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塞西終于清醒過來的時候,卻依舊不像是清醒過來的模樣,他的一雙眼楮依舊是混沌沌的,也不知知曉是究竟在想些什麼事情,一雙眼楮總是不見多少清明,目光渙散開來,顯得很是呆滯,而神色怔怔,便是動作也比往常是遲鈍了許多,不過整日卻是輕撫著自己已然挺得老高的肚子,嘴里低聲地呢喃著什麼,只不過她究竟是在說些什麼,旁人卻總是听不見真切的,只是瞧著她一副慈愛的眼神,這才稍稍覺得正常起來——
奈奈每每瞧見了這般模樣的塞西,總是要唏噓幾聲,只道,「大約她是瘋了吧,自從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總沒有好過的。」說話之間,便是自己也未發覺,話里早已經有了幾分哽咽,慕染有些疑惑的目光落在了奈奈的身上,卻沒有多問,只是收回了診脈的手,只是說道,「這脈象卻是紊亂了些,想來也是心緒不寧所致,不過胎兒的脈象還算是平和,還請姑娘安下心來。」
奈奈听著慕染所言,倒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先前還緊緊蹙著的眉頭此刻總算是平和了下來,不過依舊是神色復雜地瞧著低語著什麼的塞西,想了想,卻還是緩緩地合上了房門。當初因著慕染的話,密室雖說安全,到底是那麼封閉的一個地方,對正常人都是不大好的,更何況還是一位依然懷胎四個多月的產婦,想了想,她還是悄悄地將塞西安置到了一處偏偏的院落之中,還是他家祖上的老宅。想來,自然是不會有人涉足此地的,女乃女乃終于放心下來。
而又有慕染照看著,雖說奈奈之前從未見過慕染,只是她所自己是受了亦慎所托照顧的塞西,而奈奈又見她醫術高明,遂也不疑有他。很快就放松了神色,賭坊事情頗多,她自然不得時時都待在這兒,更多的時候,還是慕染照顧得塞西得多。
而這幾日。塞西的氣色果真是好了許多,雖說像是瘋了一般,到底也算是健康,並未有什麼生命危險,奈奈望了一塞西,終究還是離開了老宅之中。
而慕染推了輪椅出來。領著塞西曬著太陽,今日陽光正好,這倒是個不錯的治病的法子。不過塞西還是嫌日光刺眼得很,只是拿帕子捂住了自己的眼楮,盡管如此,倒是也沒有半點回去房間的意思。既是如此,慕染只覺得身上大抵還是有些犯懶,也就由著她了。
她閑來無事,想著描摹一幅丹青,卻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色彩,便是調色也無法找尋,遂還是落下了筆來。不想一抬頭,卻是瞧著蘇鈺正倚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瞧著自己,一身單色長衫,襯得他的身姿是愈發的挺拔,只不過面上卻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神情。慕染不知曉他是否是進來趁著自己不在醫坊之中同阿洛待久了緣故,面上的笑意總是如同那個家伙帶著幾分淡淡的痞氣,好在這般的歪著嘴角也不討人厭,慕染只當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沒有瞧見罷了,自是依舊低著腦袋,復又拾起了筆來,只淡淡說道,「奈奈說她尋得地方安全得緊,卻是被你這這般輕易地找著了,我倒是沒有覺得哪里安全的。」
「我是因著尋你,才找來的。」誰知蘇鈺卻是在這時緩緩走了進來,口中說出來的話倒是讓慕染抬起了腦袋來,只神情古怪地睨了蘇鈺一眼,雖說很快又收住了自己的目光,不過瞧著蘇鈺的眼楮里的神色大抵是有些不同了。
慕染始終還是沒有問,究竟蘇鈺是如何尋到的自己。
然她所奇怪的,「隱山做事情想來密不透風,如今他定然是與紅蓮相處一處,他們二人皆是心思縝密之人,若是想要隱瞞,自然無人能夠找尋到蛛絲馬跡,你又是如何尋得到塞西公主?」蘇鈺的本事雖大,只不過慕染更清楚的,還是隱山與紅蓮的陰謀,若蘇鈺這般輕而易舉,會不會這根本就是隱山的一個陰謀罷了!
只是蘇鈺瞧著慕染如此,只不過是淡淡一笑,「你且放心,如今無人知曉你我尋到了塞西公主,她在這兒也子倒是也安全得很,倒是醫坊沒有了你,琵琶城又是想來多病的,如今倒是忙了些。」
慕染神情微怔,細細想來,自己確實是許久沒有回過醫坊之中了,先前她給彤彤分發出去的丸藥想來也是快要吃完了,這個地方,自己確實是不能夠久留了,只是……
慕染一想到這里,淡淡一笑,語氣之間甚是無奈,「快了,快了,快要回去吧,只是容你听完了那個故事。」是啦,關于亦慎同塞西,雖是通俗得听過了千八百遍的故事,只不過如今細細听來,其中的隱情怕是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簡單。
而當初奈奈同她講了這件事情的時候講到一半自己倒是昏昏睡了過去,雖說知曉是一個再悲傷不過的結局,然而,她卻終究不知曉,亦慎終究是怎樣的一個結局。
而等到過了子時,奈奈才回到了宅子之中,只不過她的腳步踉蹌,濃妝艷抹,卻是與她見過的模樣全然不同,想來是豪飲了一通回來,慕染是要佩服這位奈奈姑娘還認識路的,扶著她回到了房間里,而她卻依舊瞪著自己一雙通紅的眼楮,只低聲喃喃自語著,絲毫沒有醉意,她有些凌亂的話語,顯得支離破碎,下一句接不到上一句,直到她說著說著只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慕染這才略略知曉了剩下一般的故事。
亦慎終究還是相信隱山的,畢竟他跟著隱山那麼多年,自然對他所言是深信不疑,而她在知曉了自己已然對塞西動心之中,決定不在隱瞞自己的情緒,終究二人還是結下了果子,而沒有過了多久,塞西果然是懷了身孕。
亦慎本以為,便是照著隱山所說,如今既然塞西公主是有了自己的骨肉,到時候王上也是無可奈何,他不求榮華富貴,只求能與塞西一生安定,而亦慎心里最愧疚的,還是日後若是他與塞西尋到了一處無人的桃花源隱居,這輩子,卻再無法報答了隱山的恩情。
只是他這般想著,忽而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之中的時候,卻不想,自己是心心念念為隱山著想的時候,卻還是被隱山所擺了一刀。
自己的那一柄長劍落在了他的眼前的時候,卻是隱山面無表情的聲音,「如今我交代你的事情既然是做完了,便也是你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他跪在地上,有些發懵,也不知曉國師所言究竟是什麼意思,至少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隱山其實是想要自己死的,只是他的一字一句,雖說是含笑說出來的,卻是笑里藏刀,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剮在了他的心上,「你以為便是長公主懷了你的骨肉,王上便會允許你們在一起麼,未婚先孕,別說是王族,便是普通百姓,都是羞恥不過的事情。堂堂長公主,卻犯下了如此不知羞恥的事情,王上這般性子,難道你以為他不會大義滅親麼?!」
也便是那時候,亦慎終于明白過來,一直以來,自己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便是自己最後陷入了情愛之中,不管這一點是隱山有無預料到的,他也只是一個棋子,而如今,他照著隱山所言,一步一步,毀了自己,也毀了他最心愛的女子,那一刻,亦慎恍然,原來,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眼前的國師大人謀權篡位的前夕罷了,長公主不過是一個開始,王族中人終究會是一個一個死在的他的陰謀詭計之下,只不過如今的自己,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什麼的,而亦慎心里最害怕的,倒不是如今自己的死期,卻是他想到了,若是自己死了,隱山定然是會毒塞西不利的。
他以為自己是愛她的,不想,他終究還是深深地害了她!
一想到這里,亦慎不由得心如刀絞,不,他只是想著,自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夠死的,只是他想的事情實在是太過簡單,便是他還在思忖著法子的時候,卻還是只听得隱山依舊是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你以為這件事情你可以做主麼,你的生死自然是由你做主,只是你的好妹妹的性命,究竟是由誰做主呢?!」
在卑鄙不過的威脅,那一刻,亦慎對眼前的男子再無忠心,有的不過是滿滿的仇恨,一雙眼楮也是瞪得通紅,然而,隱山眼里的冰冷實在是太過可怕,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孤苦無依的妹妹,總歸是有人要死的,不是自己,便是奈奈。
還有無辜的賽娜公主,總歸都是自己的錯啊!
亦慎想到了這里,忽然長嘆一聲,嘴角含著冷笑,他笑著自己果然是瞎了眼,跟錯了人,而他欠賽娜的,卻是再也無法還上了,而他所能夠做的,便是祈禱賽娜能夠平安無事。
一亦慎一想到了這里,顫抖著拾起了地上冰冷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