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靜悄悄,唯有梭梭拉拉的翻書聲,伴隨著霹靂啪嗒的打珠聲,源源不竭地回蕩在這間勉強算得上寬敞的書房里。♀
蘇白芷不動如山,手中捧著一杯阿蠻遞過來的酸梅湯,淺淺啜一口,好不沁涼。
「再來一杯。」淡淡的女音破壞了此刻的安寧,隔著一疊疊堆積在矮案上的藍面賬冊,那邊從進屋開始,就忙乎不停,左手翻賬冊,右手打算珠的趙伯陽額鬢青筋繃了繃,面上閃過一絲厭惡之色,「啪」地一聲,將手頭一本剛剛算好的賬冊,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他扭頭怒不可謁地瞪向蘇白芷,「我已經算好一本賬冊!蘇白芷,你別告訴我,心算無敵的你,到現在一本都沒動手算!」指責的目光流連在蘇白芷雙手間,阿蠻重新添滿酸梅湯的粉瓷杯上,又掃向她面前空空如也的桌案。
分明是不言而喻了。
「嗯,我還沒開工。這不正等你算好,才好開工嗎?」蘇白芷當著趙伯陽的面,又啜了一口酸梅湯,酸梅湯的美味和清亮入了喉,她滿足地眯了眼,驅走了那一絲炎熱,才又淡淡道︰「煩勞趙副主審官動作快一些。叫我好等了。」
趙伯陽不可置信地盯著對面的女子臉上,她的臉皮怎麼可以這麼厚?這種話也能說的理所當然!
咬牙切齒一陣,趙伯陽深深呼出一口濁氣,試圖讓自己趕緊冷靜下來後。他萬般隱忍地朝著蘇白芷拱了拱手,說道︰
「如今陛下用我二人,陛下對我二人報以厚望,先前進屋時,我已數過這些賬冊,從洪武二十八年起至今三年,兵部每一筆開支都有記載。這里所有賬冊加起來,共有六十八本。所有賬冊看完,憑我一人之力。就算日以繼日,不吃飯不睡覺也要花費五六日之久。」說到此。他深深望了一眼蘇白芷,又道︰
「不管我二人之間有何間隙,希望你我二人能夠暫時摒棄前嫌,精誠合作。務必不辜負陛下所托。你也別忘了,明面上,你是主審官,我是副主審官。」
蘇白芷的嘴角一直掛著相得益彰的笑容。她斂眉淺笑,嘴角那笑容平添幾分諷刺……是啊,她是主審官,趙伯陽是副主審官。皇帝老兒忒的不公平啊。把她放在明面上,卻對他人寄予厚望。
這樣下來,查出什麼貓膩來,撿便宜的是趙伯陽。查不出所以然來,承擔罪責的就是她。合著好處都是別人的。擔待罪名的事情,都要落在她頭上嗎?
趙伯陽見她一面高深莫測的笑著,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但蘇白芷剛才推斷出的,他怎麼會不明白?就算罪責不用他背負,他也想在陛下心里落個好。這對他將來仕途,有益無害。
就為了這個,也要勉強自己忍辱負重,和面前這個討人厭的小賤人聯手合作!
就在趙伯陽等的不耐煩的時候,那少女涼涼開了口︰「這樣吧,我還是與趙世子分開辦公吧。我有一個怪癖,做事的時候听不得閑雜之聲。」這話算是解釋了她先前怎麼干坐著不動手。
趙伯陽聞言,心里更是鄙夷︰到底是女人家,做大事的人,就算是在最最吵鬧的市井之間讀書,也仿若身臨寂靜幽谷,不為外界所打擾。
心里看不上蘇白芷,面上絕對不是這麼回事兒。這點做人的道理,趙伯陽還是知道的。只听他說,「那也行。」目光就掃到橫亙在二人之間的矮桌上,「你看,這左邊兩堆算你的,怎麼樣?」
蘇白芷的目光就隨意地掃了趙伯陽手指指著的那兩堆賬冊。只見那兩堆賬冊藍皮面灰舊,一坨下來,都蒙了一層灰塵。心下明白,這兩堆賬冊,怕是最早時候,也就是洪武二十八年的賬冊了。
皇帝老兒要查賬,而據袁公所說,洪武二十八年,還沒發現克扣軍餉的情況。問題是出在後兩年里的。……心下對于趙伯陽的小心眼兒,明明白白,看的十分透徹。
蘇白芷沒說話,只是抬頭又看了趙伯陽一眼。
都說做賊心虛,蘇白芷那一眼不帶任何情感,可看在趙伯陽的眼里,就有什麼了。無端生出惱怒來,太陽穴一突一突地咬字咬得極重︰「我這是好心!怕你一個女孩子太忙太累。就算你心算極好,用多了,也極容易頭疼腦熱,暈暈乎乎,極為耗費心神的。」
「我明白。」蘇白芷淡淡點頭,「趙世子是為我好,我明白的。不用解釋了。」叫上阿蠻和張崎,「捧上那兩堆賬冊,隨我來吧。」
等到蘇白芷走後,趙伯陽冷眼歡笑︰「任你心算天下第一,還不是要為我徒做嫁衣?」
……
「咦?蘇小姐這是?」出了書房,果然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啊,是劉主事啊。」蘇白芷靦腆一笑,煞有介事地指了指書房︰「我原先想著兩人一起共事,會更快一些。後來才發現,到底是男女有別,有些事情做來十分不便。正好遇上劉主事,能給我再安排個清淨的地兒嗎?」
來人正是庫部主事劉岩庭,任誰面對個面帶靦腆的少女,也不便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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