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婚嫁,最重視的是什麼,是門當戶對四字。秦家與景家自然是不符合這個標準,但奈何秦閣老是真心喜歡這個弟子,自家孫女也羞羞答答的隱約表示出滿意,所以兩家的婚事,雖然沒有明面上走一遭,但暗地里幾乎都是水到渠成了,只消景文世此番回京就能定下婚期。
但俗話說,臉皮厚者至jian無敵,當然,這是比較粗俗的說法,不過卻實實在在符合宋夏的做派,她現下還剛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日子久了,若然在京城里嚷嚷一圈紅然和景文世的事,秦閣老那樣一個重視清譽門風的做派,宋氏想著可能讓孫女另嫁都說不準。
一直在旁邊悶悶不樂的月綺,自大姐和娘親說話開始,雖低著頭,但一直耳朵牢牢豎起,津津有味的听著,說起宋夏,月綺只能想到四個字形容,鄉下惡婦。一听那惡婦還想將女兒嫁到自己家來,更是氣憤非常,那樣一個人,怎麼能配上自家府上的哥哥。
但听到大姐擔心景文世和秦閣老家的事,她又心里不服氣了,順口就嚷了一句,「有什麼影響不好的,又不是我們親兄弟,一個姨娘生的罷了。」
南綺一听,頓時哭笑不得,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瞥見娘親面上浮現的思索,心知不好。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原本還擔憂著考慮是不是要敲打一番宋夏,或者與老爺提前商量將此事往秦家遞些消息的宋氏,一听到月綺的話,心里就開始糾結了。大局上說,她當然知道景文世能與秦家結親,對府里是好事,多個厲害的姻親,日後景府的男人們再官場上也好行走。♀但,再細細想想,景文世已然比自個兒子仕途上有前景了。若是婚事上還攀個如此厲害的岳家,那,可怎麼得了,騎到她頭上不說,假如他們兄妹倆還想謀奪家財呢?
宋氏臉上神色變換個不停,南綺心中著急,連忙說道,「娘,你別听月綺的胡言亂語,府上的人無論哪一個出息了。都是景家的福氣。」
「我哪有胡言亂語!」月綺不忿。剛吼了一句。南綺一個眼神瞪過來,生生將她後面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只撇了撇嘴角,默著不說話。
「娘。您想想,文世就是再出息,做不過逃不出庶子的身份,日後真要是……」南綺想著說服宋氏得從她心里的想法入手,便斟酌著勸服,不過可得有些大逆不道了。「日後真要是分了家,總歸還是大哥佔大頭的,」南綺深深吸了一口氣,「娘。再者說,大哥日後要入官場,文世又是個心里好的,若是真出息了,哪能不時時刻刻都想著大哥。就算我們托到秦府里,秦家人也會盡心盡力幫著大哥的。不管怎麼說,秋姨娘那麼早就沒了,娘您辛辛苦苦養大文世,明綺還是記在您名下的,他們到了,要孝順的,還得是您,再怎麼出息,也越不過您去……」
南綺零零碎碎的給宋氏分析了一大堆,宋氏總歸是將面上的糾結之色給壓了下去,「行了,南丫頭,你娘也不是個不懂道理的,這樣吧,我今晚上和你爹還有你宋家嬸嬸把這事提一提,不說絕了我那堂妹的念頭,好得得有個準備。自家的妹妹,難道真能將她捆了不成?」
南綺一听,輕舒了口氣,心想總算是將母親給扭過來了,私心底里,她還是希望景文世能與秦家結親的,宋毅然現在只是個庶吉士,宋青雖然身居禮部尚書,但宋家的資源和勢力是傾斜的,肯定先緊著宋行然來,宋毅然要想有些助力,還得她從娘家想辦法。♀
此事落定,宋氏突然想起另外一事,連忙皺著眉問向南綺,「不是說大姑爺那妾室此番也要進京的嗎?怎麼今兒沒見她一道過來?」
宋氏說的,自然是秦秋雨。宋毅然要在京城長住下去,秦秋雨一直自個待在青州也不是個事,此番早早就商量好將她也一道帶進京來,只是今日上午宋家人來的時候,倒沒見到她。
南綺笑了笑說道,「她娘家大伯父的嫡子在京城里趕考,此次卻沒考中,似乎還出了些事,昨兒一倒京城,她便過去瞧瞧了,今兒婆婆見到我的時候已經提過此事。」
宋氏哼了一聲,十分不待見這妾室的作派,「她這個妾倒是做得十分風光,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一到京城,連丈夫正室都不見,直接跑回了娘家,這算什麼個事!你也是個好欺負的。」
南綺無奈的笑著,親自幫宋氏端了杯茶,她心里不是不苦的,秦秋雨娘家太過厲害,又對相公有恩,宋家人都默許了,她還能說什麼。
「對了,娘,今兒晚上三叔父一家過來,你看著點月綺,別讓她在這樣沒大沒小。」
南綺一提,宋氏驟然想起來,月綺腦袋一縮。
「我哪沒說過她!昨兒晚上就特意交代過,我那大嫂子與你們那三嬸嬸關系最好,月綺在她面前規矩些,將來也好說親事。這丫頭,怎麼都管不住自己那性子。」宋氏也急得很,她想把月綺嫁進宋青府上,和宋浩然湊成一對兒,想的夜里做夢都全是這個了。是以,她也希望自己女兒能在她們面前表現的端莊賢淑些,留個好印象進婆家,總歸是不吃虧的。
但無論怎麼交代,這女兒就是管不住自己那一張嘴,說話跟帶刺兒似的,哪能招人喜歡。
宋氏怎麼想就怎麼說了,听得月綺委屈的很,她怎麼就說話帶刺兒了,怎麼就不端莊賢淑了。
南綺也無奈,月綺的性子還不是宋氏寵出來的,「娘,上午的事就不說了,今兒晚上我好好看著妹妹,你到時候也別讓她說話算了,一開口就把旁人恨不能頂個十萬八千里遠,哪家婆婆會喜歡,你說,月綺你怎麼就不能像明綺那般乖巧些呢,明明是一到長大的姐妹,淨學些韻綺得理不饒人的派頭。」
月綺鼓著臉,氣呼呼的,開了幾次口最終還是在宋氏直勾勾瞪著她的目光里,敗下陣來,忿忿的攪動手里的帕子,直將一條好好的淺紫色繡花帕子,卷成一個團團兒……
這邊廂,宋語然久未見過明綺,自然不願此時去午休,因著只是在景府里休息一下午,明日通通都要住到宋毅然的府上,所以宋家人過來也沒帶什麼隨身的行禮物品。宋語然拿起她隨身的一個小包裹,就疾步匆匆的沖向明綺住的小院子。
此刻明綺正舒服的仰躺在靠椅上,前前後後的晃悠,翠花在一旁仔細的擺弄各色水果,兩人像是預料到宋語然會過來似得,宋語然剛一進屋子里,就看見明綺身邊同樣擺著一張空躺椅,中間隔著的小幾上,滿滿當當放的都是她一向愛吃的食物。
「哇……」宋語然一個驚呼,漫天喜悅的就沖了過去,完全無視身邊的人,坐在躺椅上,左手右手交換的,忙個不停,直將臉頰塞得滿滿的,一鼓一鼓,吃到開心處,還滿意的給了個飽嗝以示獎勵。
在場另外三人,明綺,翠花和宋語然的小丫鬟玉蘭,俱是對這位吃貨小姐的行為習以為常,完全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明綺繼續晃著她的躺椅,翠花一絲不苟的細細擺弄那一碟子蔬果,玉蘭默默的站在一旁,未語淚先流,不想承認眼前狼吞虎咽的人是她侍奉多年的小姐。
「咯……」又是一個滿含舒服愜意的飽嗝,宋語然終于在像狂風過境一般掃空五六個碟子之後,抬頭看向明綺,「你太壞了,竟放些我愛吃的東西再這里。」
明綺一愣,復而笑了起來,「原本我還想著將剩下的這些讓翠花打包好,給你送過去,要知道,這可是墨茶辛辛苦苦了一整夜才做出來的各色新鮮糕點,此刻人還在睡著呢,既然這樣,翠花」明綺喊了一聲,「你就將這些都端下去吧,送漿洗房的嬤嬤好了,反正倒了也是浪費。」
「誒!」翠花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一聲,就要著手去收拾碟子,一把被宋語然雙手牢牢握住,包著眼眶里的淚水,想要假裝楚楚可憐的模樣,但奈何一副珠圓玉潤又白里透紅的長相,著實效果不佳,「別啊,別啊,我開玩笑的,真是玩笑話,我最喜歡明綺了,怎麼能說你壞呢,其實就是反話,對!是反話,意思就是你最好了……」端看這一桌子糕點的色澤,和散發出的香味,以及剛剛吃下肚子的味道,宋語然喜歡的就能不能將自個舌頭給一並吞下去了。
明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翠花也十分捧場的哈哈大笑,玉蘭繼續無語問蒼天,欲語淚先流,默默將自己當做隱形人,心里默念,這不是我小姐,這不是我小姐……
小小調戲完宋語然,明綺招呼著她用些茶水,方才問道,「你此番進京,究竟是個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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