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誠然去世是四個月之後的事兒,對于向氏集團太子白血病去世的消息,各大報紙的關注度並不算很高,一方面向蕭山對此並不願意深談,一方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向氏集團的私生子——唐容謙的身上。
岳菲菲也去參加了葬禮,穿著黑色套裝駕駛到殯儀館之前,剛下車還沒有站穩,手中的花便被站在大門外還沒進去的向夫人搶了過來丟在了地上。「我們不要你來!不要你來!」她嗚嗚哭著,「你是個騙子,騙子啊!」
岳菲菲沒說話,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解釋的權利,當初讓向夫人勸說向蕭山重新和繆斯合作,自己的確以假的配型報告欺騙了她,這一點上她心有內疚,欺騙了一個滿心想著兒子可以救活的母親的心。
這一點,她罪孽深重,沒什麼好說的,于是只是站著,任由向夫人推搡著她,整個人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身邊突然一雙大手將兩個人分開,唐容謙的聲音傳入了耳朵,「是我讓她這麼做的,要恨就恨我好了。」
岳菲菲抬眼,看見了一邊高大的唐容謙。他高挑的身材穿著黑色的西服,看起來沉穩了許多,低調帶著墨鏡,原本短短的板寸早就已經長長,劉海遮住了半邊的眼楮,看起來少了些許以前的陽光,多了更多的成熟。
三個半月前分開之後,這是第一次見面,一瞬間她竟然有些認不出這個當時讓自己驚艷的男生,那麼怯生生又樸素的人,也會蛻變成如今耀眼的模樣。
「你就不應該出生,該死的人不是誠然,是你和那個狐狸精!」向夫人大聲哭著幾欲暈倒,身邊的人慌忙過來攙扶著,一時之間竟然亂成了一團。
「你們先進去吧。」唐容謙囑咐道,「向總已經在里面準備好了,我等一下就來。」他說的簡潔而沉穩,畢竟如今他是向家真正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所有人都沒有任何反駁,便拖著向夫人稀稀落落往里走去,不一會兒便只留下唐容謙和岳菲菲兩個人面對面站著。
「唐總來了啊。」岳菲菲笑笑道,「您倒是名利雙收,向誠然走了之後,所有的好處都會落在您的身上了呢……」
「菲菲!」唐容謙開口道,「我能和你聊聊嗎?」
「想說什麼呢?」岳菲菲看著對方,這四個月岳林重新回到了繆斯,將51%的股權還給了唐容謙,並親手輔佐他登上最大董事的寶座。對于岳林來說,繆斯一直都只是從唐蓉手中借來的,從頭到尾就不屬于自己。
岳菲菲原本就對大權在握沒什麼太大的執著,但當發號施令的人是唐容謙的時候,卻著實讓她覺得各種無法接受。想到曾經他們之間的關系,便讓這一層轉折變得奇怪而無法適應。
最終堅持了半個月之後,她提出了修長假,帶著孩子們去游山玩水了一轉,直到一個星期之前听說了向誠然的去世,才重新回到了這個城市。
「我會投奔名典的旗下。」唐容謙簡單道。
岳菲菲愣了愣,又淡淡笑笑,「繆斯既然是你獨擋一面,你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吧。」
「繆斯也是你的心血,你就不問問為什麼?」唐容謙皺眉問。
「你錯了,繆斯只是我的責任,當你選擇接受51%的股份的時候,就意味著你和我之間只能留一個。」岳菲菲冷靜道,「我的父親既然選擇支持你,便是未曾真正將我當做繆斯的擁有者,從頭到尾,都只是替你們唐家做嫁衣罷了。」
「我不再是繆斯的最大股東了。」唐容謙道,「我已經將10%的股份出讓給了鄧昱,15%和15%的股份分別轉贈給了曉琳和曉嵐,另外11%的股份,向氏集團出面收購。你仍然是繆斯最大的股東,在曉琳和曉嵐成年之前,你擁有和代理的股份佔到了79%。」
「你要離開繆斯?」岳菲菲沒想到唐容謙竟然這麼決絕,不過四個月的時間,竟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這四個月里,雖然從開始的時候她無法認同唐容謙的各項決定,卻在離開之後慢慢的認可他的做法。他對外聯合了向氏集團,雖然向蕭山對于這個私生子仍然耿耿于懷,卻不得不承認隨著向誠然的生命終結,唐容謙是唯一繼承他衣缽的希望。而對內,唐容謙重新讓岳林掌管了公司的管理事務,岳菲菲的管理和策略前衛而激進,而岳林卻更加趨于穩健和保守,便在重掌大權之後,將不少岳菲菲推行不下去的政策一一實施。
「繆斯本來就不是我的。」唐容謙道,「我從頭到尾,都只是想要唱歌罷了。這四個月我已經平和了繆斯和向氏集團的關系,而現在我繼續留在繆斯只會讓你一直在外旅游,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轉身輕輕松松走了,真是愜意啊。」岳菲菲冷聲道,她明明是想要溫柔一些的,畢竟這四個月里,唐容謙做到了他所承諾的,將一切的罪責都攬在了自己的頭上。
在當岳菲菲和孩子們去大草原上看日落看星星,去大海邊游泳堆沙子的時候,繆斯經歷了什麼樣的風浪,而唐容謙又是怎麼面對哥哥離世的痛苦,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逃跑的那個人總是幸福的,而堅守的那個才是堅強的。
岳菲菲回來,並不只是因為內心的譴責,利用了一個臨死之人家庭的期望,暫時達成了那麼卑鄙的決定,她沒有辦法否認的是,自己仍然關心唐容謙。以如此復雜的身份和地位,仍然留在這個復雜的漩渦中心——他,究竟過的好不好?
但心中卻總有芥蒂放不下,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讓她沒有辦法變得溫柔,是否四個月的時間早已讓彼此的心遠離,感覺不到溫度,才會如此冰冰冷冷的互相傷害?
「在名典你就可以只一心一意的唱你的歌,做你的歌星了。」岳菲菲道,「我並沒有說錯,我只是給你唐容謙白白做了嫁衣罷了,無論是你的名聲、地位、財富、甚至是孩子!」
「菲菲……」唐容謙啞聲道,「我很懷念過去……」他沉默了片刻繼續道,「那時候只要我選擇服從你、無條件的忠誠于你,就能看到你高興的表情,我很懷念那段時光。」
他低下了頭,嘆了口氣,「而現在,無論是服從、還是拒絕,我都不再能感覺到你的快樂了。」他站在原地,用那雙明媚的眸子看著岳菲菲,仍然是如此清澈透明的眼楮,那麼真誠的眸子,似乎這四個月的腥風血雨絲毫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似乎這四個月的眾星捧月,名聲大噪也未曾讓他有一絲一毫的高傲和不羈,他仍然是當年那個熱血快樂的青年,仍然是那個有些傻愣愣的小子。
但他的一舉一動,他的選擇放棄,卻已經真切的說明他變了,如同當年的鄧昱、當年的自己,當年的白有勛,當年的劉喬姍一樣,無論如何單純、如何心思純真,都抵不過這娛樂圈的染缸,最終讓彼此的心走到了迷失的地方,看不到曾經來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應該再要求你什麼?」岳菲菲將目光挪向遠方道,「或許你選擇離開,真的是最好的決定,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所付出的一切竟然都是徒勞,我的生活、我的事業、我的孩子,都好像一場鬧劇一樣。」
他們兩個人沉默地相對站了一會兒,身後駛來了一輛鮮紅色的跑車,還沒有停穩便瞧著車門被匆匆打開,鄧昱穿著簡單的便服,仿佛剛剛從家里跑出來的一樣,但縱然沒有精致修飾妝容,卻仍然養眼到不行。
在殯儀館的門口,如此兩個超級大美男子站在路邊,讓路人都好奇駐足觀看,唐容謙瞧著架勢不對,看看時辰不早,瞧著走下車的鄧昱,再看了一眼目光早已不落在自己身上的岳菲菲,嘆了口氣,轉身鑽進了車內,黑色的轎車便很快緩緩駛入了殯儀館內。
「菲菲!菲菲!」鄧昱根本沒有關注到唐容謙的出現,只是狂奔了過去拉住了岳菲菲的手,「名典和我自動解約了!菲菲!我剛剛受到經紀人的電話,說今年的唱片約到期之後,便不再續約!」
「我真沒想到司馬常軒會突然放了我……」鄧昱不敢相信道,「一定是因為這四個月來他凍結了我一切出鏡的機會,覺得我不再有利用價值,所以才會這麼輕易讓我走……」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鄧昱欣喜道,「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希望,我想要回到繆斯,回到你的身邊,菲菲……」
他的興奮在岳菲菲若有所思的表情中慢慢平靜了下來,「怎麼了,菲菲?」
「唐容謙不久前答應和名典簽約,辭去繆斯的董事身份,轉讓了所有的股份,而今天你的經濟人就告訴你可以和名典正常解約,你不覺得實在是太巧合了?」岳菲菲看著鄧昱的臉問道。
「你是說……」鄧昱的笑容凝固了,他看著殯儀館的大門,那冷冷清清的巨大石頭門,展現著生死之間的溫度,喜悅的塵囂和寂寞的死界之間的距離,唐容謙的轎車早就駛入了里面,看不見任何的蹤跡,「你是說,他用自己換回了我自由?」
岳菲菲沒有點頭,只是看著唐容謙汽車消失的方向。這是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似乎並不適合火化。當年她送鄧昱前往名典的時候,還是下著雨的,那才是真正的離別的氣候啊。
而心卻也和當時當日截然的不同,那時候的她是充滿了希望的,希望在不久的將來,鄧昱可以名譽而歸,和自己白頭偕老。而這一次,即便是艷陽高照在頭,卻仍然心中清清楚楚彼此之間已經跨越不過的鴻溝。
唐容謙,這是你最後給我的禮物嗎?岳菲菲在心中問,將你認為最適合我的男人送到了我的身邊,而自己卻選擇離開。
自卑的你、順從的你、善良的你、固執的你、才華橫溢的你——卻也幼稚單純的你。
卻是我盲目愛上的那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