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愣了愣,瞧著晦明燭光下,那一枚小小的雞蛋,表皮讓顧樂擦得干干淨淨,圓潤光滑,「這,這蛋還能孵出小雞來,可是這錢,如何還能生出錢來?」
顧樂更是抱著金寶,踅模了半天,含糊道,「這錢也會生蛋不成?」
秀兒但笑不語,遣了顧喜幾個去西屋睡覺,便幫著玉兒鋪被褥。♀顧家的宅院是祖傳下來的,自顧繼宗這一代起,因他一直苦讀,沒有做其他營生,是故花光了祖業不說,連這宅院,也是經久失修了。炕上有股子霉味兒,燒火之後能稍微散去一些,若是冷炕,那味道便十分強烈。秀兒抖了抖被褥,見著靈兒在一邊,小手小腳的忙活自己的那一床小小被子,不禁笑彎了眼楮。
靈兒生的小鼻子小眼楮,模樣非常可愛,她面容白皙,加之幾個兄姐便是自己餓肚子,也要給她吃好的,因此兩頰豐潤,圓嘟嘟的。靈兒穿著棉襪,在炕上踩來踩去,或是蹂躪一旁的金寶,金寶打了個哈欠,任著這小丫頭對它搓圓揉扁,反正不疼。
秀兒見玉兒方才沒說幾句話,便問道,「大姐,若是得了這份收入,你有什麼想買的嗎?」
玉兒微側著身子,長長的睫毛讓燭火映照著,投射在下眼瞼上,看著別樣溫柔甜美。她聲音也似水做的一般,甜甜潤潤的,「若是有余錢,自然盼著,喜哥兒樂哥兒兩個,能早些上學。」
听了這話,秀兒一愣,顧喜已經九歲了,顧樂也七歲了,確實是上學的年紀,自個兒倒是疏忽了,旋即笑道,「還是大姐想的周到,不過,除此之外,大姐還有其他花銷嗎?」
玉兒又是沉吟一番,似乎要把這錢花出去,于她十分困難似的。一直節儉慣了,突然得了這般天大的數目,自然是有些惶恐。「嗯……若是還有余錢,自然盼著能把母親的墳地修葺一下,最好,再出些錢,去梅州一帶,找找父親。」
秀兒心中突然一滯,極不舒服。想來這是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所能感受到的悲傷,既然如此,那便替她遂了心願也好。秀兒將此事記下,蓋上被子,便沉沉睡去了。
歐陽掌櫃雖然狡猾了些,卻是說到做到。次日一早,就有一輛馬車停在顧家門口,今日這是大事,秀兒想著,必然不能落下家里一個人,便拖著玉兒一同上了馬車,連帶著燕痕,九斤,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東平縣去。
到了地方,正是‘桂福生’酒樓,歐陽掌櫃特地開了一間雅間,請了那青州來的楊育和總管並先前來過顧家的黃鎖匠,還有東平縣衙的一位書吏。♀
席上,楊總管坐在主位,右邊依次是衙門書吏,秀兒,顧喜,顧樂,玉兒,燕痕,九斤,左邊則是歐陽掌櫃並黃鎖匠。黃鎖匠與九斤挨著坐。幾人先是寒暄一番,繼而那書吏拿出昨日歐陽掌櫃去縣衙請的文書來,給顧家人一一過目。
楊總管原本瞧著這一家子,最大的姑娘不過十四五歲,也沒想過他們會認得字。誰曾想到,歐陽掌櫃卻對那顧秀兒恭恭敬敬的,也有些好奇,不禁仔細打量了這一家子。秀兒接過文書,眼皮子略抬了抬,便算看過,繼而交給顧喜兄弟兩個,要顧樂當眾宣讀出來。
楊總管一愣,卻是沒想到,這六七歲年紀的小女圭女圭,竟然識得字?楊總管是青州‘永平記’的大總管,要說如今這個年代,便是青州的貴族子弟,也鮮少有七歲能識字誦書的。這小女圭女圭生的黑不溜秋,真不如他幾個哥姐俊俏,可聲音卻泰然自若,絲毫不怯場。
見了這番情景,楊總管方微微頷首,再不覺得這事兒荒唐了。原先歐陽掌櫃說這家兒沒大人,要靠一個小丫頭做主的時候,自個兒心里頭還有些畫魂兒,見著這幾個孩子雖然年紀幼小,做事兒卻也有板有眼的,便放了心。
「乙丑年三月初五,松陽縣安平鎮顧村顧氏秀娘與東平縣‘永平記’立下代理文書,將刨絲器圖紙標書一並由‘永平記’代理,佣金二百兩紋銀一年,十年契約。‘永平記’代理此物,不得再轉與他人,不得私自出口他國,僅限大雍本地使用,文書成日,銀貨兩訖。」
文書右下角,則是東平縣令盧大人的蓋章和幾名公證人的簽字。這幾個公證人,都是歐陽掌櫃相熟的,自然也是他請來的,不過今日沒出席而已,因著這事兒,‘永平記’過幾日還要辦個流水宴。
文書立成,賓主盡歡。‘桂福生’的鴨掌卻是好吃,鮮的顧樂咬了舌頭,九斤更是敞開了懷兒吃,楊總管畢竟是省城人,見過世面,吃過幾只過後,便一直小酌桂花釀,眼神瞟了瞟秀兒,見著她也吃完了,有些驚訝,「秀娘這便不吃了?」
「楊總管不也不吃了?。俊?p>楊育和心里一頓,我不吃是因著見過世面,不覺這鄉下酒樓的菜有甚特別,你個鄉下小丫頭,怎的也不吃呢?「這哪里一樣,老楊年紀大了,這般油膩之物,便鮮少踫了。」
心中那樣想著,嘴上卻是要說的客氣。
「原來總管是因為這個,秀兒不同,秀兒覺得,這‘桂福生’雖然有名,菜肴滋味也算尚佳,可秀兒這一張嘴,叫我家大姐給養的刁了,這鴨掌雖然鮮美,可味道卻沒進去,筋骨也不酥爛,不是秀兒夸口,若是我家大姐來做這菜,必然比這‘桂福生’的廚子要好上許多呢。」
楊總管沒曾想,這小姑娘竟說的頭頭是道一般,可見著那顧樂九斤吃的不亦樂乎,心道,不過是裝的而已,既然文書立成,自個兒便早些回去復命。這標書的代理,自楊總管起,便一層層盤剝下去了,楊總管克扣了二百兩,歐陽掌櫃得了一百兩,剩下的二百兩才歸了顧家。
因而楊總管還有另外一份契約,上書此物的代理費是五百兩一年,平白走了一趟東平縣,便撈了這麼大一筆油水,還是靠著面前這個神色清冷的小姑娘,自個兒還真要謝謝她。
思及此,更加和顏悅色了些。
待用過酒席,歐陽掌櫃更是忙前忙後的打包了許多酒菜,說是讓顧家幾個帶回去吃。秀兒沒有推月兌,這本來,也是拿自家的銀子買的。告別一眾人等之後,顧家人方又浩浩蕩蕩回了顧村。
九斤左右手都拿著大食盒,脖子上也掛了一個包袱,里面裝著新鮮的酒菜,連馬車都險些下不來了,「秀兒,這般多的酒菜,便是撐死了俺也吃不完啊,莫要壞了,都是好東西呢。」
秀兒見狀,轉身同顧樂顧喜二人說道,「三哥,你倆去顧大牛家,將二爺爺請來,再去村長家里,請了村長來,這族中長老,你們看著請,若是請完了,再跑趟西該,將顧郎中家里那娘三個請來。」
秀兒想了想,覺得這樣才妥當,又轉臉對玉兒說道,「大姐,今個兒晚上,咱家里也要擺席,我看吶,至少得三五桌。就著這些現成酒菜,你看看,還缺哪些,支了錢,讓九斤去買。」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