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抖著將手再次探向女人的臉龐,突兀的電話鈴聲卻響了起來。男人劍眉緊蹙,起身掏出電話朝門外走去。
「喂?」
「西,結果出來了,倪世確實是胡芳和林順的親生兒子。這下你以放心了。」
葉無夜在那端說著話,聲音里透著如釋負重的懶散。隨著他和林順的相處,他對那個男人是有些好感的,亦不希望他和簡寧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瓜葛。這個結果一出來,雖然不能夠完全說明林順和倪虹之間沒有問題,但至少比他們預想的結果要好得太多了。
「知道了,有事再聯絡。掛了。」黎晉西急著回去陪牧蘭芯,簡短的幾句話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掛線。
「喂,喂。等一下……」
「有事?」男人有些不耐煩了。
「你和芯兒展得如何了?這麼好的機會,再不把握就……嘟…嘟…嘟……」
葉無夜拿下電話,眉頭挑了挑,他的好心又被當驢肝肺了!
而這一邊,黎晉西也再次陷入了沉思。倪虹為什麼要弄走林順的孩子,這件事林順夫婦到底是知情的,還是受害者?當年胡芳生產的事看來要好好查查了。不過一切都得等這一趟美國之行結束之後再說了。
中國,香港。
與大嶼山之間的西博寮海峽上,有一座神秘的離島—喜靈洲。在香港市民眼中,這是一塊「禁地」」,因為從1975年起,喜靈洲就由香港懲教署—這個相當于內地「監獄管理局」的部門管理,在小島上推行戒毒及其他懲教工作。
平時,上島的除了犯人、「癮君子」和懲教署職員外,就是來探監的了。沒有懲教署的邀請,「閑人」是絕無能進島一探「究竟」的。高牆、鐵絲網網、重重鐵門,監獄里該有的。這里都有……
而此時,顏一就悠閑自若地叼著煙在這個地方眯著眼盯著坐在他對面的男人。那個試圖要殺了他的男人。那個在他的地盤上動了手腳害死了幾條無辜生命的男人。
是他此刻的表情卻看不出絲毫的憤怒,甚至于狹長的眼角處還攜帶著一抹令人心顫的笑意。他的身旁還坐著香港赫赫有名的大狀,紀永毅大律師。這是一個還不到30歲的年輕男人。溫潤如玉的面龐讓人看了還心生好感,只有和他親近的人才知道他其實就是一匹披著羊皮的「大灰狼」罷了。
那男人在看到顏一的時候,本來是不屑地出了一聲冷笑的,再定神看到這位大狀時,眼底劃過一抹復雜之意。陳華則是站在顏一的身後,獵豹般的眼神死死地鎖在那男人身上。
男人大咧咧的拖動了一下手銬。冷笑著看著顏一慢條斯理地把一支煙抽完。
「想好了麼?」顏一的臉龐在煙霧裊繞中清晰起來,聲音溫和的不帶一絲情緒,卻兀自有一種森冷之意在四周升起。監獄本就是陰寒之地,站在那男人身後一左一右立于牆邊的,兩名看守犯人的武警更是給這不同于現世的生存空間增添了幾許驚悚的氛圍。
那男人冷笑道︰「我沒什麼好說的。案子都已經結了,這是我的命,我他/媽/的認了。只是沒想到你那麼好命,出了那麼大的事都能讓你壓下來。是我之前小瞧了你的本事。不過你也別得意的太久,俗話說的好。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我今天栽在你的手里,我認輸,但是你的狗命自然會有別的人去取……哈哈哈哈……」
男人說到後面笑的狂妄又猥褻,整個人已經處于一種癲狂的狀態。陳華正忍不住要有所動作,其中一名警覺性高一些的武警察覺他的舉止,臉色大變,隨即立刻厲聲喝道︰「編號2370。老實點!」
這些人,他得罪不起啊!即便是他真的動手把犯人在這里收拾了,他們也有本事把事情給壓下來,最後還不是自己落個沒有盡忠職守的罪名……
那男人听到這一聲厲喝之後,狂笑癲狂的狀態漸漸緩和下來,直到最後變成了又笑又哭的小聲嗚咽……
顏一抬眸掃了一眼那名開口說話的武警。嘴角染上一抹嘲諷的笑意,爾後微微扭頭沖陳華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慚愧的朝後退了一小步。
而坐在顏一身旁的紀永毅則是和顏一互視了一眼之後,緩緩地開口說道︰「王龍林先生,我是顏總請來專門負責幫你上訴的律師。這是我的名片。」
他說著話的時候將名片從桌子上推了過去,嘴上繼續說著︰「作為一名專業的律師,我不清楚你和我的委托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但既然我已經接下了這個案子,就會力保你的判刑能夠降到最低。我想你不會拒絕我的幫助,是嗎?」
律師說話就是字正腔圓,平時的「麼」字音,在這里也變成了正規的「嗎」!
王龍林聞言懶散地伸手從桌子上拿起名片瞅了瞅,又放了回去,說出的話依然是那麼放肆,卻明顯比起之前對待顏一的態度要好得多了。
「紀永毅大狀,你這麼有名,我怎麼能不認識。沒想到,我王龍林這半輩子一直都是底層社會里不起眼的一只螞蟻,現在犯了法卻反倒有機會和你們這樣上流社會的人坐下來說話了。還真是好笑。呵呵……」
顏一眼角眯起︰「王龍林,我殺了你全家?還是找人**了你老婆?」
男人問的隨意,臉上的陰鷙卻漸漸地隴上了眸底。王龍林的氣勢在看到這樣的男人之後,無端地就被壓了下去。
「沒有,我沒老婆,家里人也都死光了!不過,你做的事比那些更嚴重!就算讓你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讓我泄憤!」王龍林咬著牙關,雙目赤紅,脖頸的青筋暴起,一副想吃人的模樣。
一旁的紀永毅似乎沒料到他對顏一已經仇視到這個地步,不由得有心擔心。他湊近顏一跟前,在他耳畔小聲的說道︰「出來一下。」
顏一黑眸一動,起身隨著他走出了房間。
「他這樣,你還打算幫他減輕罪責?有些話我必須要說清楚。讓我勝訴沒有問題,但反之就困難了。這一點是我的最後的底限,縱然是我們兄弟情深,我也不能為了你打破我項原則。」
顏一听了紀永毅的話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沒那麼狠,你多年來的努力我看在眼里,就算是你想,我也不願意做這樣的混事。你這大律師的書都白念了麼?上了法庭是一回事,在這里和他說的又是另外一回事。這點變通能力都沒有,真不明白你這幾年的不敗記錄是怎麼保持的。看來和你一堂對峙的律師,是太菜了!」
紀永毅听了他的調侃,心領神會的回以一笑︰「我不過是個律師,玩心眼怎麼玩得過你這個做大買賣的!好了。我明白了,咱們過去吧!」
「真明白了?」顏一不放心的側目看了他一眼,似是突然懷疑起他的智商,眼里帶著一絲不確定。
「……是啊!真明白了!大老板!」紀永毅好笑地把他推了進去。
顏一並不是真的想讓王龍林好過,更不能好心到只要他說出真相就會幫他減輕罪責和懲罰。終生監禁這樣的處罰,對于顏一而言,其實還是輕了一些。身為好友的紀永毅精明如斯。經過他的一番暗示,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所以,這勝訴,是必然的,只是到底勝訴之後,王龍林的命運是怎樣的。那就不是他這個大律師管的著的了。
顏一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無非是讓他在和王龍林交涉的時候故意透露出為難之處,增添勝訴的難度,讓他在那種等待的過程中消磨掉原本的張狂!
這世上有什麼痛苦,比得上原本一心求死。最後忽然不想死了,卻現不死不行的人還要痛苦呢?
顏一要的,恐怕就是這個效果。
兩人一進去,王龍林就諷刺道︰「又去商量怎麼對付我了?我都這個樣子了,還不想放過我……呵…呵呵……看來那人說的果然沒錯,顏家的人,個個都是歹毒之輩。」
顏一听聞此話頃刻間便來到王龍林身旁,大掌疾馳而下,就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楮以為他要對王龍林做出什麼傷害的舉動時,他卻驟然間伸手輕拂著那男人獄服上的灰塵︰「瞧瞧,這麼好看的衣服,怎麼不知道珍惜呢,這麼髒,是要污了別人的眼楮的。這地方不錯,看起來你在這過得也很自在,你說,如果我弄幾個人進來每天陪你打打麻將,喝喝酒抽抽煙什麼的,你這日子會不會過得更舒坦一些?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找我。」
陳華听完顏一的話,見他轉身離開了王龍林的身旁,一直高懸著的心才慢慢地回落原地。紀永毅則是在一旁忍俊不禁地差點笑出了聲。
三人走出去之後,那王龍林的神色明顯的不如之前那麼亢奮了,暴戾的眼神中更是夾雜了一絲懼意。再是不怕死,被人這麼「威脅戲弄」一番之後,也難免不上火。
回程的車上,紀永毅笑著用胳膊撞了撞身旁的顏一︰「說說吧,你這麼費勁是為了什麼?他就算說出為什麼想殺你的原因,又能改變什麼?如果到時候真的是你對不起他在先,難道你還真打算就此放過他?」
「那不能!不管他有什麼理由,在他動手傷了不相干的人的性命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公平裁決的機會!」顏一的聲音冷冷地在不大的空間里響起,看向窗外的視線變得狠戾無比。
紀永毅模了模鼻子,翹起腿疑惑地問道︰「那你這麼折騰是為什麼?你要想治他,多的是法子。不管是讓他死,還是生不如死。費這麼多心思,我倒是不懂了。」
顏一回過頭,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我越來越懷疑你的智商是不是真的下降了。你覺得一個自稱是底層社會的人,能做出那樣的事?縱然他有那個膽子也沒那個本事。剛才你也看到了,這個人沖動易怒,是一顆很容易擺弄的棋子!他一個無業游民,是從何得知我名下的產業的?何況還是那麼具體的一個工程。出事的那個工地,當初動工儀式的時候我並沒有出席,而且我也找了相關的負責人全權處理相關的事宜。簽訂合同的時候,寫的也不是我的名字。而合同書上與之合作的更不是曠世的大名!你說說看,這樣的商業機密,是他從一般人嘴里能打听到的消息麼?」
「或許王龍林和我真的有仇,但我以確定。他不過是一個小卒罷了,在他背後,一定有什麼人在推動著他做那些事,目的就是想讓我身敗名裂。只是這個人,到底是誰,我至今還想不到……也許是我的仇人太多了!對于王龍林而言,來硬的是行不通的。還不等屈打成招恐怕他就自殺身亡了。這個人孤家寡人一個,了無牽掛。所以唯有激出他生存下去的希望,才能從他嘴里套出話來,這個。就看你的了!」
紀永毅听了男人的話,沉吟了片刻方才回道︰「原來如此,那你萬事小心。我這邊也會盡力。一有結果馬上通知你。」
顏一頷首不再作聲,一想到回去之後要面對蘭兒那兄妹兩,又是一陣煩躁。之所以這麼急迫的想知道真相。抓到幕後黑手,也是為了給蘭程皓一個交待。他對蘭兒的重視程度,是肯定不會輕易罷休的。如果在這件事上不給他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依照他的脾氣,還指不定日後會作出什麼讓人想象不到的事來。
蘭家在日本的勢力非同小,世代為官,展到蘭程皓這一輩。又多了青幫幫主這一個不為人知的特殊身份。就連顏一所在的山口組,也多少要賣他幾分面子。而蘭程皓一直以來,也因為和顏一的這層兄弟關系對他諸多通融,在各個方面都給他行了不少的方便。顏一這里也是如此。所以說他們二人之間的聯系也是千絲萬縷,萬萬不是能夠隨意的一刀斬斷那麼簡單。
蘭兒是蘭程皓視若掌上明珠的妹妹,她于他這里出事。還是為了救他。這樣的結果,蘭程皓會憤怒也是以理解的事。顏一並不是想和他置氣,也從來沒想過要為了蘭兒的事和他翻臉。只不過……他的耐心實在是快被消磨光了!因為牧蘭芯已經好幾天沒有任何消息了。他按耐不住打電話到家家那邊,得到的回答卻是……
「她說現在不知道和你說什麼,有什麼事我幫你轉達吧。你就讓她安靜一段時間好了。我會幫你照顧她的。等我們回香港之後我會通知你的。」
家家的回答讓人挑不出毛病,顏一深知女人的脾性,絕非欲擒故縱之人,若是反其道而為之,只會將她逼得更遠。于是,再是心急如焚,他也唯有等了。況且這邊的事也確實月兌不開身,他現在無法一走了之。
一想到那天蘭程皓下飛機之後就當著眾人的面給了他一拳,完全不顧忌他的顏面,男人就恨得牙癢癢。雖然早就做好了挨揍的準備,他也不預備在那種公眾場合出丑……這個蘭程皓,等這件事過來,一定得找他好好去練練拳了!!
而顏一沒想到的卻是,郁世昌已經通過黎晉西的手中拿回了屬于自己的股份。更想不到的是,黎晉西為了牧蘭芯竟然能做到如斯地步,竟然動用了黎榮光的勢力查到了簡寧的事,成了對付她最有力的武器。郁世昌當初給他看的那些文件,全部都是從黎晉西手中流放出來的產物!
一直以來,他為牧蘭芯的事情也沒少出力,但大多都停留在保護上面。卻鮮少主動出擊,或許每個人的個性不盡相同,但恰似是他的有所保留,才總是在一些事情上落後一步。
顏一和黎晉西同樣都是做大事的人,若說最大的區別,前者更為謹慎一些,做任何事都需要有萬全的把握和準備,無利或是預感到能會遭受到不利的事情,他是不會去做的。就如同在為牧蘭芯付出的過程中,他總是小心地經營,把一份感情維護的很美妙。在牧蘭芯面前,做到了完美。只是,不想輸……女人的微笑,就是他成果的反饋,女人的眼淚,則是他失敗的見證!
而後者卻是更為肆意妄為一些,雖然也是頭腦卓越的人物,卻在大多數時候都是隨心而為的,他愛著牧蘭芯,卻也從來沒有任意地寵溺著這個女人。大部分的時間他甚至像個孩子,在牧蘭芯面前,他的喜怒哀都表達的淋灕盡致。縱然是在知道了牧蘭芯就是自己尋找多年的那個女孩之後,他也沒有因為變得更卑微,他不過吐露出自己的心聲,卻從不刻意討好。
一個,從不想看到女人落下眼淚。一個,只想讓女人為了他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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