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對策
柳沉疏一時間怔了怔,半晌才有些消化了她話里的意思——感情是無情臨走前說了不能讓自己累著,小道姑就連自己這會兒回院子里逛逛都擔心受怕地不敢放松?
柳沉疏自是最不喜歡拘束,但偏又知道不管是無情還是希音,這麼做當然都是出于關切,尤其是又對著小道姑這麼一張認真和帶著關心的小臉——柳沉疏又是氣悶又是無奈,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噎了好半天才終于又開了口︰
「我只是走走,院子才多大,哪里會累著呢?你守了我一上午想必也累了吧?回去也歇一歇可好?否則我也是要心疼你的……」
柳沉疏說這話時語調又已放回了平日里的溫柔,甚至已然輕柔得有些近乎誘哄——希音眨了眨眼楮,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搖了搖頭,一雙清亮的眼楮靜靜地盯著她︰
「我不累,我守著你。」
——她的聲音不大,也如同往常一樣幾乎沒有音調的起伏,卻分明就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決。
柳沉疏和她定定地對視了半晌,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到底還是終于敗下了陣來,只能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揉著揉著卻又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希音似是有些不明白她這突如其來的笑,盯著她的眼底多了幾分疑惑和不解。柳沉疏卻只是無奈地嘆著氣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後拉著她往對門走︰
「好好好,我去哪里都帶著你,好不好?」
小道姑這一回似是終于滿意了,幾不可見地微微松了口氣,一雙眼楮卻是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甚至還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來——柳沉疏笑著伸手戳了戳她臉上那兩個終于因為笑容而若隱若現顯露了出來的小梨渦,微微揚了揚眉。
……
最近正是多事之秋,鐵手和冷血都已離了汴京出門辦案,就算是仍舊還留在京城的無情和追命也沒有得到多少空閑——兩人這日一出門,待到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夜里了。
無情和小樓和追命的老樓並不在同一個方向,兩人自進了神侯府的大門後便道了別、各自回房——無情的輪椅在小樓下微微停頓了片刻,仰頭看了看樓上臥房內傳來的溫黃燈光,只覺得心頭一片柔軟,深深吸了口氣,不緊不慢地推著輪椅上了樓。
生怕吵醒已然入睡了的柳沉疏,無情推門時刻意放輕了動作,盡可能將聲響和動靜降到最低、小心地推著輪椅到了床邊,然後立時就是一怔——
「大師兄!大師兄!」無情甚至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只听才剛關上的門忽然發出了「吱呀」一聲的輕響,隨即就有一陣疾風從自己身邊略過,伴隨著響起的,是自家三師弟追命一驚一乍的嗓門,「我媳婦兒不見了!你知不知道她被沉疏拐到哪里去了?」
「……三師弟,」無情沉默了片刻,轉頭去看床上,還沒等他開口將話接下去,就有一道清冷而平靜的嗓音在他之前開了口、截住了他的話頭——
「追命。」
「希音?」追命先前急急忙忙地追進無情房里來追問,一時間都還沒有來得及四下打量,這會兒忽然听見了希音的聲音,立時就嚇了一跳,趕緊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小道姑竟是被柳沉疏抱著一起睡了,這會兒已然是睜了眼,定定地看著自己。
追命驚得險些就要跳了起來︰「希音,你怎麼睡在這里?」
「你們……沒回來,我陪沉疏。」小道姑揉了揉眼楮,撐著床坐起身來,一邊壓低了聲音,一邊還不忘小心地去替柳沉疏掖了掖被子。
素來口舌伶俐的追命竟也立時噎了一下,撓了撓頭道︰「那……都睡了也用不著陪啊。」
「怎麼用不著了?」柳沉疏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睜了眼,坐起身來抬手就將小道姑摟在了懷里,有拉著被子將兩人一起裹住,懶洋洋地靠在床頭,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不是你們說——要希音一直陪著我的嗎?隨時隨地——嗯?」
——不是說好了要隨時隨地、時時刻刻都跟著的嗎?那自然也要一絲不苟、毫不摻水地照此去做啊……
一直沒有說話的無情忽然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柳沉疏看了他一眼,揚了揚眉,笑而不語。
追命還在試圖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白天的時候是大師兄不在,現在大師兄都回來了——那當然是讓他陪你、我媳婦兒跟我回去啊!」
「那希音還要起來穿衣服,多麻煩,這天氣又這麼冷……我心疼。」柳沉疏抬眼隨意地掃了他一眼,掩著口打了個呵欠,咬字拖得老長,全然一副昏昏欲睡的困倦模樣,說出的話卻是條理清晰、半點不見紊亂。
「那大師兄身體不好,夜里也冷!你就不心疼了?」追命看了眼被別人抱在懷里的媳婦兒,仍舊還是不肯死心——這話一說完,立時就感到一旁的無情斜斜一眼看了過來。
追命抬手模了模自己的鼻子,訕訕笑了一聲,卻硬是死死盯著柳沉疏不肯松口。
柳沉疏伸手揉了揉希音的頭頂,將懷里的小道姑摟得更緊,不緊不慢地看了無情一眼,而後再一次抬起頭來,笑盈盈地柔聲道︰
「那——你們倆也抱著去睡吧,我保證一定不吃醋!」
「咳咳、咳、咳咳!」追命立時被自己剛喝下去的一口酒嗆住,險些都將酒噴了出來,好不容易才有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這會兒幾乎咳得有些撕心裂肺、驚天動地,一張有些滄桑的臉都已漲得通紅,「沉疏你、你這……」
希音微微皺了皺眉,盯著他的一雙眼里滿是擔憂。
柳沉疏歪了歪頭,眨了眨眼楮︰「我?嗯,就是我,我這怎麼了?」
柳沉疏連說了三個「我」,語調卻已然是換了三種——起初還耐著性子裝作無辜不解,說到最後一句時卻顯然是已經徹底沒了耐心,語氣里一下子就又恢復了平日里的自負,甚至還帶著隱隱的挑釁。
追命一下子咳得更厲害了,幾乎連話都已經說不出來。
希音終于是有些坐不住了,微微用力怔了怔——柳沉疏竟也不攔她,從善如流地松了手,甚至還不忘取了衣服給她披上,然後任由她有些著急地下了床,一邊抓著追命的手一邊認真又擔心地替追命拍著背後順氣。
柳沉疏有些好笑地看了幾眼,這才終于收回目光——然後她就撞上了無情的視線。
柳沉疏沖他笑著揚了揚眉,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無情揉著眉心嘆了口氣。
……
希音到底還是和追命一起回了老樓——事實上柳沉疏本來也就沒有打算真的和她一起睡一整晚,別說是追命要跳腳,就是她自己也絕舍不得讓無情在這麼冷的夜里一個人入睡。她這麼做,只不過是想告訴無情——他不是想讓小道姑時時刻刻跟著她、守著她嗎?那就真的「時時刻刻」給他看一看,讓他知道……若真如此,到底該是誰最不舒坦。
無情照例去洗了個澡,這才終于掀開被子上了床——被窩早已被捂得溫暖,滿滿的全都是柳沉疏身上的氣息和溫度。
柳沉疏沒理他,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無情有些哭笑不得,卻也並不生氣,伸手自背後將柳沉疏抱住——柳沉疏倒也不掙扎,就這麼任由他抱著,一個人悶不吭聲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間就翻了個身轉了過來。
無情被她驚了一下,趕緊伸手扶著她的腰、生怕她動作過大傷著了——柳沉疏似是有些好笑,忍不住挑了挑眉︰
「你的醫術也不差——明知無事,哪里至于這麼緊張?」
「小心些總不是壞事,」無情放輕了動作將她摟在懷里,低頭看她,「你就忍一忍吧。」
「忍一忍?」柳沉疏揚眉,臉上倒是也不見怒意,只是輕聲笑了笑,不緊不慢道,「你不是叫希音時時看著我嗎?你若能忍一忍我連晚上也同希音一起睡,我便也就忍一忍‘時時’都有希音跟著,如何——這樣可是公平的很,嗯?」
柳沉疏說話間,刻意在「時時」這兩個字上咬了重音。
無情沒說話——他覺得自己現在頭很疼,疼得幾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柳沉疏卻是也不追問,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那張素來凜然冷峻的臉上難得出現的頭疼又無奈地表情——看著看著忽然就輕聲笑了起來,半撐起身子翻身壓住無情,低頭吻了上去。
無情微微怔了一下,幾乎有些本能地伸手扶住她、扣著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一直到——柳沉疏的手忽然順著他的衣襟滑了進去、按上了他的胸口。
「沉疏。」無情扣住她的手,低聲警告——嗓音里已然是帶上了幾分低沉和啞意。
柳沉疏不置可否地隨口應了一聲,手腕一翻間已然掙開了他的手——真要論起武功來,無情哪里制得住柳沉疏?轉眼間那人的手就已經順著胸口一路磨蹭到了腰間。
無情有些呼吸紊亂地低低喘了口氣、喉頭微動,有些艱難地再一次低聲輕斥︰
「沉疏!」
——話音剛落,柳沉疏卻似是一下子恍然大悟,竟是立時乖乖地抽回了手來,一邊翻了個身轉過頭去,一邊笑著道︰
「差點忘了——頭三個月還不穩定,不能同房的!真是對不住——我不鬧了,早些休息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