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如玉,潔白透亮。♀在這一天一夜過後,白林站起身,看著眼前的一切。恍若昨日。這一次,他再次進入荒牛鎮,以結丹期的身份進入,而且,手里掌控幾大家族的元嬰期魂血。在這荒牛鎮,按理說,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但在白林的心頭上,隱隱還是存在著一抹陰影。特別是李峰年的話,白林伸出救援之手,出自他的本心。卻是被曾風揚在二十年前就預料到了。想想真是心頭大為震驚。
「只是,他也預料到了我與兵燹合二為一了嗎?」白林望著遠處五十丈的圍牆,有些自言自語地說道。
「多想無益。我本心不變,就算是落入他人的布局之中。只要有一線生機,我便可以反客為主,為我所用。」白林心神猛然一頓,對于這些年的經歷,他已經習以為常。荒牛鎮,他是必定要去的。
「咦——」白林陡然轉身,對于山下正在走上的兩個人,神識一掃,心生一股其他的味道。
山路陡峭,但兩旁的台階還是一步步接著朝山峰的路。藤蔓在路的兩旁,肆意攀爬著。枯葉落在了綠葉的下方,一片勃勃生機。正在一步步朝山峰走來的兩個人,一個是發絲蒼白,六旬老者。觀其胳膊上的疤痕,乃是年輕時的一個武者。而在他的身邊。一把攙扶著他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一個年輕幼子。估模著,應該是他的孫子輩。年輕人,攙扶著那個老者,一步步朝山峰走來。
「爺爺,您帶我來這里干什麼?不是說,要讓我與商隊一起去歷練嗎?怎麼非要讓我攙扶你到這里來呢?」說話間,那個孫子雖然一臉稚氣,但對于身邊的爺爺還是很尊重。看其臉上不願意,但還是攙扶著他的爺爺,一步步朝上走。
「你個小兔崽子。就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那大山荒野的野獸,一口就將你吞了。我帶你來這里。是讓你今天看看,你這生活數十年的荒牛鎮,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你是荒牛鎮的人,以後就算有出息,到了其他的地方。也要記得回來。這個地方。你爺爺我每年都會看看。」老者的聲音略微沙啞,但卻不乏宏厚的音調。右手邊的手杖,一踏便是一個印子,雙腿略微顫抖,但每一次,都盡力的朝上走著。
「對了,爺爺。你以前經常跟我講,你當初在這個地方經歷了一場大戰。是不是就在這個山腳下啊。♀我還是听那幾個爺爺說的呢。」這個年輕人低著頭,听著他爺爺的教訓。眼楮中的精光一閃。像是想起來什麼。問道。
「那倒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當初能夠在那一場大戰中逃出來的人。就只有我和那幾個老哥們啊。那些人,都是可以飛行的修士。我們這些武者,完全不是對手。」老者嘆了一口氣,眼神有些黯然,當初那一晚上的事情。他至今難忘。
「對啊,對啊。我就是要听那個故事。爺爺。我扶你到山峰去,你仔細再講給我听一遍。好不好?」那個年輕人,有些興奮地說道。胳膊上的力量,再次加大,攙扶著這老者,一步步的朝上走去。
些許是走的太快,老者的腳步跟不上年輕人的步伐,手杖一個踏空,身子直接朝前摔去。眼看他的腦袋就要砸在山路的石塊路上,而且,這一砸估計身體就會朝後方摔下去。就憑這個老者的身子骨,這一摔,估計就是半條命過去了。
那年輕人還來不及伸手去救他,但就是這一瞬,從空氣中無形之間,出現一道波紋,像是一只無形的手,直接將這老者扶起。一瞬即過。
這老者也是一愣,那年輕人更是臉色蒼白,他也想不到,自己差點就將自己的爺爺給害死了。立即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再也不松開了。
那一瞬的波紋散開,如同是一股山間的清風,老者的衣袍寬松。胸口處的一道疤痕,直接在這一股清涼的風中出現。
白林在山峰的頂端看著他們,在那老者將要砸在石塊上,伸出援手。他是發現了兩個人的服飾上,有一個他記憶猶新的標志。在他的儲物袋內,他都還有那麼一件衣衫。那是雷家的標志。而白林的援手,更是讓他在這一陣風中,看到了那老者胸口的疤痕。還有那老者的容貌。
時光飛逝,白雲蒼狗。這一片山峰,依舊是那一年,白林所站的位置。但當初的人,卻已是從中年到了花甲。皺紋密布,身軀老朽。年輕時所受過的傷痛與頑疾,在人年老時,迅速地朝身軀上徹底散發。白林認出了這個老者,他是當初帶他上了這個山峰,向他驕傲的介紹著荒牛鎮的一切。他是那一晚,白林一腳將滾燙的炭火踢到他胸膛。他是雷九十。這個當初熱情的中年漢子。在這歲月的流走中,居然已經成了這番模樣。♀
白林心生嘆息,他步入修真界的時間不短。但就在今日,他才真正的感受到,時間對于凡人的重要。這一二十年的時光中,可以發生很多的事情,可以改變很多人。比如,此時雷九十的容顏與衰老。白林此時的結丹修為。
白林還是當初的青年模樣,但從他的眼眸中,依稀可以看見一股在修行中,曾經經歷的種種歲月痕跡留下的深邃。說不上是滄桑,因為白林的修行歲月,還是算剛剛開始而已。
雷九十與他的孫子,最終在一炷香後,登上了山峰。白林沒有離去,在這個山峰的一端盤坐著。沒有移動。但卻是將自己的氣息收斂。他想,見見這個雷九十。他當初想著跟隨商隊進入荒牛鎮,卻是被發生的變故耽擱。
本來想著如何進入荒牛鎮,眼見這兩個人的到來,白林暗自有了想法。當初的腳步就是這樣,沒有實現,那如今,再次按照當初的想法。通過商隊,進入荒牛鎮。
山風吹著,陣陣涼風。這些風,讓此時的雷九十坐在一塊青石塊上,倍感涼意十足。特別是看著自己的孫子,正是一臉好奇的看著遠方的那個五十丈高的圍牆。他的臉上,都生出笑容,這是一種滿足。
「爺爺,你不是說,這個地方除了你,沒人會來嗎?你看,那邊還坐著一個人呢?」年輕的孫子,眼楮中對于那高聳的城牆,有著震驚。但隨即卻是被他看到的另一幕給吸引了。就在他和爺爺的對面。雲霧翻騰,白衣白雲。一個人影,正盤坐在一片雲霧之上。霧氣蒸騰,那人影在他們剛剛上來的時候,就沒有發現。
「什麼?」雷九十一听,立即回頭。臉色大變,急忙拉著自己的孫子,朝前走了幾步,顧不上自己的氣喘吁吁。連忙跪拜躬身,說道︰「打擾前輩清修。還望見諒。」說著,自己就準備朝白林磕頭。
「無妨。」白林的聲音響起,一道波紋直接讓這雷九十站起來。
雷九十緊緊攥著自己的孫子,他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樣的人,就是他說過的修士。個個都有強大的能力。要是對他與他的孫子有歹心,那只是一瞬間的功夫。
「不用緊張。雷九十。我是白林。還記得嗎?」白林的身影隨著霧氣的消散,一步步走到雷九十的面前。只是輕輕一拂袖,雷九十的孫子便雙眼緊閉,昏睡在地面。
「你——白林?」雷九十睜著眼楮,看著一個青年模樣的人在他面前走來。還叫著他的名字。但他的腦海中,居然是找不到這個人的記憶。
「唉——當初,你向我介紹著荒牛鎮。沒曾想,今日,你我還會在這個地方相見。你果真想不起來我是誰了嗎?」白林微微嘆了一口氣,對于眼前的雷九十,六旬老者。已經是變了太多。不是白林一眼瞧見那胸口的疤痕。白林絕然是想不起來他是誰的。
「白林——你是那個白小哥。你——你是修士?」雷九十這一身也算是見過許多修士。對于眼前的這青年人,終于還是想起來了。那個當初與商隊一起去荒牛鎮的白小哥。只不過,那一夜過去,很多人都消失不見,很多人都死于非命。他是僥幸被燙傷後,滾落在一旁,醒來的時候,他的那些護衛兄弟,死的死,逃的逃。
「我已經老了。你還是這麼的年輕啊。」雷九十在種種回憶中,找到了關于白林的記憶。當初在山野之中,不是白林伸出援手,他們都要死在那條大蟒口中。而那一晚,他被滾燙的火炭燙醒,成了那一晚大戰的導火索。事後的多年,他每次模著胸口的疤痕,都是感謝這碗口大的疤痕,實際上是救了他一命。思前想後,最終,他覺得自己的命,很可能是被他人救了的。不然,自己不可能躲過那一劫。雷九十嘆息道。
「有酒嗎?」白林問道。
「有。」雷九十將自己的腰間那個大壺取下,遞給白林。
白林擰開蓋子,一口冰涼而辣口的味道,直接彌漫整個口腔。喝完,便是遞給雷九十。說道︰「還是這個味道。不過,卻是過了數十年,才再次喝到。」
「那一晚,是你救的我吧。」雷九十將手杖放下,坐在一塊青石上,將自己多年的猜測說了出來。他以為,自己這輩子也不可能再次遇到白林了。這也是一個解惑吧。白林一笑,並沒有回答。細細品味著口中的酒。
「這壺酒,送給你。」雷九十心中已有答案。但他沒有什麼可以去答謝眼前的這個修士。便是將自己身旁的這壺酒,遞給白林。
「我孫子早已不讓我喝酒了。而且,當初那一晚過去,與我喝酒的那些人都只剩下幾個了。這幾年,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每年我都來這里看看。一個人從這山峰上望下去。可以看見很多東西。喝酒的人,已經是少之又少了。你拿著吧。我也沒幾年活頭了。沒有什麼可以答謝你的。白小哥——」雷九十再次說道。言語中,對于生死的看淡。如同是自己就算在此刻死去。也沒有什麼後悔。就像他說的。喝酒的人,只有他一個人了。喝與不喝,其實沒有什麼兩樣。
白林接過酒壺,在雷九十的話語中,想了很多事情。許久後,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什麼是人生?」
「你的世界,我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去懂。但我的這一生,便是在這荒牛鎮周圍的大大小小山野之中度過。這一生,有過富貴,有過落魄。但最終,我覺得。我在此時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個這樣的孫子。我老雷家,也不會絕後啊。人生,在我看來,就如同這一眼看過去的山霧,虛虛實實,隱隱約約。模糊不清,如夢幻影。我看到的,與你看到的。迥然不同。但我看到的,是一個美滿的家庭幸福。人生,不過是一場夢。估模著,幾年後,我就死了。但在我閉眼的時候,我還是覺得,自己的人生如夢一般。我想著,落葉歸根,兒孫滿堂。便是我人生的圓滿結局。這,就是我的一生。好似漫長,卻有迅捷的一生。」雷九十仰頭喝了一口酒,在酒水的作用下,臉色變得紅潤。他的言語,就如同入口的酒水,在白林的腦海中,慢慢沉澱下去,慢慢品味。
許久之後,白林站起身來,朝雷九十抱拳一拜。本來想與這雷家商隊一起進入荒牛鎮的想法,在這些話的體會中,徹底消失。將那一壺酒放在自己的儲物袋中,然後,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在了這個山峰之上。
山風依舊,雲霧繚繞。他的孫子,在白林離開後,便是緩慢醒來。有些頭暈的說道︰「爺爺,我像是做了一場夢。有一個人,在我腦子中留下好多的法訣。叫什麼——水羅訣。」
「對了,那個雲霧的人影呢?爺爺,我剛剛怎麼睡著了?」他將手杖拿起來,放到雷九十的旁邊,說道。
「這是你的造化。你好好修煉。切記,不可告訴除了爺爺以外的其他人。知道嗎?我們回去吧。別讓他們等太久了。」雷九十的眼光收回,有些疼愛卻又嚴肅地對他的孫子說道。
「哦。我明白了。」他的孫子點點頭,攙扶著雷九十慢慢地朝山下走去。但他腦子中,卻是留下一段深刻的記憶。這是白林酬謝雷九十的一番言語。所在他孫子的腦海中留下的。
白林的人生,與雷九十不同。也讓他明白,他的行走方式,與雷九十是不同的。而他的路,還很漫長。
而從他踏出山峰的一刻開始,他真正的明白,自己的人生,應該是要如何去爭取,如何去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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