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鎖頭取回之後,僅僅過了兩日,這朝廷要大肆征兵的消息,便如一陣颶風般,席卷到了雍國上下每一個角落。
由于那日與朱家有了過節,這顧平,顧安兩人的衣裳,還是九斤去取得,好在只需提交收貨單子,不然這兩件棉衣還要押在朱家了。
孟仲垣這兩日里外忙的一團亂,青州總兵郭通,得聖上旨意,在每個轄下郡縣,都分派了兩名征兵總管。來松陽縣的這兩位兵總,是一對親兄弟,大哥喚作羅先開,二弟叫做羅大通。羅氏兄弟,使的兵器都是百斤重的狼牙棒,二子生的魁偉非常,模樣凶狠,似猛獸出柙。這二人比柳西捕頭塊頭還要大上一倍,立在那里,就如兩尊門神一般。
羅家兄弟的官職都是伯長,來松陽縣,各領了一百親兵,要分派到轄下鎮鄉去。
趙家听到這征兵的消息也是一愣。雍地的征兵規則十分嚴苛,每戶人家,需出兩名十四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男丁。即使像趙家這樣的豪門大戶,若是征起兵來,也得是趙皓自己去。他父親趙舉人功名在身,可免除徭役。♀而那些只能出一人的人家,必須到軍營所登記,所缺的那一人,用錢糧抵之。
樂氏大病初愈,听說獨子要去當兵,又暈了過去。即便是走動關系,也免不了兵役。若是不從,州郡長官隨時都能憑此查封家產,將一家人全都下獄。是故,趙府的僕役之中,戶籍吊在自己家鄉的,也得回到老家,參加當地的兵役。
這幾日,家里有其他兄弟的,不用回鄉參與征兵的僕役,留在趙家的,不過十之一二。大多僕役要麼沒有適齡的兄弟,要麼就是家中獨子。
一場戍卒令下來,百姓皆叫苦不迭。
西京,望月樓,驚鴻閣。
紫色紗帳,層層疊疊,數層紗帳之中,立著個正曼妙起舞的女子。一只雪白的柔荑從翠綠荷花衣袖中緩緩伸出,帶出半截細瓷般的小臂。這衣袖在肘部裁成兩半,隨著女子起身舞動,衣袂飄揚,似夏日涼風習習,蜻蜓飛過蓮花一般輕盈肆意。女子一雙赤足踩在金絲瓖藍花的羊毛地毯上,腳踝處綁了一圈細細的金線,金線上,綴著個小小的六角鈴鐺,隨著她扭身,昂首,舞姿大開大合,邊上樂師的鼓聲,簫聲漸漸起來,襯得一曲妙舞,如月宮仙子一般空靈飄渺。♀
這女子一頭墨色黑發,束在頭上,扎成一朵花苞的模樣。額間一點朱砂,襯得雪白面容嬌美無限。她以青紗覆面,那隱約透出來的光滑肌膚,讓人有一親芳澤的沖動。女子玉袖生風,優雅矯捷,其身子婉若游龍,翩若驚鴻,正是西京城中,艷名天下的驚鴻仙子,花翩鴻。
青紗帳外,立著個神情慵懶的長袍男子,他未束發,手肘撐地,半仰著身子,醉眼朦朧的模樣。男子身前,放著一把翠玉瑤琴,琴身通透,線條流暢,巧奪天工。
男子一手撐住頭,一手在竹席上敲打著節拍。長發未束,垂在地上,青絲潑墨,他半眯著鳳眸,薄唇輕抿,五官如刀削一般分明,臉型瘦削,鼻側有一小米粒大小的紅痣。男子衣袍寬松,隱隱露出衣衫內精壯的胸膛,皮膚是淺淺的麥色,透著一層淡淡的光輝。男子以指關節叩擊竹席,隨著鼓聲的震動,一下一下,垂下的鳳眼似用心聆听蕭鼓之樂一般,卻沒有去看那絕子的舞姿。耳風一動,就能听清那女子踩在羊毛毯子上的足步聲。
這男子另一側,有一身著錦袍的貴公子,他正襟危坐,面前放著一張棗木小幾,幾案上一杯香茶裊裊。一身紅色緞子錦袍,外間罩了一件白色狐皮大氅,烏黑的發束在一白色玉冠之中。男子五官生的輪廓分明,一雙桃花眼瞧著起舞的絕子,眨也不眨。
一曲作罷,女子自青紗帳幔之後,踏著蓮步,來到二人面前。待她摘掉覆面輕紗,那錦袍公子屏息,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女子美則美矣,膚白若雪,唇如早櫻,眉眼含情,既美且媚。
女子朝著錦袍公子略略一服,下巴微收,開口道,「翩鴻見過長孫太子。」
隨即,又朝另一人行了個禮,眸色閃爍,「翩鴻見過嬴公子。」
這位長孫太子,正是鄭國太子,長孫晟。
「翩鴻姑娘客氣了,上回本王來西京,翩鴻姑娘一支鳳凰于飛,已經要小王開了眼界,如今這一支水漫清荷,清雅大方,俱是不俗。」
男子笑聲朗朗,此時,那垂眸的鳳眼男子方睜開了眼,手指也停止了叩擊動作,他一雙黑色眸子,如夜空中星子閃爍,熠熠生輝,又如深井映月,不可估量。
長孫晟朝這男子微微一笑,「不知阿楚如何看待?」
嬴楚沒有說話,翩鴻緊緊的咬住下唇。良久,待他終于笑了笑,那金玉般的聲音傳出來之後,翩鴻方松了口氣。「花姑娘一舞,卻是世上無雙。阿晟,听說二殿下也來雍了?」
長孫晟有些尷尬,鄭國是一小國,歷來與秦,雍交好,鄭國富庶,每年都要給秦,雍送上些禮物。如今兩國交戰在即,鄭國皇帝想要兩不得罪,便吩咐了自己來給雍帝上貢,而他的親叔叔安逸王長孫?,則去了秦國上貢。
「敏之確實來了,不過那孩子愛器成痴,如今搶了尋訪官的信鑒,想來是到各地商會去胡作非為了。」
嬴楚微微笑了笑,「早聞二殿下書法冠絕天下,有小吳之名。」這小吳,說的是前朝書法大家,吳永清。與董子文並稱南吳北董。
「哪里,不過是黃口小兒胡亂圖畫,倒教大伙兒看個熱鬧罷了。」
嬴楚依舊面上帶笑,卻是不說話了。翩鴻立在一旁,冰肌玉骨,長孫晟心疼美人,便做主道,「西京天氣寒涼,姑娘還是回去換身衣裳吧。」
翩鴻听言,足下未動,只愣愣瞧了嬴楚一眼。他此時正半眯著眼,極為享受這青紗帳內的薔薇燻香,須臾,方淡淡開了口,這聲音如明珠墜地,分外好听,「花姑娘不嫌此處寒冷?怎的還不去換衣裳?」
翩鴻听言,方在侍婢的攙扶下,退了下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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