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這做官帽椅很掙錢吧?怎麼把專利轉給陳木匠,還不如咱自家立個鋪子,請個木匠自己做呢。」呂氏看著安木將轉讓文書收到匣子里放好,疑惑的問道。
安木搖搖頭,「家里哪有閑人有工夫去做生意?更何況家具這個行當仿制的厲害,現在市面上為什麼沒有出現這些東西,無非就是因為沒有人得到這個專利,怕生產出來被咱們家告了。一旦陳木匠開始生產,必定就有人在後面跟風。嬸嬸想想,咱們家是讀書人家,能和那些木匠們去打官司嗎?」
呂氏听了這話,出了一身冷汗,「那以後陳木匠可要咋辦才好?」
「這很簡單,」安木微微一笑,「陳木匠得了咱家的授權,那就是唯一正宗的官帽椅商家,而且又在官府買了商標。只要他的用料和做工在同行中最好的,就不用怕這些人競爭。世人都有一個先來後到的心理,第一家生產就總是有優勢。」
「再說了,陳木匠未必就沒有想到這些,你看他志得意滿,非要拿下官帽椅的生產權不可,便知他是經過周全的考慮。」安木來了幾個月,明白了一個道理,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覷,更不可小看他們,否則的話你就會吃虧。後世人玩得都是古人玩剩下的!古人就吃在信息不通達,交通不便利的虧上了。
否則的話,將後世的交通和信息完全搬到大宋朝,後世的人不論是權術還是發明又或者文化,從上到下沒一個能玩得過古人,除了那一個人例外。
呂氏重重點頭,又順著安木的話說了幾句,話題便轉到了縣里的兩間鋪子上面,「候押司說是替咱家找那鋪子的案底,怎麼找了許久還不見有回信?莫不是這鋪子被以前的秦管家悄悄換了名字?」
「若是被換了名字,大父能不和咱們說嗎?想必是有事情耽誤了吧!」安木不以為然的笑笑,沈丘那幾間鋪子一年也就是十幾貫的租金罷了,如果真的找不回來倒也沒有什麼可惜。♀
「那兩間鋪子不是不幫你們找,而是被你家以前的秦管家以六十貫的價格賣給了王舉人老父,他則是圈錢跑了。官府發了海捕文書抓拿他,現在正僵在這里。」候押司過來看望安木和大郎時,被問到這話後氣呼呼地說道,「若是其他人,大父怕他個鳥,直接領了人就過去搶文書了,可是卻是賣給王舉人了,這王舉人被人尊稱為鄉先生,德高望重的,大父沒處下手啊!」
安木笑吟吟地奉上一杯茶,勸道︰「既是一時半會兒的找不見人,那就不急。不必為此事動了肝火,小心身體才是真的。」
「你這丫頭,說話就是熨貼!」候押司接過茶碗後哈哈大笑,「大父今兒不是為了別事,知道你們最近被先生約束的緊了,想帶你們出去踏踏青。」
安木和大郎听了這話,喜的直拍手,攛掇著候押司趕緊去和先生講。
得了張致和的許可,候押司便帶著安木大郎和李進等人提著食盒和氈條往村東走去,張致和則是徑自去往惜學書屋里看書。
穿過一片田埂,便走到了沙河岸邊,兩岸栽滿了榆樹、桑樹和垂楊柳。李進將氈條鋪了,食盒打開,邀請候押司和安木大郎三人坐下,他則是領著其他人坐在了另一張氈條上。♀
「銘哥跟著先生讀書,也算上大郎的師兄弟,一起過來坐吧。」候押司笑道。李進連稱不敢,直到候押司佯裝要發怒才千恩萬謝的讓銘哥過來坐。
安木見到候押司雖然表面上高興,可卻是一杯一杯的飲茶,時不時嘆口氣,便問道︰「大父,您是有什麼心事嗎?不如說出來,也好排解排解。」
候押司聞言嘆了口氣,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茶,竟是以茶代酒,喝出一分愁索的滋味來,「你這孩子,倒是乖巧,竟看出大父有心事。不瞞你講,大父啊……還真是有一門心事。現今縣里亂成一鍋粥,且宰一已之力無法彈壓,時時要往州府里行公文請人。幾天下來,州里錄事參軍已經下來三次了。」
「還是為了殺牛一案?」安木吃了一莢鹽浸毛豆後問道。
候押司點點頭,贊許的看著安木,「就是為此案,依大父之見,魏縣尉怕是在縣里呆不了多久。八成就在這一兩月間,就有令牌來檄他往別處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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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魏縣尉走了,不是對咱家有好處嗎?大父為何又愁?」安木想了想後覺得對自家沒有任何損失,便又問道。
「你呀,終是不懂這里面的道道,」候押司往左右看了一看,見到四野沒什麼人出現,「魏縣尉一走,縣里必定要有人代政主事,這人應是張文學。張文學此人奸滑俱全,又久在沈丘為官,懂得這官吏里頭相爭的門道,大父只怕斗不過他,將來不免要吃虧。」
安木前世畢竟是助教,不懂這政治上的你來我往,聞听此言便怔怔的看著候押司發呆。
候押司微微一笑,撫了撫安木被風吹亂的雙丫髻,「你這丫頭,愁甚愁?萬事有大父在,縱是大父抗不住了,還有苦涯先生。大父身無片瓦,何懼他哉?」
說到苦涯先生,安木勸慰候押司道︰「大父何必憂愁?老師是張文學的親兄弟,他是兒和大郎的蒙師,不論怎樣,張文學必是會給大父留幾分面子的。」
「唉……」候押司長嘆一聲,「你這丫頭,我擔憂的就是這個啊。張致和是你們的蒙師,我又在縣里做押司,別人就將我和張文學視為一體。到時,胥吏們排擠我,我就只有倒向張文學那一方,與沈丘胥吏們為敵可不會有甚好下場的……張文學能為官多久?最多不過三年耳,將來大父如何?」
說到這里,又感慨道︰「我和你說這些做甚?來,好好的陪大父看看這景,看看這春/色!左右不過是十來年光景,大父便滿了六十歲,到時不用服役了。」說完了這句話,看著歡快地吃著鹽浸毛豆的大郎,莫名地嘆了口氣。
安木笑吟吟地接著道︰「大父滿了役期就來家住唄!好歹家里就這幾個人,怪冷清的。」
候押司听到這話只覺得熨貼到了心里,顧不得大郎還在吃毛豆,一把將他抱起來在空中甩了一個圈,嚇得大郎哇哇大叫。
「以後兒和大郎給大父養老送終,披麻戴孝。」安木又緊跟著說道。
候押司听到這話,猛的一怔。將大郎放到了地上,臉色嚴肅的問道︰「大姐說話是當真還是消遣大父?」
「言出隨行,永不反悔!」安木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在她心里,根本就不象現在的人那般重視宗族傳承,並不知道她所說的這句話在古人看來有多重。她只知道候押司待大郎如親生的孫子,待自己如親生的孫女。他又無兒無女,定是晚景淒涼,還不如由自家給他養老送終,也算報答他對安家的一番情誼。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候押司待安家真心真意,如果不報答,安木只覺得過意不去。
候押司怔怔地看著安木,又回過頭看看倚偎在他身邊的大郎,只覺得從心口涌出一股熱流,一直沖到了眼楮里,雙眼一紅,幾乎就要哭出來。
「老子就是拼了命不要,也得護得你姊弟倆人周全。」
去他娘的候家,去他娘的承嗣,老子有了大郎,還怕你們這些人不成?這些年為怕自家的財產白白落入別人手中,寧願散盡家財便宜江湖上那些朋友,也不願意等死了後便宜了那些旁支的龜孫子。老子兒子是早死,又怎樣?
老子有了大郎,老子有了後,老子百年後有人給老子上墳……
候押司想到這里,淚流滿面,緊緊摟住大郎和安木,痛哭了起來。
自從安木和候押司說了一番以後養老送終的話後,候押司便單獨找了李進,囑咐他日夜照看安木和大郎不得松懈這才戀戀不舍的回了沈丘。回沈丘後,暗罵自己愚蠢,怎麼就把萬貫家財給敗光了,全給了江湖上的朋友?如今想買些東西送給大郎竟是沒錢。
少不得和幾個關系好的胥吏們將此事說道說道,借了他們幾十貫錢,給大郎和安木各買了一套上好的端硯和湖筆,連帶著銘哥也得了一套汝陽劉的毛筆。
過了幾日,便請了衙門里幾個平時關系好的人過來做見證人,到了安家認了安木和大郎為義孫義孫女。因顧忌著安家的喪事,並沒有擺酒,只是幾個人坐著說了會話,回到了縣城之後再開始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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