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雖然我的年齡還談不上飽經風霜,可是,至少,已經親眼目睹了二十年盛衰沉浮。就拿我們自己來說,十年之前還富可敵國,可這兩年,噤若寒蟬,花費了巨大代價才取得勝利……」
獲勝之後,就能永遠屹立不倒嗎?
靠著老張,就可以輝煌永存?
no!
幾千年來,無數豪門巨族,無數富貴世家,可是,流傳下來的有幾?縱然是一代王朝,到最後,也是煙雨飄零,不知所蹤。
「獲勝之後,我的確有戀棧之心,曾經也極度膨脹。可是,經過這半年時間,我忽然覺得,無非也不過如此……」
沒開過法拉利的人,永遠沒有資格說︰不就是一輛車嗎?
現在這麼說,是他已經獲得。
站在高山之巔看風景,美則美矣,可是,孤獨。
無非就是享受點高高在上的快感,無數人追捧的樂趣,鮮花與掌聲……可是,這些難道我不早就曾經得到過嗎?
他暗忖︰甚至當初的黃小覺,不也如此嗎?誰說他站在頂點時,不曾洋洋得意,內心躊躇滿志過??不然,他憑什麼明知是陷阱還要娶周婷?男人,賭的不就是這一把風頭嗎?若非如此,黃小覺能逼得他汪東林也曾灰頭土臉嗎?
只是,黃小覺因為形勢所迫,比自己醒悟得早了那麼一步——就是這一步,就是哈佛那一場觀禮,改變了一切。
飛機,平穩飛度雲層。
劉大慶也疲倦之際,再次打盹。
汪東林其實也很疲憊,可是,他睡不著,一則是因為極大的驚喜,一則是因為極度驚喜之後的極度空虛——就像一只曾經充滿了能量的巨大氣球,忽然就那麼癟了下去。
他也渾身無力。
沒人知道他這半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夜夜失眠,心緒煩躁,從來沒有安心的一天。
如今,終于得償所願。
顏細細醒來時,四周非常安靜。
她茫然坐起身,看到微微打呼的劉大慶,老人家的頭仰靠在椅子上,花白頭發更加刺目,整個人,徹徹底底是七十幾歲的憔悴了,就連她放在扶手上的雙手,也逐漸地有點兒枯枝樹皮一般滄桑。
手心溫熱。
她低下頭,看到有人緊緊抓住自己的手。縱然是睡夢中,也抓得很緊很緊。
她想將他撥開,但是,他微微側身,還是牢牢抓住。他睡得很熟,簡直是呼聲大作,縱然打雷也不見得一下子能把他驚醒。
他也憔悴得出奇,縱然閉著眼楮,也能看清楚額頭上慢慢加深的皺紋。
不,記憶里,他不是這樣——是躊躇滿志,是意氣風發,是西裝革履陪著自己第一次登上飛機;是除夕夜敲開波士頓家里的大門……
可現在,這個男人老了。
一夜之間,他極其蒼老。
她心里一震,忽然覺得這半年時光就像是一個分界線。一根魔杖……讓所有人,忽然就在時光里老去。
多可怕。
甚至于自己,心底也千瘡百孔,無比滄桑。
她一轉念,並未抽回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