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寵 第102章 懷疑

作者 ︰ 茴笙

大長公主出殯這天鬧出的亂子很快傳遍煜都,姚寶林中箭而亡,陛下和頤妃同時負傷,太上皇也在回宮之後病情加重,急召數名御醫會診。

淒涼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十一月,絲毫沒有即將過年的氣氛。皇帝像是已經被這些事情折騰煩了,直接下旨廢姚氏為庶人,無論是宮嬪的身份還是翁主的身份統統剝奪。太上皇對此沒有異議,只是在討論姚氏的下葬之地時輕輕嘆了口氣,道︰「送她去陪她母親吧。也不用舉行什麼葬禮,權當是送個婢子進去給她解悶兒。」

于是曾萬千恩寵、不可一世的定城翁主就這麼被送進了大長公主的地宮,沒有牌位、不受供奉,仿佛最尋常的陪葬品般,長伴在母親身側。

葉薇听到這個處置,冷冷地笑了,「到頭來還是讓她們母女重逢了,太上還真是仁慈。」

妙蕊听出她的諷刺,無奈道︰「太上此舉只是為了大長公主,對姚氏是半分情分也沒有了。雖讓她去陪著母親,可不能享香火供奉,這懲罰對逝者而言著實嚴厲。小姐便消氣了吧。」

消氣?她的氣一時半會兒怕是消不了了!

脖子上布滿了傷口,為保險起見,御醫上藥之後又給她纏了幾圈的紗布,看起來跟戴了條雪白的圍脖似的。據說姚氏下手的位置十分凶險,再往里點就是大血管,一旦傷到後果不堪設想。也因為這個,哪怕傷口愈合疼癢難耐,葉薇也好脾氣地忍著沒踫,極大地提高了自己的耐心程度。

不過比起另一件事,受這麼點傷原本就不值一提,這幾個夜晚她頻頻驚醒,夢里的內容都千篇一律、毫無新意。

是細雨飄飛的西山之下,遠方是氣派巍峨的地宮,而她茫然地立在石橋之上,四下空曠無人。雨絲晃得人眼花,等她再度睜眼時,卻驚訝地發現皇帝站到了她面前。他捏著她的下巴,慢慢問道︰「你和謝懷,究竟是什麼關系?」

……真是能把人冷汗都嚇出來.

到了吃藥的時辰,妙蕊端了藥碗過來,葉薇嗅到那味道就皺起了眉頭。妙蕊把碗遞給她,試探道︰「現在外面傳得很不像話,小姐……有什麼打算嗎?」

那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姚嘉若口口聲聲說葉薇和天一道長有私,還以她的性命威脅謝懷自刎。後面的發展也從某種程度上證實了她的話,謝懷果真答應了她的要求,雖然說了那番冠冕堂皇的話,可懷疑的種子還是在大家心里種下了。

尤其是那些並不相信所謂修道飛升的人,謝懷的理由半點說服不了他們,只能理解成他和頤妃有私。

葉薇想到這個就忍不住佩服姚嘉若。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打听出了她和謝懷的事情,居然破釜沉舟玩了這麼一出。臨了還不忘給仇人捅一刀,真正做到了我死你也別想好好活,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沉思片刻,她道︰「外面,都說了些什麼?」

「還能是什麼,就是說您和天一道長……不過那天回宮後,天一道長就和太上皇私下交談了一番,太上相信了他,說道長是慈悲為懷,還下令不許宮人亂嚼舌根……可您也知道,流言這種東西,堵是堵不住的……」

的確,光是讓大家封口起不到什麼作用,況且這件事的關鍵從一開始就不在太上皇身上。

她嘆口氣,仰起脖子一口喝干了碗中的藥汁,伸手去拿蜜餞時才反應過來,這種豪爽的喝藥方式還是皇帝教給她的。

現在想來,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姚嘉若行為瘋癲時,是他將她從她手下救出。他擋在她面前,接住了劈面刺來的金釵,流淌了滿手的鮮血。可即使傷成這樣,他本能的動作還是將她護在身後,如高山般值得她依靠。

沉吟片刻,她做了決定,「取我的斗篷來,咱們去永乾殿走一趟。」.

臨近年關,許多朝事都得提前處置了,這樣過年時才能圖個輕松。所以哪怕手受了傷,皇帝依然得兢兢業業地批閱奏疏。書房內溫暖如春,琉璃花瓶里插了火紅的梅花,他間或抬頭,看到那濃烈的顏色,便不自覺想起那天,鮮血順著葉薇白女敕的皮膚滾落,畫面艷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葉薇過來時他剛吩咐了宮人把紅梅拿出去扔了,她和那些人擦肩而過,來不及行禮便問道︰「臣妾看那梅花開得挺漂亮的,陛下怎麼把它挪出去了?」

皇帝撐著額頭,淡淡道︰「看著不喜歡,所以讓他們搬去別的地方。」

她哦了聲,這才盈盈一拜,口道聖安。他讓她起來,她便笑著走到了他旁邊,拉過他的右手認真檢查。

姚氏的金釵直接刺穿了他的手掌,事後拔出時她在一旁看著,光想想都覺得疼得不行。偏他不當回事兒,連上藥都有些不耐煩,得御醫和高安世三催五請。

「陛下每日早晚可有按時換藥?太醫說了不能踫水,您可千萬當心。傷到的是右手,要是不好好養著,您苦練多年的一筆好字都也就廢了大半。您也不想回頭比試書法輸給臣妾吧?」

輕聲軟語,找他最無法拒絕的理由來勸慰,一切都只是因為掛念他的傷勢。皇帝從前很享受她的關懷,可是此刻看著那張美麗的面龐,卻覺得滋味復雜。

她說完之後久久沒等到回應,因心中早有準備,也就沒多麼意外。將他的手掌拉近一點,她仿佛捧了什麼極貴重的東西,連姿勢都透出股虔誠,「有句話臣妾這幾日一直想跟您說,可惜沒找到機會。那天在地宮外面,您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下我,臣妾很感動……」

說完,湊唇在他掌心吻了一下。溫熱的呼吸隔著紗布吹拂上來,皇帝身子竟不受控制的戰栗,連脊背都挺直了。

「我……」他握手成拳,慢慢收回來,「救你的也不止朕一個。」

葉薇笑意不變,「恩,所以下次去建章宮的時候,臣妾也打算當面對天一道長致謝。他雖然不是為了臣妾,卻也挺身而出了,于情于理我都得有所表示。只是如今宮內宮外流言蜚語頗多,臣妾害怕再惹出什麼閑話,所以陛下可否陪臣妾一起去?」

他抬眼看她,葉薇笑著回視、一臉坦蕩。這樣的她本該打消他那些無根無基的懷疑,但不知為何,他瞧著她的表情,竟想起了那日謝懷手執長劍、與父皇說話時的樣子。光風霽月、不帶雜念,這一刻,他們是如此相像。

就好像約好了要騙他一樣。

葉薇表面上淡定,心里卻已經暗自揪緊了。那天她看得分明,姚嘉若臨死前還和皇帝說了些什麼,雖然沒听清內容,卻也能猜到是和自己與謝懷有關的。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實在害怕,姚嘉若臨死前的奮力一擊會讓皇帝心生懷疑。如果是這樣,她和謝懷的處境就危險了。

她還好一點,謝懷卻著實經不起這些。他的身份本就敏感,要是被證實與宮嬪有染,便只有死路一條。

那天他握著長劍走近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她從沒想過當有一日需要他為她赴死時,他會這般從容淡然。

就好像他活在這世上的目的便是這個,就好像為了她去死,對他來說是什麼天經地義的事一般。

可是她不能。她寧願自己死,也絕不能害了他!

想到這里,她默默吸了口氣,輕聲道︰「陛下,您這個樣子,該不會是……信了姚氏的那些話了吧?您覺得臣妾與天一道長……」

她沒說下去,似乎後面的內容太過荒謬,讓她光是想想都覺得可笑。羽睫垂下、粉唇抿起,她也不看他了,默然地坐在那兒,仿佛打算陪他一起沉默。

皇帝看著她黑玉般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動,一句話未經思量便冒了出來。

「那麼阿薇,你能不能回答朕,你與天一道長是什麼關系?」

「你和謝懷,究竟是什麼關系?」

在那個夢里,他是這麼問她的。一遍又一遍,仿佛拷打,每次都把她嚇得大汗淋灕。如今夢醒了,在現實的世界里,他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而她,依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輕輕一笑,她道︰「陛下,您這麼問,就是真的懷疑臣妾了……」

他扳過她的臉,凝視著她道︰「朕確實有些疑惑,但是阿薇,我只要你一句回答。你告訴我,你和他是什麼關系。你說了,我就相信,好不好?」

姚嘉若臨死前的話不斷在耳邊重復,謝懷的所作所為也讓他無法釋然,掙扎糾結了這麼多天,他終于作出決定。他想問她要這個答案,他願意信她這回。她告訴他什麼,事實就是什麼。

他賭她不會騙他。

葉薇神情怔怔,被動地與他對視。玉冠束發,男人烏黑的鬢角下,黑眸如不可見底的深淵,吸著她墜落。

因為知曉這句話的分量,才越發受到震動。信任是何其難得的東西,她這輩子也只對寥寥數人做到,如今他把這信任交付給了她,她不願親手打碎。

可是,真的要告訴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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