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的夜里正好下過一場雨,早晨起來空氣里混著泥土的味道,綠葉鮮活得像是有了生命。♀
團子輕裝上陣,兩手空空上了山,她爬得最快,將鳳凰和川家兄弟遠遠甩在後面。
鳳凰埋頭慢走,與川烏悄悄說︰「昨天老大來過了。」
川烏︰「恩,我看見了。」
川芎不參與這個話題,追上團子,遞給她一瓶水。
團子小臉紅紅,流了點汗後整個人都很舒爽,她大口喝光水,遙指遠處一座看起來像鯉魚的石頭說︰「我們到那里去。」
她想去那里,給山神拜拜,求神仙保佑哥哥。
鯉魚石頭在很高的地方,不知經過了多少年的風吹雨打,才顯出這樣的形態,山里人都敬畏山神,如同漁家人都敬畏海神。
正巧,是條魚的形狀呢!
川芎順著她的眼看去,笑著點頭,說︰「我陪你。」
團子興致勃勃,「比賽吧。」
「我贏了怎麼辦?」他說。
團子雖然知道川芎從小就練功夫,但一點也不小瞧自己,她說︰「我會贏的。」
川芎只好讓她,一路跟在她後面,團子時不時就回頭看看,發現川芎快要追上來了,就又跑了起來。
川芎不敢追的太緊,索性停下來等後面的鳳凰和川烏。
等了一會兒後,才看見川烏背著鳳凰上來,兩人親昵的在說著悄悄話。
川芎有些羨慕,揶揄鳳凰︰「小鳥你真的以為自己的體重是小鳥嗎?」
鳳凰哼了哼,「川烏我重不重?」
川烏說︰「你在我背上嗎?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
川芎無奈,轉身去找團子,可團子跑得太快了,已經看不見她粉紅的身影。
這時川芎還未多想,與川烏說︰「不當電燈泡了,我去陪著團子。」
***
不知什麼時候又變天了,樹蔭密密的遮擋住陽光,山里穿過陰風,川芎追了一會兒,沒見到團子,揚聲喊她︰「團子?」
山里響起陣陣回音,久久沒停。♀
「團子?」川芎心里起了不好的預感。
「……」
他拔腿往上山跑,樹冠里濺下了幾滴雨水,打在他的臉上。
一直追到那座魚相前,卻沒看見團子的身影,她說要第一個來這里的,可她現在又在哪里?
川芎猛地往回跑,或許是在路上走岔了,他想。
但心中的不安越變越大。
他在山道上與鳳凰和川烏匯合,兩人見他沒將團子帶回來,心也是不由得一沉。
鳳凰當機立斷,「下山!找人來搜!」
這時雨已經越下越大, 啪啪打在臉上生疼,川芎抹了把臉,說︰「你們下去找人,我留在山上。」
沒有人煙的山林,他怎麼放心將團子一人留在這里?或許下一秒,他就能找到她。
鳳凰點點頭,與川烏一起下山,川芎從褲管里拔*出手掌長的匕首,警惕的護在身前。
「團子?」他邊走邊喊,希望得到回應。
手機已經被淋濕了,川芎屏棄了原來走過的山道,向其他地方搜尋,他每走一段,就在樹上刻下自己的標記,讓後來的人可以順著標記找到他。
轟隆隆,春雷響起,垂直濺落的雨珠太快,讓他很難看清前面的路。
可就在那一片混沌中,他好像尋到了一抹粉紅。
「團子?」他輕輕喚一聲。
「我,我在這里……」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話,她有些結巴,她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害怕。
***
團子團抱住自己靠著一顆樹坐下,她剛剛偷偷的哭了,樹影憧憧、魑魅魍魎,好像有樹妖要吃掉她,她再也回不去了,見不到哥哥了,她還沒長大呢,她與老爹說好要一直陪著哥哥的。
就是這時,川芎再喚她一次︰「團子,別怕。」
她哭著跑過去,等確實是抓住了川芎的手,才覺得安心。♀
川芎頭一次見到這樣孩子氣的團子,不由笑了。
「別怕。」他捏了捏她的手,團子悶悶的嗯一聲,听得出剛剛偷偷的哭過。
他不拆穿,牽著她往回走,說話來安撫她的心,他說︰「迷路了是不是?我先到魚相前的,你說說看,輸的人該怎麼辦?」
團子不禁羨慕他,「你許願了嗎?听說山神都靈的,你可以帶我去一次嗎?」
川芎搖了搖頭,「現在不行,我得先帶你下去。」
團子執著著︰「你許願了嗎?」
她想許願來著的。
川芎從來不信這些,頓了頓,哄她︰「等雨停了我帶你去。」
團子還來不及歡呼,一腳踩空,山上的泥土松軟,一下雨就濕滑塌陷,團子被雨水浸濕的泥土帶入不知名的地方,川芎敏捷的飛身抱住她,與團子一齊滾入更深處。
他們跌跌撞撞,川芎幾次想抓住點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匕首也丟了,他只好將自己當成墊背,護住了懷中的團子。
直到撞上一桿合抱粗的大樹才停了下來,暈過去前的最後一秒,他將團子更緊的壓進了懷里。
***
靜謐的山林里,沉睡著兩個人,不知過了多久,團子醒來,她動了動四肢,幸好沒有受傷,耳邊響起川芎的聲音︰「終于睡醒了,小豬。」
雖然出了點小意外,但團子卻笑了,川芎躺在離她一個小臂寬的地方,沉沉的看著她。
「起來,回家。」她說,她真的想回家了。
可川芎搖了搖頭︰「恐怕不行。」
團子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川芎的腳踝有一點變形。
他問她︰「如果沒有我,你能不能走得出去?」
天越來越黑了,團子仰頭看天,只看到黑漆漆的樹冠在雨中搖擺著枝干,像是有了生命,令她害怕。
川芎說︰「算了,你別離開我,這樣比較安全。」
團子挨過去看他的腳,不敢觸踫。
「月兌臼了。」川芎說。
團子直直看著他,他笑了,「我沒騙你,真是月兌臼了,只不過位置比較難,我自己不可能矯正過來。」
說完捏了捏團子的手,「回去後我老爹要是拿皮鞭抽我你得保護傷員。」
團子點頭說你放心,站起來查看四周。
她一動,樹林間的鳥雀都被她驚起,扇著翅膀紛紛飛起,烏壓壓一片。
與此同時,鳳凰和川烏兵分兩路帶了村民上山找人,山里的人點著了煤油火把,拿鐮刀砍掉路上的小枝椏,用山話喊著團子和川芎的名字。
雨勢不見小,村長說有山體滑坡的趨勢,只能讓大家先退下山。
鳳凰哭著撲在川烏懷里,「怎麼辦?如果找不到哥哥和團子我們怎麼辦?」
她從小就跟著川烏喊川芎為哥哥,每年過年,喊一聲哥哥討要川芎的紅包。
川烏說︰「等天亮了,我帶你再去找一遍,放心,我哥聰明著呢。」
***
團子在附近找到了一個可以藏身的小洞,她歡喜的跑回來與川芎說,川芎卻說︰「那你過去躲躲雨吧。」
團子于是知道,川芎比她看見的要傷得重。
「我背你。」她怎麼可能自己躲起來?
川芎推了推她︰「快去,別管我。」
但團子說︰「那我也不要過去了。」
川芎臉上,真正的露出了笑容。
「我有點沉。」他說,並將手臂伸出來。
團子扶著他坐起來,將川芎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她說︰「抱住我。」
在她身後的川芎眼神一顫,環繞住團子縴細的肩膀。
如同,他在擁抱她。
團子雙手背在後面夾著他的腰吃力的站了起來,回頭去看,川芎閃過一絲疼痛。
他要不是傷得重,怎麼可能讓她自己去躲雨,怎麼可能那樣的躺在泥濘的地上不起來?團子咬牙也要將他背去小山洞,她不能讓他淋壞了身子。
等川芎扶著她站穩了,團子才微微下蹲,兩手從腰側移下,抓住他的兩條腿。
練武之人的大腿很結實,像樹樁般粗壯,她背起他,細細的胳膊死死挽住腿彎,一步步踩實了往前走。
川芎雖然被她背起,卻覺得是自己從後面擁住了團子,他借著黑暗,將頭放在她的肩窩,再痛也無所謂了。
他們曾經這樣的親密,可後來,團子卻不願再見到他。
之後的很多年,當團子在克羅地亞的教堂里虔誠祈禱時,川芎會一遍遍的想起今天,他與團子呆在小山洞里的兩天一夜,是他從不敢奢望的最幸福的時光,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輩子困在這里。只有他們兩個。
可他們最終分開,回不到從前,連朋友都不是。
他把她弄哭了,她哭的那麼傷心,她甚至要殺了他償命。
***
雨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團子很擔心川芎的身體,緊緊握住他的手。
夜里很冷,川芎說︰「抱歉。」
他猛的拉過團子,將她擁著,用體溫幫她取暖,團子有一秒的停頓,然後回抱住川芎。
川芎這才將她抱得更緊,他想說點什麼,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從來都淡定的天才少年,也有這樣羞赧的一天。
但團子卻沒多想,她搓著川芎的後背,擔心他會發起高燒,像那時的盛贊一樣。
耳邊只有雨聲,川芎將呼吸放得很輕,他想了又想,決定在這個只有他們倆的地方吐露自己的心事。
或許是天意,團子打斷了他的月復稿,也就預示著他再沒有機會。
團子說︰「川芎,我哥哥會不會擔心我們啊?」
她說的是「我們」,其實她想說「我」。
川芎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當然會,我想。」
團子點點頭,頭發蹭著他的側臉。
「川芎你殺過人嗎?」她問,「殺人是什麼感覺?」
「我殺過兔子。」川芎說,「看見兔子死的時候,我不太開心。」
于是團子說︰「我看見哥哥殺人了,但他是我哥哥,我就是發個小脾氣,我還是最喜歡他。」
「……團子。」川芎打斷了這段談話,「我想睡一下。」
「哦哦,」團子忙將外套月兌下來,蓋在川芎的腿上,以防他的傷腿被山風吹壞了機理。
「你睡吧,哥哥會來救我們的。」她說。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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