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天氣又涼了幾分,正如李苒兒此時的心境,刺骨的寒意包裹著她,卻抵不過她心里的陰冷,嗖嗖的冷風穿過她的身體,李苒兒不過是將身上的襖子裹緊了些,如炬的目光卻只盯著燈火通明的李貞娘的住處。
鮮艷欲滴的蔻丹在指尖張揚著,卻邁進了厚重的襖子之下,李苒兒的手緊緊地攥著衣角,嘴角雖是噙著一抹笑容,只是眼底的冰冷卻在訴說她心里真正所想,「李貞娘啊李貞娘,你便是這樣一直睡著吧,不要醒來才好!」
「小姐醒了!」這時卻不知是誰急急地喚了一聲。
院子里的李苒兒只愣了一下,卻慌忙奔了上去,兩頰盡是喜悅的淚水,一見了幽幽轉醒的貞娘,又是輕輕地用帕子拭著眼角的淚水,只哽咽著說道,「姐姐可算是醒來了,可叫苒兒好不擔心!」
貞娘微微側過腦袋,只瞧著李苒兒,憔悴的眼楮又掃過了李仁川和沈氏的臉,她只是想了一想,將心里的話咽了回去,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說著只用眼神催促著那母女二人離去了,李苒兒嘟著嘴,那模樣甚是委屈,只不過看了李仁川威嚴的一張臉,卻還是訕訕地離去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了貞娘與霜兒兩個人的時候,霜兒終是忍不住問道,「小姐此次暈倒,分明是苒兒小姐害得,老爺如此寵著小姐您,為何小姐不同老爺明說了?」
「是我自己多想了罷,苒兒妹妹本是無意的。」貞娘壓低了聲音咳嗽著,話間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
霜兒看著貞娘如此怯弱不堪的模樣,卻只覺得心頭仿佛壓著什麼一般,不由得蹙眉說道,「小姐,再怎麼說您才是李家的嫡小姐,卻如何叫三小姐三番四次地騎到了您的頭上,若是您再這麼逆來順受,三小姐定是要得寸進尺的呀!」
「可是胡說!」貞娘話一急,那咳嗽也就愈發地嚴重了,只漲紅了臉輕聲呵責著霜兒,「三小姐從來未對我如何,霜兒,今日之話,你只在我面前說說也罷,切忌千萬不可在外人前面言談!」
「霜兒謹記小姐教誨!」霜兒俯身盈盈一拜,瞧著臥在床榻上的貞娘一臉的病容,身體更是削瘦了許多,而那縴細的腰肢如今更是不盈一握,愈發覺著心疼,只是再看貞娘眼角含著些許淚光,也知曉她的痛楚,有些話便只能憋在心里,是她萬不敢觸及的。
而讓貞娘這般忍氣吞聲的,歸根究底,也無非一人而已,林府二公子林瑞。
林家在洛城,原先也算是大戶人家,那時李仁川不過是朝中重臣而已,地位與林家老爺林政相當,後來各自生了兒女,雖沒有白紙黑字,卻也在口頭上約定了親事的。誰知後來林家家道中落,林家老爺更是在而立之年病故,林家從此家道中落,再不復當初。只是李仁川卻是平步青雲,更是坐實了顯赫一時的李國公一位,一時間地位超然。
李仁川自小便極其地寵愛貞娘,雖說貞娘與林瑞約定了親事,只不過自從林家再不復當年的繁華,他心里也便生出了嫌棄之意,一直到林政撒手人寰,他怕林家再提了這門親事,貞娘再跟著他家人說苦,便一直避而不見。
誰知林家卻還是找上了門來。
那時貞娘還未到及笄的年紀,也正是貪玩了時候。卻因著她自小身體孱弱,不大待動,只是坐在亭中看著一群小孩子玩耍著,那時的李苒兒雖說年紀輕輕,卻永遠站在人群的中央,彼時她正笑吟吟地站立著,著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外罩淡淡的碧色撒花煙羅衫,發間是玲瓏點翠草頭蟲瓖珠銀簪,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分調皮,幾分淘氣,儼然是個美人坯子。
她也曾驚羨于李苒兒的美艷,而在看見林瑞之時,那一份羨慕終究成了淡淡的失落。她便是那時候見著林瑞的,那時李苒兒趾高氣揚地對著眾人說道,「我是公主,你們只是我的奴婢與僕人,知道嗎?」
幾個半大的孩童之中不乏出身高貴的,只是在李苒兒面前卻是怯怯地沒了聲響,李貞娘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們嬉戲,卻在看到林瑞之時被他完全吸引了目光,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一攏冰藍羅衣,玄紋雲袖,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
貞娘只是看痴了,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只紅了臉,不敢再看不遠處腰系玉帶,手持象牙的折扇的少年。
林瑞只不過淡淡含著笑,目光卻落在了亭子里貞娘的身上。
只是此時誰都沒有注意到,在人群的中央,一縷紅暈飛上了李苒兒的臉頰之上,她看著那個面若冠玉的男子,只想著前些日子先生教了她的那句詩。
「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時她只認定了他,想著面前的男子必是伴她一生一世的歸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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