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戰拖著重傷之軀，緩緩朝化作廢墟的鄭城的廢墟飛回來。////
憑他的目力，轉瞬便看清了四周的一切。
曾經巍峨的城牆徹底倒塌，只剩一截截殘垣斷壁還勉強立在大地，上面的青磚和白瓦都被剝離下來，破碎不堪。
而城中，無數斷肢殘尸與房屋倒塌後的碎片混雜在一起，硝煙彌漫，滿目瘡痍。無數黑煙和塵土甚至血霧沖入天際，將天空染成了沉悶一般的灰紅。
嗚嗚風聲中，夾帶著傷者的**和零星的哭喊，有老人、青年、更有孩童，那些人，不過是城市中原有的居民罷了，雖然肢體不全，但是和飛入高空企圖逃月兌而被尸骨無存的鄭家修士比起來，卻要幸運太多……
仿佛是一種無聲的諷刺，擁有力量的修真者粉身碎骨，而沒有力量逃跑的百姓，卻能余留下一些尸體，雖然，這些尸體基本都是殘破……
反正都是死，能不能留下尸體，大概也不重要了。
天風蕭瑟，鄭承山渾身浴血，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他仰天無聲慘笑，眼淚劃過橘皮般蒼老的面容，原本那高山仰止的氣息，也在一點點的減弱。
元嬰力量之間的戰斗，即使是戰斗余波，也絕非普通結丹可以承受。
結丹和元嬰，那是一道藩籬，一道除了極少數如辜戰這般的妖孽，大多數都無法形容的藩籬。
可是此時，辜戰卻完全想不到這些了，不知為何，當他看到氣息正一點點消亡的鄭成山，辜戰的內心突然抽動了一下，他竟然破天荒的有些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眼，只能逃避似的低下頭去，可是看到的，卻是鄭承山腳下，十幾具看不清模樣的尸體。
這些尸體大部分是鄭家的後人，血肉模糊，辜戰甚至還看到一具頭上包裹著紗布的尸體，他知道，那人便是前幾天，剛剛被自己毀容的少女。
「道友，你……」辜戰腦海中陣陣空白，看到少女的尸體後，他甚至略微眩暈了瞬間，緩緩開口，剛想勸說兩句，可是他剛開口，鄭承山仿佛便醒悟過來，猛然沖向辜戰！
辜戰心中一驚，剛想防備，可是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殺氣，于是他硬生生制止住身形，頓時，鄭承山便咬牙切齒，直接扯住他的衣襟，雙眼通紅，竭斯底里的哭喊道，「這下你可滿意？你要老的芥子空間，老朽給你，你要老夫家族探查無影宗，老朽答應你，你說你有能力退敵，老朽相信你，將全族的命運壓在你的身上，可是你呢！這下，老朽鄭家數百口人，鄭城數十萬人，全都成了孤魂野鬼，你可滿意？」
「你可滿意？啊！」
鄭承山瀕臨死亡，神智崩潰，曾經陰梟弄權的結丹老祖，已經什麼都不顧了，他大聲嘶吼道，眼中充滿了瘋狂和絕望，「數百年啊，我們鄭家數百年的基業啊……就這樣完了，老朽如何去和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去直視後人？」
說著，老者的眼神漸漸黯淡，他緩緩松開辜戰，轉身回到尸體堆前，將一具孩童的尸體從被鮮血染紅的泥濘土堆里撈出來，踉蹌了兩步，死死抱住，然後用無神的雙眼，看向辜戰，「這是老夫曾孫，今年只有八歲而已，八歲……天靈根，將來沒有別的意外，定成老朽接班之人。」
辜戰腦海中一片眩暈，他怔怔看著死去的孩童尸體，孩童即使死亡，雙眼也沒有閉上過，面孔上，還浮現著臨死前的恐懼……而那一雙無神的大眼，仿佛在哀怨的看著辜戰，又仿佛在看著蒼天……
天道無情。
孩童，一直是生命的象征，辜戰見過無數死尸，可是卻從未見過孩童如此恐懼哀怨的尸體，一時間，他竟然感覺有些恐懼，連忙轉過頭，將顫抖的雙手藏在身後，他想說些什麼，可是無論他盡多大的努力，卻總是無法發出聲來……
「你這個煞星，如果不是你，老夫的子女，為何會有如此下場？這是斷子絕孫，斷子絕孫啊……」
鄭承山白發散落，猛然哈哈大笑起來，一步步朝鄭城的深處走去，邊走邊自言自語，「龍兒，增爺爺帶你去學修真，和爺爺一樣飛天遁地，當一名修士可好？」
辜戰張了張口，卻始終沒有出聲，他能看出，鄭承山的內髒早已被那股空間之力震碎，如今全憑一股氣在提著，他想救治對方，可是顯然此時，無論自己如何去勸說，都是無用……
作為家族唯一剩下的老祖，他也失去的活下去的心。
鄭承山不過走出十幾部，再次踉蹌，同時快速跪在地面，如同捧著寶貝一般捧著懷中的孩童。他的氣息飛速下降，從結丹跌落到築基，又從築基跌落到煉氣……直至最後失去真元的波動，他也最終支持不住，徹底撲倒在了地上……
辜戰怔怔看著這一切，他突然感覺到了冷，喪尸是沒有恆溫的，可是此時此刻，辜戰真的感覺到了冷……
他緩緩抬起雙手，仿佛在看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鮮血……所有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嗎？
辜戰在雙手中，隱隱看到無數熱在城中掙扎，毀滅，死亡，無數冤魂嘶吼，咆哮，用無比恨意的雙目僅僅凝視著自己，第一次，辜戰的雙手竟然顫抖起來，他的道心，也傳來隱隱顫抖……
「我錯了嗎？」
「不會的，我怎麼會錯？他們又不是誰，死亡與我何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辜戰低聲默念，可是越念出這些文字，他的腦海中便會浮現更多的冤魂虛影，雖然他知道這是錯覺，是幻覺，可是，他卻不可避免的顫抖著。甚至為了逃避，他竟然用雙手覆蓋在自己的臉頰上，仿佛想要遮擋那些幻影，將其逃避……
雙手的顫抖，漸漸傳遞至全身，辜戰劇烈的打著顫，雙腿再也無法帶來支撐身體的力量，緩緩倒在地上，仿佛是在哭，又仿佛是在笑……
「不會的，我不會錯……不是我害死他們，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罷了……我有魔心，我有魔心！怎麼會害怕雙手沾染的無辜生命！我雙手沾染的鮮血，早就夠多了，不差這些……」
「我是錯了嗎？不，錯了又何妨，我有魔心，我有魔心……我不怕……」
辜戰顫抖著，神經質的說道，可是在說到最後一聲魔心的時候，他的聲音卻突然凝固下來，然後身體一顫，仿佛想到了什麼……
嚴格來說，這些人並非他所殺，可是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甚至覺得鄭家沒有必要離開，那麼，鄭家即使會死人，卻也不會全族隕落……
此時，他已經有些醒悟過來，絲絲清涼從月復中傳遞進識海，將那股幻覺壓制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讓辜戰清醒了一個瞬間……他能感覺到，重新被吞入月復中的一方神泥，正化作一顆金色的圓球懸浮在丹田之中，正是這顆圓球不停散發著清涼的波動，讓他的神智清晰了一瞬。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毫無準備的，開啟了一道進入元贏前，必須通過的考驗……
同時也是最為凶險的考驗。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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