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出嫁兩年,但不過十八歲的祝月華在祝二夫人的眼里終究還是個惹她心疼的孩子,往日里從未曾見她突然這般,現在看著更覺得是心疼不已。♀想要好好的問問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著自己女兒哭得一抽一抽的,也沒法好好說話,祝二夫人便只是一下一下拍著祝月華的背,小聲的哄著她不要哭了。
祝月華哭到再沒有眼淚才終于止住了嗚咽,從祝二夫人懷里出來時兩眼紅紅的,頭發也有些散亂了,好在臉上的妝粉不厚才不至于變成了一張花貓臉。
祝二夫人看她情緒穩定了下來,臉上雖是笑著,但心里的擔憂不減絲毫,卻只是看著祝月華笑著說道,「還好現在是在為娘的房間,瞧這妝花的、頭發亂的,一會可怎麼見人?」一邊說著一邊將祝月華拉到了梳妝台前讓她在繡墩上坐下來。
見自己女兒始終低著頭,祝二夫人幫她拆下發間的簪子發飾,拿了木梳又替她梳著一頭秀發,依舊沒有問祝月華為什麼哭,說,「娘親是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幫你梳過頭了,想想上一次應該是你出嫁的時候,又覺得不過是前兩天的事。還是梳剛剛的那個發髻可好?」
祝月華這會兒沒有抬頭但是至少點了點頭,祝二夫人便不多再多說而是替她綰起了發,而這個時候祝月華也不得不抬起頭來了。銅鏡里映出了一張年輕而鮮活的臉,站在祝月華身後的祝二夫人身子左右輕擺,很快就綰好發髻再將簪子發飾一一都插回發間。
鏡中的人抿嘴默默看著祝二夫人用靈巧的雙手替她綰發,及至最後不由垂下眼瞼,臉上也添了兩分落魄的之色,雖動了動嘴巴但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一直注意著祝月華神情的祝二夫人自然沒有錯過她的這些表情變化,心中再怎麼嘆氣亦更希望女兒自己說出來,可又覺得還是忍不住想親自問問。
朝著鏡中探去幾眼,覺得發髻已無什麼問題,忍不住了的祝二夫人一聲嘆氣,終究問了出來,「剛剛那麼大哭一場,妝也給哭花了,我以為怎麼著也該與我說說是什麼事情,倒是怕你又哭一回,便是給你重新上了妝沒準兒還得花。囡囡,真的不準備告訴娘親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祝月華抿緊唇角,想要張口卻忍不住要哭而又扁了扁嘴巴,好不容易將那猛然涌上來的哭意壓了下去,她哽咽著,開口便是一句,「娘,把女兒從賀家接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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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休息了沒幾日還不應該四處走動的李姨娘趁著這天賀文昭和祝月華都出門了,顧不上身子如何,打听到少爺和少夫人真的已經出門了便讓丫鬟扶著她去找賀夫人。
賀文昭真的沒有將發現她與別的男人私通的事情告訴給賀夫人,這讓李姨娘更加覺得瞧不起自己的這個表哥,當初她定然是鬼迷了心竅才會落到現在這般的地步。好在沒有怎麼傷到賀文昭的臉,否則這事情輕易也不會瞞過去。
李姨娘心思沉沉的到了賀夫人的院子,待見到了自己的這位遠方姑姑時,也沒有收到什麼好的臉色。心想定然是因為她沒有抱住孩子的事情,倒是不覺得那麼的害怕,李姨娘賠著笑,用著討好的語氣與賀夫人說,「姑姑啊,有些事情,佷女想要與你說說,能不能……」還環了周圍的婆子丫鬟眼。♀
「你們都下去吧。」賀夫人板著臉吩咐了一句,等到僕人們都退下,斜一眼李姨娘才問,「什麼事情還要這樣偷偷的與我說?」語氣中亦是十分明顯的不耐。見李姨娘站著覺得有些礙眼,便又道,「坐下來好好說說吧。」
李姨娘笑著在下邊尋了個離賀夫人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而後才兩眼盯著賀夫人語氣微妙得很的說道,「姑姑,我心里有些擔心。」頓了頓復接著說,「孩子沒了的事情,姑且不提究竟是如何的一回事,但是我瞧著……少夫人似乎是起了別的心思……」
賀夫人听著李姨娘說起祝月華,心里雖然是打算好好听听她要說什麼,臉上的表情一變未變,好似不怎麼感興趣一般。李姨娘知道賀夫人的性子,便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時候少爺不是還喊著說要休妻麼?雖然後來少爺沒有再提過,但是少夫人心里不定是什麼想法呢。少夫人向來是能忍的性子,這些日子被少爺冷落也什麼抱怨的話都沒有,我……我有身孕,少夫人還拼命送補身子的東西給我,端的大度賢良,可心里是什麼想法,真的說不準。今天少爺和少夫人去了祝家,要是祝二夫人問起來,少夫人要是都說了,可就保不準會怎麼樣了……」
李姨娘說到這里賀夫人才拿正眼瞧她,神情看起來更加嚴肅了些,問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一回,李姨娘也不笑了,換上十分正經的模樣,往賀夫人的跟前好好的湊了湊,眼楮里面滿是狡猾,「姑姑,我擔心,少夫人會動了和離的心思……」
賀夫人瞬間眉頭緊鎖,遲疑地看著李姨娘,後者則認真的、重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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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府。
時間離中午又更近了些,溫度也漸漸地升高,祝府內忙碌的僕人們額頭開始冒了汗珠,但卻不敢怠慢半分。祝府門口負責接待的管事也開始越來越忙碌,又接過一封請柬,確定來人果真是孟家老太爺和孟家六公子,連忙親自將人迎進府內。老爺子先前早就交待過了,這位孟家老太爺可是絕對不能怠慢的人物。
祝二夫人的屋中,祝月華抽泣著與祝二夫人說了許多,直听得祝二夫人臉上一點笑意都不見了,心中滿溢著心疼、悔意和憤怒,自己的女兒被那麼一大家子逼到了這般地步,那賀家著實是太過分了!
以前瞧著雖然賀家門戶比祝家要低上一些,但這京城中要找出來不納妾的人家也不容易,看對方人不錯也就應了這門親事,可誰知全部都是假象。賀家的女婿對著他們的時候都待自己的女兒溫柔小意得很,可出了祝府,竟就是整個都不一樣了,這兩年來,自己女兒所受的委屈,又何止會只是提到的這些?
「月華,娘親希望你能夠過得好,如果可以自然希望你能在賀家好好的過。可那賀家做出如此的事情來,娘親定然不會再眼睜睜的看著你再在那兒受更多的委屈。縱然平日里皆說得好听得很,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可拼著娘親背上個惡名也定然要將我的女兒從那賀府給帶回來。月華,你別著急,等這兩日,我便與你嫂嫂還有大嫂一起仔細商量好這事情便去賀府接你回來!」
越是想便越是覺得氣極了,才嫁過去兩年而已,就已經到這般的地步,往後的日子,還能夠過得下去?何況那個女婿,竟骨子里是個如此軟弱無能之人,自己的女兒何以托付得了一生!
祝二夫人說著說著眼里就起了淚,她往日就總覺得自己女兒回一趟府就瘦了些,可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是因為在賀府過得不好才這般,虧得自己女兒往日騙著她說瘦些好看她也真的信了!待祝二夫人說完了這番話,和祝月華兩個人便抱在一起哭作作一團又是一陣折騰。
待兩人互相安慰著止住了哭意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祝二夫人替祝月華補了妝容又交待她諸多,再將自己也收拾好,這才領著祝月華出了房間。
進去的時候相攜著臉上有笑意的兩個人,再出來的時候不仔細瞧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皆是不想在這般的好日子里壞了大事。奈何祝月華要回祝家不是容易的事情,加上現在就是不能夠被賀家抓到任何的把柄省得被倒打一耙,否則也不必如此的折騰。
想起前一晚上賀齊氏來尋她,與她明里暗里說的那些要她在祝二爺面前多提提賀文澤的事情,祝月華沒有怎麼上心,她壓根沒有應賀齊氏的話也沒有收她半分的好處,就不存在不幫她就不道義之類的問題。只不過轉念再想,這個嬸嬸暫時也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她若是真的將那些話拋在腦後,反倒是她的不對……
將祝二夫人送回蘭庭院去,春絮也已經早回來等著祝月華了,她這才思量著事情又往祝老太爺的院子走去。等走到了祝老太爺的院子那專門侯在外邊的丫鬟馬上上前與祝月華說道,「孟家的老太爺和孟六公子現在正與老太爺、二爺、三少爺和五少爺聊著,二小姐暫時不宜進去。老夫人現在在房中與大小姐和三小姐一塊兒,老夫人特別吩咐奴才在這候著告訴二小姐一聲順便讓奴才給帶個路。」
孟家老太爺和孟六公子……祝月華微微挑眉,心想不會是孟煜吧,卻只是說,「那就去祖母那兒吧。」丫鬟立刻應個聲,在前邊領路。
祝家的三小姐祝月明年方十五,尚未出嫁亦還未定親,是祝家大爺和大夫人的小女兒,同時也是祝家三房孫輩的人中年齡最小的。
丫鬟領著祝月華到了祝老夫人的房間外邊,隔著門都可以听到里邊笑得歡暢的聲音。丫鬟抬手敲了三下門,得到應允的話,便打開了房門,祝月華走了進去,幾個丫鬟則是留在了房間外邊。
「我這麼走了這麼一會兒,似乎是錯過許多好玩的事情。隔著門都能听得見祖母的笑聲,真是讓人覺得安心。」祝月華以為兩個外甥應該也在,進房間後卻並沒有看著,想應當是被丫鬟婆子領著去玩了。
「二姐姐。」祝月明和祝月盈不大像,反而是和祝月華有三四分的相像,十五歲正是風華年紀,只要稍加打扮就是一個俏麗麗的美人。
笑著應她一聲「三妹妹」祝月華就自己不客氣的尋了個位置坐下來。那邊祝老太太又笑著問,「見著你娘親了?這會兒事情正多,也聊不了那許久,待晚些你遲點兒走就可以好好與你爹爹、兩個哥哥說說話。」
祝月華再笑著點了頭,在祝月華對面坐著的祝月盈開口道,「二妹妹,我說這話你可能會不大高興,但這里也沒有外人在,就只有咱們三姐妹和祖母,你且實實在在的告訴姐姐,到現在身子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麼?」
祝月盈提起這一茬,祝老夫人的注意力也轉移到了這事情上邊,也說道,「如果是身子的問題就需要好好的調養,賀家那邊沒有人手就從府里帶個老嬤嬤過去,其他且不提,身體是第一位的。」原本笑容朗朗的祝老夫人臉上已顯出了肅色。
感覺到她們的真心關心,祝月華配合的點頭,但沒有說太多,只是也沒有接受祝老夫人再帶人去賀府的話,說,「祝嬤嬤將我照顧得很好,調養身子的事情她也都懂得,不需要再麻煩。」又道,「讓祖母和姐姐都擔心了。」
見祝月華不想多談這些事情,祝月盈雖心中覺得無奈,但只好將話題轉開去。她和這個堂妹年歲差了些,不過總記得小時候這個堂妹喜歡跟在她身後一顛一顛的走,不自覺的就想多照顧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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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府。
賀夫人被李姨娘的話說得起了心思,仔細一想確實是那麼一回事。現在的情況是他們到底不能夠將這個兒媳婦徹底綁在賀府,加上前幾日威脅于她要回自己丫鬟的事情可是過去的那個祝月華絕對沒有膽子做的,不得不說這個兒媳婦已經沒有那麼好拿捏了,這就讓她必須重新慎重考慮要怎麼辦。
除去兒媳婦那邊,賀夫人覺得自己的兒子也有些不對勁,嫌棄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李姨娘,賀夫人開始有些後悔當初怕沒有孫子早早的就給自己的兒子納了妾。昭兒對這個姨娘確實太護著了,竟然還為了她說出要休妻的話,甚至並不是沖動才那麼說的……
「話已經都說完了?」李姨娘見賀夫人什麼樣的表態都沒有,可不得不點了點頭,動作有些遲疑,便听賀夫人馬上說,「既然說完了,那就回去院子里好好歇著吧,現在這身子不好好調養著,指不定就要落下什麼病痛,晚點兒我讓廚房送些補身子的過去你的院子。」
賀夫人暗地里已經下了逐客令,哪怕還不放心李姨娘也得回去自己的院子,便只好就這般的告退了。李姨娘走了不過是一刻鐘,那賀齊氏又過來了尋賀夫人。
「弟妹這是有什麼事情嗎?」賀夫人心里有事,也就並沒有招待賀齊氏的心思,說話十分的客氣。
賀齊氏听著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她是為了別的事情才來的,不能太過介意這些不重要的事情。定了定心思,賀齊氏才說,「大嫂,我哪,過來是想來與你談談前些時候的事情的。」
「前些時候的事情?」賀夫人微皺眉頭,不知道這個弟妹究竟是想說什麼。賀齊氏轉了轉手腕上的一個翠玉鐲子,笑著道,「我說了大嫂可別閑我多管閑事了,怎麼說,我們也都還是一家人。」
「就在前一段時間府里發生了不少的事情,大嫂肯定比我更加的清楚。我呢,也是因為听到下人碎嘴,才有些擔憂,瞧著今天合適,才來了尋大嫂說說。我听說呢,文昭小兩口之間好像有不少的誤會,文昭還嚷著要休妻,可是真的?」
見賀夫人的臉色不大對,賀齊氏便不等她應話,又繼續說道,「其實嘛,這小兩口過日子可不就是吵吵鬧鬧的一天一天麼,也不是什麼大的事情,但是我心想著,這兩人之間的誤會越是積累得久了深了遲早是要出些事情的。」
「弟妹說的是,文昭和月華之間確實有些誤會一直都沒有解開,我想著要是成了月華的心結就不好辦了,但我這個做婆婆的在中間不好摻和他們兩口子的這些歌事情,不知道弟妹可有什麼好意見?」那賀齊氏顯然是想著給她出主意來了,賀夫人便干脆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且看看到底是她有什麼要說的。
這屋內雖然沒有個丫鬟婆子什麼的只有她們兩個人,但賀齊氏還是不大放心,環了一圈後又探頭湊到了賀夫人的耳邊,竊竊私語起來了。她昨晚思前想後都覺得光是讓祝月華拜托一聲實在是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今早又听從府里僕人那里听來不少事情,賀齊氏怎麼想都覺得還是要有萬全的法子才算好。
賀夫人听著賀齊氏說的話,眼神愈來愈黯下去,賀齊氏卻不知道從哪里套出來個藥粉包,塞到了賀夫人的懷里面,同時也不再悄聲與她說話,而是站在一旁說,「大嫂啊,您想想我說的那些話可是這麼一回事?為了賀家,為了文昭的未來,咱們這些做長輩的是得狠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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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時,也就離午膳的時間更近了,祝月華與祝月盈和祝月明三人早就扶著祝老太太從院子里出來到蘭庭院听戲來了。這會兒客人到得七七八八了,請來的都是相熟的人,見著面都能聊上個幾句,一來二去,時間也就很快就過去了。
祝家的孫輩里邊除了三小姐還沒有嫁人、五少爺還沒有娶妻之外,都已經有了家室。大小姐的兩個孩子稍微大一些,其他的曾孫輩的小女圭女圭,有的剛會走路,有的剛會說話還有的都沒有斷女乃,這種場合沒有辦法抱出來見人,不過祝老太爺和祝老太太的身邊還是各自圍著好幾個的皆是粉女敕模樣的小女圭女圭。
男丁女眷不在一處用午膳,但都是一樣的熱鬧。到了這個地方以後祝月華還是第一次以女子的身份參加這種類似宴會的活動,總覺得這麼一下子就增長了不少的見識。系統一直都是處在挺尸的狀態,沒有半點的反應,她只能按照自己想好的去努力完成和離的任務。
對祝二夫人哭訴、讓她了解自己女兒真正的處境只是第一步,祝月華相信這個真心疼愛宿主的家庭會想辦法將她從賀府帶回祝家。只不過,這事情絕對不可能會這麼的順利。
先前威脅于賀夫人,算是故意激怒于她,更算是棋走險招。依照賀家覬覦的祝月華嫁妝和祝家能帶來的各種好處的心思來說,祝月華覺得自己計劃失敗的幾率要比成功小,所以她覺得可以一試。
祝月華是不想錯過這次的機會的,但如果賀夫人最後什麼動作都沒有,和離的事情說不得就是一場空了,下一次這樣的好機會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不過,哪怕賀夫人真的有了動作,她卻更加要小心……
祝二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祝月華的身側,見她發愣便拍了拍她的手背,才看到祝月華回過神,轉過頭笑了笑。祝二夫人也坐下來了之後,宴席很快就開始了,丫鬟們將吃食一樣一樣送到各桌上,席間的氣氛很快就熱烈起來。
眾人吃得高興,祝月華被勸著抗不過也下了幾杯果酒。她平素從來都是滴酒不沾,雖覺得果酒味道不錯但到底不怎麼扛得住,她也確實是高估了自己,幾杯下肚,便覺得腦袋有些暈乎。這會兒可不能暈的時候,祝月華便想著借口去更衣,順便讓丫鬟打點水洗把臉好醒醒酒,離開了吵鬧的宴席間。
被丫鬟領著往更衣的地方去,轉過了兩個轉角,祝月華迎面卻看著了兩個認識的人——孟煜和賀文昭,不由想要扶額,這就是傳說中的冤家路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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