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山的話里的內容听上去雖說是詢問的語氣,只不過听在了王上的耳里卻不是如此的,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只無端顯得陰沉沉的,也不知曉究竟是想到了什麼,而說話只見,隱山雖說是淡淡含笑,不過那話里的語氣卻是毋容置疑,便是如此堂堂在上的王上,只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些壓抑,面對著隱山如此咄咄逼人的語氣,听著他口中淡淡的話語。王上不由得面色一凜,雖說面上卻是依舊做出了淡然微笑的大方得體的態度來,只是淡淡地瞧著面前也是如他一般面色沉靜的隱山,似乎是沉默了一會子,只不過轉瞬,王上便是已然收回了那般的眼神,只是吃力地起身,緊緊握著身旁的拐杖的手更是劇烈地顫抖著,而不僅是他一雙蒼老的手,便是自己的身子也因著沒有力氣而發顫,看著甚是吃力的模樣。
隱山一動不動地瞧著面前的王上這般模樣,又是看著他顫顫巍巍地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又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只是笑道,「愛卿這又說的是哪里話,國師既然是咱們堂堂國師,不止是琵琶城,將來離開了這般鬼地方,回到了原先咱們的土地,不是全仰仗著國師大人麼,孤這王位,不傳給國師,又會是傳給誰的?!只不過孤想著傳位一事自然是大事情,可是不能夠草率地處理了的,卻不想國師竟然自個兒提出來了,這般想法倒是與孤心中所想不謀而合的,孤不大力支持了國師,難不成還找國師的茬麼?!」
雖說王上是極力掩藏著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吃力以及嚴厲深深的怒意,只不過隱山可不是一般人,即便王上藏得是這般深,他也是瞧得一清二楚了,尤其是這看起來早已是殘羹之年的王上便是連站也站不穩的,身子顫抖著。話還沒有說完便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一般,一下子坐回了床榻之上,雖說他面上已然是裝作了平靜的模樣,又是輕輕咳嗽幾聲。掩蓋了自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也不看隱山此時淡淡含笑的面孔一眼,倒像是在這個時候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孤是老了,這天下,還不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麼?」
隱山瞧著王上如此,倒像是果真絕望了一般,只不過他眼里的遲疑依舊是浮現了出來,不過也只是一瞬罷了,很快。沈疏的面上便是恢復了平靜,又是淡然開口說道,「王上大可但關心,若是隱山繼承了王位,定然是要將我朝發揚光大。而那些曾經陷害了我朝百姓,害得我們落得了如此地步的,隱山也自會讓他們付出應得的代價!」
便是隱山忽然月兌口而出的這麼一句毅然決然的話,終于使得網上這個時候忽然抬起了眼楮來,不過卻還是狐疑地打量著面前的隱山,看著他蒼白而平靜的神情來,王上復雜又渾濁的眼楮之中也不知曉究竟是想到了什麼的。只是點了點腦袋,那語氣也是平平淡淡的,不過倒像是與事實妥協一般,只是淡淡開口說道,「好啊,好啊。事情交給你,我也是放心的,畢竟孤是要死的人了,這江山再如何好,孤也不能夠將它帶到棺材里去的。只是……」王上說到這里,一雙有些陰暗的眼楮里似乎又露出了一道陰狠的光芒來,是狠狠地將手中的拳頭砸在了身下坐著的床榻之上,便是這個時候,卻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孤唯一所恨的,便是這輩子不能夠親眼看著江城死在孤的眼前,若不是那個江城,孤又何必淪落到這般地步,離這個江城,搶走了孤的女人不算,孤白養了她的孩子那麼多年,如今他又奪了孤的江山,這個仇,這口氣,孤是怎麼也咽不下去……」
王上說到這里忽然也不多說些什麼,而他雖然不再開口,卻不代表隱山不知曉這突如其來的沉默是意味著什麼呢,隱山眉眼微挑,又是微微一笑,這個時候終于是開口說道,又是俯身作揖,話里的篤定卻是令王上心頭一顫,「這件事情說難也難,說簡單倒是也容易得緊,王上這一生的心願,無非是想著收復失地,親眼瞧著那鄰國的王上江城最後死于您的刀下罷了,而王上您這些年忍氣吞聲,幫那江城養著賽娜公主,無非也是為了又一個時候能夠利用了賽娜,如今不正是到了這個時候麼?」隱山的話忽然變得高深莫測起來,而他便是這這般諱莫如深地瞧著王上,雖然話說到了這里也不準備繼續說下去了,只不過顯然同王上先前的停頓一般,隱山的話里也是話里有話的。
他自然知曉如今自己眼前的王上雖說是病入膏肓,不過都說姜還是老的辣,更不要說還是一個如此奸詐狡猾的老狐狸了,他在心里不由得冷笑一聲,只不過話月兌口而出的時候卻是恭恭敬敬的,「王上的心願,隱山自然能夠幫王上完成,也能夠讓王上親眼瞧見,實現這些冤枉,而這般看來,既是日後王上弱受出了什麼意外,您的功德自然也會名揚千古,世人稱頌的也會是王上這些年即位的時候勵精圖治,風調雨順的史詩,即便會有後人翻出了王上的歷史,也會說如今不過是王上磨練自己的意志,為了咱們王朝的未來而臥薪嘗膽罷了,這麼想想,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情,總不能是如同現在一般,王上病臥在床榻之上,整日過著食不能安,夜不能寐的生活,即便是日後駕鶴西去了,留給後人的也不過是罵名罷了,王上,一個人名聲的建立是需要千辛萬苦,只是罵名的誕生,卻是比想象之中的藥容易得多的,其中的艱辛,還是請王上三思些才好。」
隱山說到這里,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而隱山身旁的黎休一直不說話,不過雖說他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卻並不表示他不知曉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而截然相反的,他其實是將這二人之間的對話听得清清楚楚,不過不插話不開口不代表他不知曉這其中二人之間話里的含義罷了,而在听見了隱山這般氣定神閑地開口,卻是字字珠璣。幾乎是壓得王上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王上卻也只能夠裝作表面上依舊是含笑的慈祥的模樣,盡管此時他的一雙拳頭是握得緊緊的,而一雙眼楮里更是殺氣騰騰。只怕若是他此刻身旁架著一把長刀,若是他身上還殘留著一絲力氣的話,都會是拼盡了全力,也要將眼前的隱山碎尸萬段的,而絲毫沒有了先前對能夠呼風喚雨的國師畢恭畢敬的模樣。
隱山還是第一次遇見了王上還有如此隱讓的時候,而便是這般模樣的王上,卻是使得黎休的心里也不知曉為何,只覺得是愈發的惴惴不安起來,便是因著從來都沒有見過堂堂王上竟然會有這麼一刻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的時候,黎休想著自己或許是小瞧了面前的國師的能耐。又想著若是這會不會是王上的欲擒故縱,畢竟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成就了一方霸業的男子竟然有朝一日會變成了這般模樣,即便是淪落了荒野。
隱山說完了這些話也不等到王上回答,卻又像是行色匆匆一般,很快就離開了大殿之中離去的時候也沒有俯身作揖。仿佛從那一刻起,他已然是將自己當成了這萬人之上的王上,是大笑著離去了。而王上面上先是威嚴而平靜的神情終于在隱山離開的時候變得全然陰暗了下來,也不多說些什麼,只是他的一雙眼楮瞬間沾染上了黑色的怒意,聲音也是,全然帶著恨意。是一字一句地說著,沙啞的聲音里透著一如既往的無聲的危險,「這個隱山,他永遠不會知曉,他究竟是在同誰作對,難不成他以為他有幾下子的妖術。白能夠為所欲為,便是連孤也看不起了麼?」
王上這話也不知曉究竟是在自言自語還是說給了他隱山听得,不過隱山卻依舊是一動不動地站在了王上的身旁,既然王上沒有指名道謝,他不多說些什麼。只是緊緊地閉著嘴巴,低著腦袋,面上雖說依舊是不苟言笑的冷淡的模樣。
而王上微微抬著眼楮,就像是在試探著距離他最近的了黎休,「如今那國師竟然卻是如此的咄咄逼人,黎休,你說可是如何是好?」
黎休听著王上有些不懷好意的話,身子是無端地一抖抖,不過卻還是沒有了什麼驚慌的表情來,只是對著他面前的王上又是深深地做了一個揖,這才說道,「黎休不過是侍衛,這一生的責任只是保護王上的安危罷了,無論誰是王上,黎休都會誓死保護,王上還請不必憂心,只是您還是安生照顧著自己的身子的好,畢竟如今雖然國師大人心是藏著什麼秘密,他也不過是小小的國師罷了,若是他做出了什麼對不起王上的事情,黎休自然是在所不辭的!」
有了黎休這麼聲音沉沉的話語,帶著毋容置疑的忠心耿耿,王上先前那極為慌亂的心此時才終于稍稍安定了下來,捋了捋他下巴上顯得花白的胡子,王上的面上這才帶著微微的笑意,「好啊!好啊!」他嘆了一口氣,終于說道,「有你在,孤也是放心的,倒不像是那些個亂臣賊子,盡是惦念著孤的位子,孤是不會給他們的,便是一個子兒,也不會給他們!」王桑紛紛不平地說著這些話,只不過說話只見,又像是胸口是忽然而然堵得慌似的,他不斷地捶了捶自個兒的胸口面上露出了痛苦而蒼白的神色來,而再也無法忍受一般,王上只能夠又重新躺回了床榻之上,許是先前太過激動而用了太大的力氣的緣故,這個時候的王上便是什麼力氣也使不上來了,只能夠一動不動地躺在了床榻之上,他的眼楮仰望著頭頂的床帳,眼里是布滿了迷茫的大霧的渾濁,而黎休瞧著王上如此蒼老而恐懼的模樣,終究還是在心里沉沉嘆息了一聲,只不過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面上又是重新覆蓋了一層篤定的神色,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只是抱緊了手中的長劍,便是這般紋絲不動地站在了王上的身旁,只是守著王上,不讓任何人有靠近了王上的機會。
而他一雙手深沉而漆黑的眸子滲出,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去,卻是無人知曉的。
而等到隱山含笑緩緩地離開了大殿之中的時候,紅利卻是在王宮的一處拐角等候著隱山的瞧見了他如此閑淡的而又飽含著陰謀詭計的面容的時候。紅蓮原本還有些慌亂的心似乎這個時候終于落了下來,只不過卻還是不能夠放松了警惕,紅蓮只是淡淡地搖著手中的一柄團扇,嘴角笑意盎然。只是幽幽開口問道,「怎麼,如今事情可是處理得如何了,那個老家伙可是答應下來了?」
隱山瞧著紅蓮這般迫切的模樣,他嘴角的笑意反而是愈發的深了,便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緩緩地逼近了紅蓮,將她那一道婀娜而火熱的身影壓在了牆角,不過卻也是偏偏這個時候,隱山卻是不由得皺著眉頭,拿著帕子輕輕地捂住了嘴。發出了壓抑的咳嗽之聲,紅蓮瞥過了腦袋,厭惡之情自她的一雙丹鳳眼之中一閃而過,雖說轉瞬便是恢復了原先平靜的模樣,而那樣的情感卻是絲毫不差地落在了隱山的眼里。
收了帕子的時候。隱山的唇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是異樣額嫣紅,而即便是紅蓮露出了那般嫌惡的模樣,隱山倒是也是絲毫沒有生氣一般,就像是他本來就是有這個自知之明的,只是自嘲一般笑了笑,隱山這才淡淡開口說道。「如今你將成為了我隱山的娘子,難道你還不高興麼?」
「不過只是名義上的罷了。」紅蓮的笑容顯得有些訕訕,「我這麼一個丑陋的女子,堂堂的隱山大人又是如何看在眼里的呢?」紅蓮勾著嘴角,嘴里的話顯得意味深長,她自然不是真的在說自己丑的。而說話只見,先前錯開的眼神終于再一次交匯在了一起,紅蓮的眼神顯得炙熱起來,即便他對上的卻是一雙再面容慘淡不過的雙眸。
而隱山的瞳孔卻是在這一瞬間驟然一縮,也不知曉究竟是想到了什麼。他一雙指尖在這時挑起了紅蓮的下巴,只是他的聲音卻是冰冷刺骨,「若是你在心里嘲笑我,那也就罷了,又何必如此違心地想要同我施展你那可憐的媚術,還是你以為便是你那不成氣候的功力,對我也會有用處的?!」
隱山的嘴角是毫無顧忌的諷刺的笑容,而便是瞧著這般笑容,紅蓮是真的後悔了,她方才的確是不該隱藏了她心里對于眼前這個羸弱的男子深深的厭惡之情的,更不應該說出了那樣一番詆毀自己的話來討好眼前的男子的歡心,且不說她紅蓮是深深地明白隱山根本就是看不起自己的,就是他這樣一個看上去便是弱不禁風的模樣,她紅蓮本來就是懷疑隱山的能力的,若不是……若不是……紅蓮一想到這里,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沒有將自己心底的殺氣暴露了出來,盡管她此時的內心早已是翻江倒海,只不過紅蓮卻還是壓制住了內心的騰騰殺氣,她一雙冰冷的眸子落在了面前的隱山的身上,就像是她此刻冰冷的神情一般,還有她不帶一絲感情也不帶一絲溫度的話語,冷哼一聲,紅蓮的話猶如一把再鋒利不過的利箭,「我說隱山,能夠娶到我,怕應該是你的榮幸才是吧,且不說我是堂堂的五公主,美貌如何,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而我如今的皮囊,倒不是正合你的胃口麼,咱們既然是即將成為夫妻的人,那邊自然應當是相敬如賓才是,至少在人前也應當是恩愛的模樣,你可不要忘記了,同父王提親的可是你,我可是什麼都沒有說的,不過你倒是也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了,我又如何會壞到拆了你的台呢,你說我說的對麼,國師大人?」
紅蓮勾著嘴角,一邊說著一邊反手一把推開了隱山,她其實還很給隱山面子了,有些再難听不過的話也是因著她心里知曉了分寸,才沒有說出來的,比如她差點兒開口便是說了,「如今你身子這般弱,不就是當初信錯了女人,合歡之時被女人吸食了太多的精氣如今才難以恢復過來麼?若你當初沒有縱欲過度,如今又如何會落得了這般地步,所以說有些事情,因果那倒是已然注定的,先前你也是因著被女人傷著了,尤其是被一個嬌媚的女子,所以你才會這般的厭惡我,或者說是害怕我,只不過當初只怕你是享受得很的吧,若你不是自食其果,又如何淪落得到今日這般地步?!「
紅蓮的這些話究竟是沒有說出來的,只怕若是果真說出口,戳中了這隱山的心中所想,到時候指不定是要發生如何驚濤駭浪的大事情的,而紅蓮每每想到這里,只在心里偷偷地嘲笑這隱山幾聲也就夠了,面上依舊是再平靜不過的媚然的神情,只不過隱山瞧著紅蓮的這般面孔,倒是愈發的陰暗起來。
雖說隱山也不多說些什麼,而紅蓮自然是感受到了,來自隱山心靈深處淡然的殺氣,不過是他隱藏得很好罷了。
而在隱山的壓迫之下,王上即便是再如何的不情願,這賜婚的公文已然下達了下來,琵琶城之中終于是許久都沒有見到過的喜氣洋洋,似乎因著這一樁好事情,即便是頭頂著烈日炎炎的詭異天氣,百姓們面上的焦慮的神色也散開了許多,琵琶城之中奔走相告的消息便是,這國師隱山大人如今竟然是將要與五公主共結連理,這般的好事情說不定不止是替當今王上爺沖喜,這王上啊!指不定一高興,那病情也就好了!不僅是如此,也有人說那是國師正準備求雨呢,老天爺見著了這般喜事高興啊,說不定就賜雨給大家伙兒了,一時之間各種各樣的謠言散開來,遍布在了琵琶城之中的大街小巷里,不過這其中自然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很快不同的謠言又散播了出來,都說先前雖說王上欲將那王位傳給了賽娜公主,只不過誰都知曉的,那公主不過是剛過了及笄的年紀,只是一個小姑娘罷了,便是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如何能夠擔當大任的!原本因著賽娜親民的舉動而消散下去的謠言卻是在這個時候又是繼續繁衍了出來,眾人皆是議論紛紛,而更有甚者,便是在這個時候忽而開口提了出來,「我倒是瞅著那國師隱山大人是極為不錯的,人家不是還有呼風喚雨的本事麼,如今又是同五公主結了親事,便是堂堂的駙馬爺哦了,或許王上是應該考慮著要退位讓賢了!」此話一出,附和的人不在少數。
而放話的人傳播了謠言之中,倒是優哉游哉地離去了,偷偷地在暗處領了銀子,更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而在如玉醫坊之中,賽娜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正是因著如今謠言四起,她是愈發地不知曉究竟是如何是好,而她卻沒有在醫坊之中尋到了慕染的身影。
慕染此時此刻自然是沒有在醫坊之中的,在琵琶城一處陰暗的角落里,一身形窈窕的女子輕紗拂面,看不真切面容,只是露出了面上一雙清冷而清澈的眸子罷了,她面前的衣衫襤褸的乞丐正身處了手來,露出了一口大黃牙,眼楮里更是寫滿了貪婪,等到慕染將銀子放入他的手中的時候,他又是忙不迭地收回了說來,將銀子揣進了兜里,是笑呵呵地說道,「姑娘,著散布謠言這樣的好事情,若是下一回姑娘還需要,定是還要來找我的!」
「自然。」是清冷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