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在陽台上見識了那個幽魂男發出的臉紅心跳的聲音後,阮光好幾天都在刻意的避開嚴凡。♀
其實本來一天到頭他們兩個就不一定能踫上幾面,就算踫上了也基本是無視,除非有停水停電、漏水漏電、開窗通風等事才會偶爾有點交流;而如今,阮光的借書證辦了下來,她沒課的時候就在院圖書館里查查資料看看書什麼的,中午跟孟佳音一起吃飯吐吐槽,晚上時不時跟尤悠一同去秀吧喝兩杯,幾乎都要到天黑透了才回家,根本都踫不到嚴凡。
雖然在同一屋檐下,他們卻在不同的次元里面,夸張點說,阮光都快忘了嚴凡的長相了。
就這樣相安無事的過了一個禮拜,阮光在趕論文中迎來了周末。
本來準備到圖書館去,無奈卻得了熱感冒,腦袋暈暈沉沉的不想出門,阮光推掉了媽媽二姨尤悠跟孟佳音的約會邀請,忽略掉了龔格仍不死心不斷發來的短信,把寫了一半的論文放在一邊,抱著一袋花生,捧著ipad,躺在床上看起了漫畫。
床腳邊的垃圾桶里全是餐巾紙。她一邊樂呵呵的看著恐怖漫畫,一邊抽出兩張餐巾紙擦了擦鼻涕,揉成紙團準確的拋進了垃圾桶。
「叮咚——」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阮光心下一緊,完了,不會是安駱明又來了吧!看一眼時間,十一點,他一定是過來跟嚴凡一起吃飯的!不好不好,太失算了,怎麼就沒想到周末情侶一般都會約會的呢!腦子里那段嗯嗯啊啊的尷尬記憶又清晰起來,阮光捶胸頓足的躺在床上,想著早知道這樣就算是病死也要去圖書館而不是留在這里啊!
阮光一把掀起毯子捂住了腦袋。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不斷地響起來,門外也絲毫沒有拖鞋的聲音,阮光漸漸從毯子里探出了頭,難道那個幽魂男不在家?怎麼還不去開門?
正在遲疑著,阮光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有短信進來。
打開一看,是嚴凡——
「一定是你的訪客,快去開門,吵死了。」
阮光一挑眉,氣哼哼的把手機甩在床上,咳嗽兩聲走出了房間。
門鈴還在一聲聲的響,阮光來到客廳里,瞟一眼套間緊閉的房門,用力翻出個白眼,走到了大門口。
房門沒有貓眼,阮光清了清喉嚨。
「請問是哪位?」
門鈴聲停了下來,但是沒有人回答。
阮光皺了皺眉頭,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應該也不會是入室搶劫什麼的吧,她遲疑了片刻,打開了大門。
然而,在她看清門口站著的人之後,簡直腸子都快悔青了。
一表人才的站在門口的,就是帶著黑框眼鏡、穿著黑色的短袖t恤、留著不長不短的黑發,表情溫暖柔和得像湖水一般的龔格。
「這麼久才開門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
龔格直直的望著阮光的眼楮,聲音中滿是笑意;之後他的眼神飄向房間里面,看來是想進房間說話。
阮光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慢慢的倚在了門邊。
「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
「小光……」龔格有些尷尬的猶豫了一下,看著阮光一臉冷淡的樣子,伸手想拉她的手臂︰「還在生我的氣?別這樣了,我們和好吧,乖。」
阮光的眼角閃過一絲厭惡,忍住沒有甩他一巴掌,只是用力推開了他的手。還什麼「別這樣」,說得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一樣!
「我記得我們開始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我什麼都可以接受,只有不忠是絕對不能忍受的。所以我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們沒可能了,再也別來找我。」
「我沒有不忠,我一直都只愛你一個人的啊。」龔格盯著阮光的眼楮說出這句話,讓她快要吐了。
「小光,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的。沒有你我簡直沒辦法活下去,我連明天穿什麼衣服都不知道了,什麼時候降溫,什麼時候下雨,病了吃什麼藥,喝什麼東西解酒……沒有你,這些我統統都不知道了,我習慣了有你在身邊啊!」
阮光呼出口氣。
「看看天氣預報,查查度娘,這些東西一目了然。實在不想自己動手,回去跟你媽過去,吃喝拉撒睡,絕對比我照顧得周到。而且不管你跟幾個女人上床她都不會管你。」
「小光,你話說得過分了,」龔格的臉色發白,像是拼命忍住什麼,張了張嘴接著說︰「我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不做任何辯解,只求你的原諒,但是另一方面,你覺得我會這樣只是我一個人的原因嗎?」
阮光一直波瀾不驚的冷淡面孔讓龔格有些不是滋味,心跳得很快,他以為自己是生氣,但到後來他才發現自己是害怕。
「不然難道還有我的原因?」
阮光像一個雕塑一樣,抱著手臂看著龔格,龔格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記憶中的阮光一直是溫柔和順的,乖乖的很听話很貼心,而不是現在面前的這個臉色慘白的狠心女人。
「當然有你的原因!」龔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抬高聲音︰「對,我是愛你沒錯,但你以為我愛你就只是愛你的靈魂、你的溫柔、你的情操、你的性格嗎?我是個男人,我愛一個女人,當然還愛她的身體、她的吻、她的每一寸皮膚,你不願意給我,一開始甚至還跟我說什麼‘結婚前不越雷池半步’,你以為這是什麼年代,你讓我怎麼解決生理問題?」
龔格覺得自己有點語無倫次,但卻熱血沸騰,停不下來。他沒有看阮光的眼楮,阮光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剛準備接著說下去,眼前的人突然高高地抬起了手臂。
「啪——」
左邊的臉頰一下子火辣辣的疼,龔格難以置信的望向阮光,卻發現阮光的眼中是比自己更加難以置信的神色。還有滿眼的憤怒和失望。
巴掌印明顯起來,龔格手足無措地盯著眼圈漸紅的阮光,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他們都不再听得見任何聲音,除了各自彼此的心跳聲。
「不好意思,讓我過一下。」
一個男人突然從阮光身後的屋里擠了出來,一臉無辜的看了他們一眼︰「扔個垃圾。」
他把黑色的垃圾袋放在龔格腳邊,拍了拍手︰「你們繼續。」
說完,嚴凡便走回了房間,「啪」的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阮光一下子冷靜下來,手還在陣陣發麻,她看著面前男人臉上的紅印子,只想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對不起我滿足不了你,而且一輩子都不可能滿足你。所以請你去找一個欲求不滿能夠和你日日笙歌最後讓你沉醉在腎虧而死的幸福之中的女人吧。」
阮光一口氣說完,長嘆了口氣,轉過身要進門。身後的男人再次拉住了她,也許是想說些什麼,但阮光沒給他這個機會。
「順便說一句,我現在對男人已經沒興趣了,看到男人就覺得惡心,托你的福。」
阮光能感覺到龔格的手僵了一下,她勉強夠了勾嘴角,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進屋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龔格看著緊閉的防盜門,方才見到從屋里走出來穿著睡衣的嚴凡時幾乎停止的心跳,此刻越跳越快。他突然意識到,阮光是認真的要分手,阮光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
不是因為阮光最後的出櫃宣言,而是因為那個趿著拖鞋的男人。
最後那一刻,他其實是想抓著阮光大聲質問那個男人是誰,想沖進屋不分青紅皂白的把那個男人打一頓,想緊緊抓住阮光的手把她擋在身後不讓那個男人看見她穿著短褲短袖素面朝天的樣子;但是阮光卻甩掉了他的手,連看也沒看他一眼的進了有那個男人在的房子。
龔格死死地咬著牙齒,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清晰起來,一眨眼,有什麼咸咸的東西滑到了嘴角,涼涼的劃過火辣的臉頰,就像阮光冰涼的手指。
他突然想起大二籃球聯賽自己被砸到了臉,阮光第一個沖上了場,像魔術師一樣變出了冰敷、毛巾、噴霧以及各種跌打損傷的藥。當時她就在自己面前,拿著冰敷輕輕覆在他臉上,小心翼翼地問︰「疼嗎?」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貫淡定干練的女孩露出那樣心疼得快哭的表情。當時龔格就想,我一定要讓她幸福,讓她一輩子只看著我一個人。
是在什麼時候一切都變了呢?究竟是在哪里丟了她,究竟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要變成別人的了,連自己都沒見過的小光的睡顏、小光做飯的樣子、小光洗衣服時粘在手臂上的泡沫……龔格覺得自己嫉妒得快要發瘋,卻只剩下滿心的無力感。
他在阮光家門口站了很久很久不敢離開,總覺得一轉身就再也不能回來,但是他已別無選擇。
是他自己弄丟了阮光。
天色漸漸亮到頂點,又慢慢暗下去。
晚上七點,嚴凡按照慣例走到客廳看新聞聯播。打開電視,坐進沙發,新聞聯播的片頭曲緩緩響起,他不動聲色的斜眼瞟了一下窩在一旁小沙發里的阮光。
阮光抱著紙巾筒擤著鼻涕,目不轉楮的盯著電視里一本正經的兩個熟面孔。
秒針靜靜的劃了一圈又一圈,客廳里的色彩越來越暗。
「看到世界人民生活得這麼辛苦,你都不哭一下?」
一旁懶懶靠在沙發里的幽魂男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阮光一愣,想調侃兩句,誰知眼淚竟莫名其妙的滑了出來。
誒,怎麼回事?明明分手的時候都沒哭,不,應該說爸爸走以後就再也沒有在別人面前哭過的啊。
阮光別過頭去,用紙巾胡亂擦起眼淚,生怕被嚴凡看到。
「嘖,說哭就哭。」
但嚴凡果然還是看到了。他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把茶幾上的紙巾盒也甩給了阮光,電視屏幕上已經轉到了下一條新聞。
「好了,為世界人民傷心過後,一想到我們國家人民生活都如此幸福,糧食也增產了,就業率也升高了,大學生都開始志願往大西北跑,老年人福利越來越高——是不是可以欣慰的笑一下了呢?」
……這個人!嚴凡難得的一次性說了這麼多字,卻讓阮光覺得他比平時一言不發還討人嫌,
「看個《新聞聯播》感觸這麼多的也只有你了吧。」阮光恢復了嘲諷臉,但眼淚還是沒有這麼快止住。還好客廳沒有開燈,只有電視的光線暗暗的照著,阮光往暗處藏了藏。
嚴凡沒再說話,大大的打出個呵欠,瞥一眼淚眼婆娑的瞪著自己的阮光,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
「謝謝你咯。」
阮光從心底小聲擠出了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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