來,不急不慢、清脆動听。
應該是走漏了風聲,明亮的落地窗外也開始聚集了不少人,瞧著鄧昱開始演奏第一個音符的時候,屋內的選手們因為礙著對方就在面前,還叫得比較收斂,外面的尖叫聲音則吵得連隔音玻璃都遮不住,隱隱約約穿透了進來。
從六歲開始學習鋼琴的鄧昱,雖然已經很少在公眾的場合彈奏,但是每次演唱會的壓軸戲都是他在三角鋼琴之前,邊彈邊唱,如泣如訴,已經經歷了瘋狂熱烈的演唱會的氣氛,這最後離別的收尾歌曲、那如悲訴一般的陰柔聲音,便更讓整個演唱會的氛圍推向頂峰,在這個時候也是醫療的後勤組最繁忙和緊張的時候,不時有因為情緒激動而哭暈過去的歌迷倒下。
因此,在musiccenter作為選手的伴奏,這簡直就是爆炸性的新聞,外面已經有人掏出手機來錄像,開始的時候還偷偷模模,效仿的人越多,鄧昱似乎也沒有要阻攔的意思,一個個便都將手伸的老高,選著不被遮擋的位置,將屏幕對準了里面的鄧昱。
「這樣深的夜,下過雨的街,連星光就要熄滅,你赴的是什麼樣的約……」唐容謙的聲音混入鋼琴的音符之中,清亮明媚,如同春天午後的陽光,又如同一把金屬的樂器,那聲帶深處的沙啞獨具辨識度,便又讓那種青春的活力之中,又帶了些許少年的憂愁。
鄧昱微微露出了個旁人難以辨別的笑容,唐容謙的聲音的確非常漂亮,雖然短短幾句也能感覺到深厚的唱功,難怪岳菲菲會對他如此青眼有加。他目光從鋼琴的鍵盤挪到了他的背影,高大陽光、青春活力,二十歲剛剛出頭的年紀,就和當年的自己一樣……
當年……
「肖邦的瑪祖卡?」岳菲菲站在門口,扎著高高的馬尾辮,歪著頭笑眯眯問她,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原本還沉浸在音樂中的鄧昱詫異了了一下,有些尷尬地站起來,關上琴蓋。
「看到這里有個鋼琴,就模了兩下。」鄧昱道,瞧著面前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稚氣未月兌的臉,卻一副成熟大姑娘的表情。明亮大大的杏眼,薄紅的嘴唇,皮膚雪白雪白,如同瓷女圭女圭一樣美麗。
那時候已經是初秋的時候,她穿著天藍色的吊帶連衣裙,瘦瘦的肩膀、露出漂亮的鎖骨,細長的胳膊。
「你坐,你坐。」岳菲菲笑嘻嘻得說道,雙手背在後面走了進來,「你是鋼琴伴奏?」
「不,我是來應聘歌手的。」鄧昱道,心里想著這個小姑娘又是誰?看起來太年輕不像是工作人員,可如此熟絡的樣子,卻似乎是經常出入繆斯。
「彈的很好,為什麼不一邊彈一邊唱呢?」岳菲菲趴在三角鋼琴上問,「準備了什麼歌?」
「《吻別》。♀」
「張學友的《吻別》?」岳菲菲哈哈大笑起來,「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唱這麼老的歌?」她指著鄧昱的臉笑得合不攏嘴。
「有什麼好笑的!唱了你就知道了!」鄧昱瞪著面前嘻嘻哈哈的小姑娘皺起眉頭,彈奏了簡短干淨的前奏便開始唱歌。
這就是他們在十年前的相遇,後來才知道,那個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已經是個剛入大學的十八歲大姑娘了。再後來他們相戀,再後來……
鄧昱突然覺得心痛了一下,就如同有針扎在了最柔軟的地方,讓他渾身都打了個哆嗦。
唐容謙已經唱至華彩的部分,「有了我,你應該什麼都不缺,心再野,也知道該拒絕,有什麼心結難解,竟然讓你離不開這一切……」
清亮明媚的聲音在高音區變得渾厚而有力,二十出頭的男生可以達到如此的頭腔共鳴,不得不讓鄧昱震驚了一下,即便是當年的自己,也未曾做到如此嫻熟的高難度技巧。
下面的選手們也微微張著嘴,顯然對這個隊友的能力表示了感慨,表情極為復雜,又與他同一組的幸運,也有未來他會是最大競爭對手的擔憂。
「若是我身在誘惑的街,若是我生在沉淪的午夜,你的心是否會為我而淌血,就此心絕……」唐容謙唱完最後一句歌詞,停了片刻,回過身越過立式鋼琴看著坐著的鄧昱。
鄧昱看不出唐容謙的表情,他沒有笑容、沒有歌唱之後的氣喘、什麼也沒有……只是用那雙黑色的眸子看著他,然後淡淡道了一聲,「您也,唱一首吧?」說著,便走到第一排的位置,坐在了最邊上,鄧昱可以從鋼琴的右邊,看見他雙手放在桌上交疊,端端正正,卻不容拒絕。
鄧昱這才明白他為何選擇了g2的調子,為什麼選擇《誘惑的街》,這是他最常用的曲調,這種跨度極大的樂曲更是他的強項,鄧昱眯起眼楮看著面前的唐容謙,方才在高音的地方,出現了幾個很細小的偏差,雖然氣息非常平穩,但餃接之中卻有一些輕微的瑕疵,雖然下面的那些選手已經覺得唐容謙的技巧段位非常高超,但鄧昱卻明白這應該還不是他的真實水平。
明明看起來那麼謙遜和內斂的男生,卻在音樂上有如此的心高氣傲,他並非表面上那般乖巧木訥,唱著歌曲的他,閃著光,甚至比十年前的自己更自信和明媚。
所以這樣的男生,才會被岳菲菲看上,她一直就不是一個平凡的女子,記得岳林曾經仿佛似乎打趣一樣的說過︰「菲菲呀,就是繆斯的代言人。」的確,岳菲菲有這樣一雙尋找千里馬的眼楮,從眾人中挑選了自己,又從眾人中挑選了面前的這個男生。
一個只有一副好歌喉的男生,總會被繁雜的娛樂圈、浮浮沉沉的名譽打得體無完膚,而他卻擁有了對音樂的執著和自信,如同擁有了真正神眷顧的光環一樣。
「唱一首,唱一首!」下面的歌手們也忍不住附和起來,這場聲樂課實在是太值得了,不用去管什麼「鄧昱為什麼出現在繆斯」這種奇怪的問題,只要好好的去珍惜和鄧昱在一起的這短暫時光就可以了!
就連呂佳也沒了方才的氣焰,更把自己父親的本職工作跑到九霄雲外,小女生一樣地紅著臉,心跳加速地看著鄧昱,小聲附和道︰「唱一首,唱一首。」
「那就還是《誘惑的街》吧。」鄧昱看著鋼琴微微笑了笑,既然你想要挑戰,那唐容謙,我奉陪。他開始彈奏干淨的前奏,耳尖的選手在下面叫了出來,「b2!b2!」鄧昱已經將整個曲調又向上平移了兩個音節,更高音區彈奏的鋼琴,便顯得更加清脆和悅耳,如同流水一般清澈的感覺充斥了整個房間。
當鄧昱的聲音響起,唐容謙便知道自己已經處于劣勢,他是那種陰柔透明的音色,充斥著生活經歷帶來的滿腔情緒,讓整個人都被一種憂郁的感覺包圍著,鼻翼便開始情不自禁酸痛起來。
演奏鋼琴的鄧昱,一直都被認為是「煽情的憂郁王子」,而這首如泣如訴的歌曲,更是如同為他天生打造一般,雖然是歌唱卻更如同訴說,高音區略帶哭泣的空靈聲音,卻擁有著強烈的力量,撞擊著每個听眾的心房。
有選手已經輕聲哭了出來,揉住自己的心口,或捂住自己的嘴巴,仿佛體會著一場令人心痛又扼腕的故事,失去了一場璀璨又絢爛的戀情,那激情演唱後的空洞,撕裂開心頭最柔軟的疼痛,讓時間的風在罅隙之中呼呼穿過……惆悵和失落。
他將開頭的傾訴,在最後的華麗樂章之後輕聲重復,「可是我除了愛你,沒有別的憑借,話由真心才說的如此直接,也許是夜色讓人不知膽怯,有了我你是否什麼都不缺……」
他如同魔幻一般的聲音,就在清唱之中消失,卻仍然回旋在每個人的腦海之中,唐容謙怔怔听著,仿佛那一年他在台下仰望著這個星光熠熠的男人,那時候他只看見了歌唱者的熱情、可現在,鄧昱的歌聲穿透了自己的心房,卻看見了一個失戀到絕望的男人。
一個真的無情的男人,能唱出如此動人的情愫嗎?他是為了岳菲菲才唱的如此淒美悲涼嗎?
唐容謙突然覺得腦子糊成了一片,究竟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究竟是好的歌手偽裝了歌聲,還是暴露了內心?他突然在那一刻什麼都不明白。
然後……唐容謙看見鄧昱突然站了起來,目光復雜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唐容謙猛地回頭,看見岳菲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打開了房門,就站在門口的位置,她將齊肩的頭發高高扎在頭頂露出漂亮的額頭和耳朵,明亮大大的杏眼在明媚的光明之中閃閃放光,仿佛……眼淚。
在她的臉上,唐容謙看見自己從未瞧見過的表情,絕美的、鮮活的、不再是冰冷的,溫暖的表情。美得讓唐容謙一瞬間,便忘記了呼吸。在下一瞬意識到她的目光落在鄧昱的身上,便整個人都又掉下了黑暗的深淵。
「你怎麼在這里?」她吸了口氣恢復了之前冰冷居高臨下的表情。
「今天休息,不用去上班。」鄧昱微微笑了笑,合上琴蓋,「要來這里做聲樂輔導的老師是我哥們,他又正好有點急事,我就來了。」
岳菲菲看著鄧昱,只是思索了很短的時間,撥通了電話道,「肖老師上來一下,2402房間給他們做一下聲樂輔導。」說著便掛了電話沖著一臉失落的選手們道,「所有人在這邊稍等十五分鐘。」
又看著鄧昱道,「你,跟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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