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溪邊回來之後,妖妖幾乎每晚都會做夢,睡夢中她來到一片艷麗如火的桃花林中,周圍的環境十分熟悉,正是自己所生活的百花宮內的一角,記憶中這里是一片綠瑩瑩的草地,何時多了這片林子,還是桑黎喜歡她自己卻素來不喜的桃花。
自妖妖歷險回來之後,蔻紅便搬進了她的帳子,察覺到帳內不尋常的氣息,睜開雙眸,里面清冷明淨,尋不出一絲睡意。
灰蒙蒙的天色透出幾絲光亮,透過窗戶打在床鋪上。
上面的人不知何時醒了,正盤腿坐在床上打坐,半張臉掩在昏暗中不甚清晰,曝露與光線中的那一半,線條柔美清晰帶著隱約的冷傲與漫不經心。
看著這樣的她,蔻紅眉頭越皺越緊。
便當這時,閉目養息的人突然睜開眼楮,四目相對的那一剎,蔻紅的身子微不可察的一顫。
她並沒有察覺,來到窗前挑開一角窗簾︰
「時辰正好,既然醒了就陪我到外面采些露水。說來也怪,不過一覺的工夫,凡塵的污垢之氣緣何比昨日濃厚許多,也就只有日月交替之時能見到幾絲清明。」
蔻紅不為所動,雙眸諱莫如深的盯著她的身影。直至她略不耐煩,黛眉輕輕蹙起。
「嗯?怎麼還不起身?」
「宮主?」
那人對著她無奈的勾勾嘴角︰「都告訴你許多遍了,怎麼總也記不得。在凡間不要叫我宮主或者仙子,喚我婉兒。」
「婉兒」
她這才燦然一笑,瞬間只覺無數花朵在眼前盛開,絢爛奪目,令人不敢直視。
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衫,似乎極不適應。搖身一變,白衣勝雪,氣質飄渺。
又重新打理了長發,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徑自撩開帳子,帳外情景入目,第二步如何也邁不出去。♀
驚異不過是暫時的,下一刻傾國傾城的面容上又是一片淡漠。
不理會外面那些看直了眼的士兵,重新退回到營帳,看著不發一語,卻似乎早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的人。略微懊惱的揉了揉太陽穴。
「凡間的酒竟比天後的瓊漿玉露還要醉人,我昨晚多喝一些,什麼都記不得。你怎麼會把我帶到軍營來?
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厭惡的便是這些自以為是的男人,尤其還是凡塵中沾染了污濁的男人。」
玉遙偷偷瞄著不遠處優雅喝茶看書的人,還是那張臉,渾身的氣質卻與之前大型徑庭。似乎是從一個受盡寵愛、不諳世事的小公主一下子變成主宰萬物、睥睨天下的女王。
「她這是,又回到了哪個時候?」
「一萬年前,天地間所有有靈者的主宰,百花仙。記憶停留之處該是我們下凡尋花種的其中一次。她在凡間的名字,叫做婉兒。」
「婉兒?代婉?」
「有美一人,宛如清揚。她認為只有這個字才能表達出女人獨有婉約氣韻。」
真夠自戀的。不過那個時候的她。的確有傲視天下的資本。
不管是一萬五千年還是一萬年,總之都沒有他,玉遙不免有些失落。深刻體會到自己在她生命中的缺失。
「蘇逸知道嗎?」
「不確定她什麼時候會再變,便沒有告訴他。」
「瞞也瞞不過,我去叫他過來。」
話音剛落,蘇逸掀簾子進來,第一眼便注意到安然坐在凳子上的人。一身清麗氣度將那把粗糙簡陋的矮凳也襯出了幾分光華。從內到外變化實在太大,很難讓人不注目。
見到進來的人。她略微詫異,即便如此,臉上表情依舊張弛有度,便如一本優雅典雅的畫作。
「你怎麼也下來了?」
三人心頭均是一驚。
「你認識他?」
淡淡瞥了玉遙一眼,眉目流轉間盡是風華。
「化成灰我也認得,倒是你,小竹妖,為什麼總圍著我轉,還有,你同我的蔻紅究竟是什麼關系?」
玉遙腳下一個踉蹌,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被活活氣死,不是說還前進了五千年,看這周身的氣度風華,的確是一宮主位仙子的派頭,怎麼誹謗的話題依舊如故。眼角掃到另一當事人,仿佛習慣了般,臉上寫滿了淡漠,反差太大,竟比看到更甚與他的嫌棄更不是滋味。
「怎麼不說話,天君不是派你去了西海岸,小怪獸的水平真是越來越差,還不夠你一個來回的時間。」
「你把我當作了誰?」
發生了何事,蘇逸心中隱隱有些主意。心中不舒服只是沒有表現在臉上,上次是不認識,耐心了這麼久,卻又被錯認成了其他人。
便是再淡定也被他這一句問的發了懵,眨著懵懂的眼楮向蔻紅求救︰他怎麼了?
蔻紅卻是不禁舒了口氣,不管是她還是宮主,都不期望那個秘密盡早公開。
事情總喜歡扎堆而來,帳內氣氛正漸漸由迷茫轉為冷凝,仿佛添亂一般,左冷手里拿著油紙包一臉渾然不知的走了進來。
看到里面的陣仗,腳下一滯。
同樣呆滯的還有一人,站起身,三兩步來到蔻紅身邊,不安的握著她的胳膊,視線在兩個男人身上來回徘徊。
「怎麼會有兩個桑黎?」——
獨自一人坐在帳中,今日之事對她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個沖擊。
蔻紅告訴她,她所看到的兩個人都不是桑黎,而如今所處的這個時代是一萬年之後。就在她所遺忘的這段時間里,發生了很多事,天地易主,萬物變化,道不盡的曲折復雜。
所有事都有可能發生,她並不是不相信,卻更相信自己的感覺。她覺得,兩個,都是她認為的那人。
這其中,究竟還有何緣故。
「代小姐,你在里面嗎?」
話音未落,人已經掀簾子進來。
一個青衣做婦人裝扮的女子,手里端著吃食,看到她略微吃了一驚。
「小姐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本來就有煩擾,再加上這婦人給她的第一感覺不是很好,眉頭輕皺。不自覺加重語調︰「誰準你進來的?」
紅柳動作一僵,竟被她的氣場震在原地。
「小姐」
「出去。」
帳中再度恢復平靜,察覺到自己的剛剛的失態。懊惱的抿了抿嘴角。
紅柳手忙腳亂的出了帳子,差點兒與門外的左冷撞到一起,想起還拖欠的二十軍棍,身子微微顫抖。
「左將軍。」
瞥了眼盤中分毫未動的甜點︰「她心情不好?」
「不是,是奴婢做錯了事。惹得代小姐不開心。」
「以後如無要緊之事,最好待在帳中不要出來。下去吧。」
「是。」
看著他沒入營帳的身影,紅柳咬了咬嘴唇。
察覺到熟悉的氣息,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緩緩垂下。
左冷並不覺尷尬,將手里的東西遞過去。
「這是你昨日吵著要吃的東西。剛剛沒機會給你。」
拆開來看,卻是一塊塊七零八落的熟肉,勉強能看出大概形狀。
「這是什麼?」
「叫化雞。」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吃油膩的東西。」
「隨便你。」
將油紙擱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左冷轉身便走,留下一個冷峻強勢的背影,與她記憶中那道如出一轍。
一手托著下巴。視線不自覺跳轉到那只烤的焦黃的叫化雞上,一個念頭出現在腦子里。這不會,是他親自烤的吧。
嘴角勾,拈起最精瘦的一塊送進口中。
收拾好心情,將蔻紅喚了進來。
兩人都沒有想到她情緒調試的如此之快,說辭還沒有準備好,三雙眼楮,相對無言。
「把你們知道的都告訴我,我有的是時間,可以听你們細細道來。」——
走出營帳,玉遙的臉色唰的就變了,沉著面色將蔻紅拽到一處阿靜之地。
想發火卻不得不壓低聲音︰「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蔻紅同樣冷著臉,坦然道︰「我說的是事實。況且,他對她所做的又何止這些。」
「你這不是存心要拆散他們。我是不喜歡蘇逸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可也從來沒想過讓他們分開。倒是你,平日里一副惟命是從的模樣,沒想到卻會在背地里使陰招。」
蔻紅眼眸微垂,似乎在考量該如何對他解釋。
「要想活命,她必須離蘇逸越遠越好。」
「什麼意思?」
「以她的能力,你以為隨隨便便一個沖撞就能令其喪失記憶?」
「是白鶴?」
「我不確定。上次在軍營外,該是蘇逸做了什麼,觸發了她封鎖的一部分記憶才會導致如今的結果。」
「那不是很好,多讓他們獨處幾次,說不定她就能很快恢復過來。」
「每一次前進,都是以靈力的消耗為代價,前進五千年就意味著,她耗損了五千年的生命力。」
「若她記憶全部恢復,會有什麼後果。」
蔻紅沉默了一會兒,指著一隅的一株野花兒。
「你說,它到了冬天會是怎樣的樣貌。」
「有什麼辦法?」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血池,首先要做的是讓她跟我們回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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