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廚房
柳沉疏似是微微有些意外,隨即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安安分分地在他腿上坐正了身子。
筆尖劃過眉毛,仔細而輕柔地描摹著,帶出一陣細微的癢意——柳沉疏輕輕眨了眨眼楮,笑盈盈地任由無情替自己畫眉。
無情從前自然是從來沒有替女孩子畫過眉的,但他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這畫眉同丹青想來大約是多多少少也有些共同之處,再加上柳沉疏的眉毛本就生得極好,筆下很快將她的眉毛勾勒出了一道溫柔卻又不失英氣的弧度。
無情放下眉筆,仔仔細細地將柳沉疏端詳了一遍,而後難得帶了些滿意的笑意點了點頭,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
柳沉疏轉過臉去,微微揚眉打量了一下銅鏡里的自己,片刻後輕輕笑了一聲,回過頭來傾了身子湊近無情,輕輕眨了眨眼楮笑著問︰
「我也不問入不入時,便只問一句——夫君,我好看嗎?」
當初無情扮作女子、她替他畫眉的時候還曾用「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來打趣他——如今這一回終于是真正的「昨夜洞房停紅燭」了,她是他的妻子、他替她晨起描眉……但這眉畫得入不入時她根本就全不在乎、根本沒有問的必要,想問的也不過就只是這一句——在他眼里,她好看嗎?
她一向都自負得很,明知道他的答案一定會是自己想要的那一個,卻也還是忍不住想要听他親口說出來。
果然,無情模著她頭發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抬眼對上柳沉疏笑吟吟的視線後有一瞬間的尷尬和不自在,片刻後卻終于是又坦然地笑了起來,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
確實是極好看的——好看得他幾乎已有些看得痴了。
無情只點了頭,柳沉疏卻也並沒有不依不饒地非要他開口、親口承認,立時就心滿意足地笑彎了眉眼,伸手勾住無情的脖子、傾過身去吻住了他的唇︰
「我也覺得崖余很俊——什麼模樣都很好看、我都喜歡。」
無情失笑,一邊伸手扣緊她的腰,一邊張口在她唇上輕咬了一口、趁她「吃痛」張口的時候順勢長驅直入、反客為主地加深了這個吻。
……
昨日來喝喜酒的賓客還有好些沒有離開——雷卷、唐晚詞、還有武林四大家的人都是不京城人士,往返一趟少說也要十數天的路程,自然是要多留幾天,好好敘敘舊、喝足了酒才肯盡興而去的。無情師兄弟四人下午時本是想招待著一行人四處逛逛再喝一杯,誰想幾人去客房找他們的時候卻只見到了一派空空如也的房間——雷卷、黃天星他們已是和早已把汴京城模了個透的戚少商一起勾肩搭背地自己出去喝酒閑逛了,甚至還留了話讓下人轉告無情「你剛成親,還是留在家里多陪陪新娘子吧,免得到時候她吃起醋來我們都要遭殃——我們一群大老爺們兒自己出去喝酒還能丟了不成?」
無情師兄弟四人聞言面面相覷,隨即卻俱是搖著頭啞然失笑,倒也真的不再去管那「一群大老爺們兒」,從善如流地往回走——他們師兄弟四人常年在外奔走、出生入死,能聚在一起的時候少之又少,如今借著追命和無情先後成親,倒是終于破天荒地能聚了這麼久,四人身邊又都有如花美眷相伴——這樣的日子,實在已是再舒心和滿足不過了。四人嘴上雖是不說,但心中對這樣的日子卻都是極為珍惜,就連一向最不善言辭的冷血也不免比平日里多了幾分笑意。
幾人在神侯府里找了一圈,卻始終都沒有看見柳沉疏和希音——不止這兩人,就連小珍和習玫紅也不見了蹤影。在神侯府里自然是不可能會有危險,幾人倒也並不過于擔心,只是難免有些疑惑,問了丫鬟才知道柳沉疏這日似是心情不錯,竟是帶著幾個女孩子們一起親自下廚去了。
「我們也去廚房看看吧,」追命喝了口酒,似是想到了些什麼,樂呵呵地提議著,「別說你們不想看啊!」
喜歡的女孩子為了自己洗手作羹湯——哪里會有人不想去看?
這個提議很快就得到了師兄弟三人的默許,幾人也不扭捏猶豫些什麼,當即就轉了方向直往廚房而去。
神侯府的廚房寬敞整潔、很是亮堂,幾人很容易就看到了其中四道縴細的身影——
柳沉疏的廚藝一向很不錯,這會兒也儼然已是四人之中最好的一個——將食材干淨利落地一一處理完後放進鍋里,生了火開始炖湯,動作間一派從容自若、有條不紊;
小珍雖是出身青樓但一直潔身自好,素來溫柔嫻靜,廚藝說不上有多好卻也絕不是一竅不通,這會兒正捏著手中的糯米團、似是在做些什麼糕點,微微垂著眸、神色專注,溫柔得令人好像只看一眼就整顆心都跟著安定了下來;
小道姑不怎麼會做菜,但在純陽宮時弟子也不免要輪流做些雜物,做飯她總是會的——這會兒仍舊和往常一樣板著一張面無表情的小臉、低著頭將米仔細淘過,那認真而專注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平日里在做什麼極重要的功課一般。
至于習玫紅……這時候卻幾乎是最手忙腳亂的那一個——她家境優渥,自幼又受盡了家人的寵愛縱容,十足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從前哪里有人會舍得叫她去下廚?這會兒按在手下的那一條魚活蹦亂跳地折騰得厲害,讓她遲遲不知道該怎麼下刀,簡直有些焦頭爛額。
「砰」的一聲悶響——那尾魚終于是從習玫紅的手中掙月兌而出、一下子就重重地摔倒了地上。嬌俏的少女一下子就咬著唇皺起了眉頭,憤憤地跺了跺腳,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柳沉疏抬頭往這里看了一眼,當即忍不住輕聲失笑︰「這魚想必是見你漂亮,便格外精神呢——不如你放著一會兒我來,你也歇歇吧,不必勉強委屈自己。」
「我才不信我收拾不了它呢!」畢竟還只是個小姑娘,見別人夸自己生得漂亮,習玫紅當即便忍不住微微紅了臉,卻仍是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腳,撅著嘴道,「才不委屈,我、我也想做給冷血吃啊……」
雖是難免有些大小姐脾氣,卻畢竟仍是個直率真誠的姑娘——柳沉疏心頭有些好笑,卻是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幾步走到她身邊,替她將略略沾上了幾分水漬的衣袖仔細地向上挽起了幾分,而後彎腰將地上的那尾魚抓了起來、用清水將它在地上沾到的塵泥大致沖去,這才沖習玫紅招了招手,溫聲道︰
「來,我教你。」
習玫紅點了點頭,難得乖巧地站到她身邊——柳沉疏一手將魚按住固定,另一只手卻伸手指了指案上的那柄菜刀。
習玫紅會意,伸手將刀握住——而後手背一暖,柳沉疏的手卻是已然覆了上來。
「別緊張,把刀握好。你的失魂刀法很厲害,這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難的。」柳沉疏一手按著魚一邊手把手地教習玫紅下刀——為了方便動作,她是自身後將習玫紅虛虛攬住,她身形高挑,比習玫紅要高出大半個頭,這一來幾乎就像是將少女整個攬在了懷里。
兩人都是女孩子,她也已然嫁了人、恢復了女子的身份,柳沉疏倒也沒有多想些什麼,倒是習玫紅卻一下子紅了整張臉——明明早就知道柳沉疏也是女孩子了,女孩子之間親密些也是常事,她還常常拉著小珍的手呢!可不知道為什麼,一听見柳沉疏溫柔的聲音、再看見她臉上那種笑容,她卻總是莫名地覺得臉上一下子就燙了起來。
習玫紅有些懊惱地咬了咬嘴唇,氣呼呼地瞪了刀下的那條魚一眼,卻還是用心地听著柳沉疏的話、小心地跟著她的力道和姿勢下刀——果然,先前在自己手里折騰不已的魚好像一下子就安分了下來,乖乖地躺在砧板上任人魚肉。
柳沉疏見她已然學會了自己處理,也不再嗦多說些什麼,松了手放開她,正要去將自己沾了幾分魚腥味的手洗一洗,一旁卻是忽然伸了一個水瓢過來,里頭早已舀滿了干淨的清水。
柳沉疏順著那水瓢看去,就看到了小道姑那一雙因為常年握劍而未有薄繭的手,還有她那和往常一眼面無表情的臉。
「……洗手。」小道姑低頭看了看水瓢,又抬眼看了看柳沉疏,肅著一張小臉認認真真道。
柳沉疏失笑,也不客氣,就這麼大大方方地伸了手——小道姑傾了手、水瓢中的水立時就傾倒了下來。
柳沉疏就著水洗干淨了手,見小道姑仍是板著臉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沾了水的手帶著微微的涼意,小道姑一下子微微皺了皺眉,卻是也不反抗,就這麼任由柳沉疏不痛不癢地捏著自己的臉——柳沉疏看得好笑,輕輕捏了兩下後就收了手,取了手帕微微傾身、替她將臉上沾上的水珠小心翼翼地擦干淨。
希音眨了眨眼楮,抿著唇輕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