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要上來……」
激烈的風雨橫掃而過,屋頂上像是被油潤滑過一般,幾處破口「 啪啪」地激烈拍打,雨打在身上,針扎一般的疼。♀沒有理會伊芙的說話,唐憶艱難地爬了上去,忍受住鼓動雨布的狂風,將手中的繩子拋了過去。
「系在腰上!」
用那根繩子將兩人系在一起,他們開始艱難地加固著房屋,夜色晦暗中,鐵錘好幾次都敲到了自己的手上,但是不痛,冰冷而激烈的風雨從雨布下方掀進來,已經使得身體大部分都變得麻痹。兩人持續奮斗了不知多久,屋頂終于加固完畢,期間小雪批著雨布上來了兩次,第一次被唐憶叫著下去了,第二次則留下來幫他們遞木板。相對于伊芙、唐憶兩人來說,小雪的動作委實靈活得太多。
待到事情終于做完,兩人都已經累得不成樣子,唐憶只覺得如同在洪水中掙扎了三天三夜一般被掏空了全身力氣,眼下只想回去摟著小雪好好睡一覺。此時小雪已經到了樓梯下,唐憶和伊芙小心地向樓梯靠近,才走得幾步,卻听得身後傳來伊芙的驚呼聲。
腰上的繩子陡然一緊,唐憶踉蹌幾步,隨後奮起所有力量回身抓緊了伊芙的手,一把將她拉了過來。倉促之間沒想太多,雙手一環便將她摟在了懷里,還沒定下神來,伊芙卻又是「啊」的一聲,下意識地將唐憶推開,隨後只听得轟隆幾聲,兩人從屋頂上一塊滾了下去。
這房屋說高不高,說低卻也不算低,唐憶只覺得手臂上一痛,掀開一塊房頂之後還是死死地拉住了一處足以手握的地方。听得動靜,小雪靈活地沖了上來,將兩人平安救下之後方才發現唐憶的手臂上已經被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如泉涌出。眼見那道可怖的傷口,小雪幾乎當場便哭了出來,一手抱著唐憶,一手拉起伊芙,直接從屋頂上跳了下去。
由于風雨的冰冷洗禮,傷口倒不如外表上那般疼痛,只是血液不斷涌出委實有些刺激人。回到房間里,小雪緊張地在放中找出傷藥。關門、止血、燒水隨後是小心的擦洗,這時候那痛楚才真實地翻涌上來,銀發女子帶著淚眼為他進行包扎,渾身濕透的伊芙在一旁照看著爐火,從那隱現的火光中可以看出她的臉上滿是水珠,也是將要哭泣的神情。
「對、對不起……要是我不推開你……我不是故意的……」
「沒什麼啊,也沒多大的事情,我還得謝謝你幫忙弄好屋頂呢……你身上這麼濕了,趕快回去洗洗吧,否則明天要感冒的。」
明白伊芙對于自己身上的病一直都相當在意,她方才推開自己也就不那麼難以理解。眼見唐憶的傷口已經被包扎好,伊芙也就離開了這邊。片刻之後,屋頂上再次傳來敲打聲,卻是在修理著方才被唐憶掀掉的木板。怕她再出什麼事情,唐憶讓小雪出去照看了一會兒,這次只是修理一處破口倒沒用去多少時間,待到小雪回來,隨後為他月兌去濕透的衣物。兩人一同洗過了一個熱水澡,鑽進了暖和的被褥,片刻之後,疲累的感覺模糊了現實的界限,將唐憶吸入夢境的彼端……
第二天的清晨,風雨依然繼續,並且愈發地激烈起來,感覺上似乎整座房子都有被掀翻的可能,門外依舊一片灰黑,房間里須得點起魔法燈燭才能看清楚東西。醒來的時候小雪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手臂上的疼痛感已經好了許多,但是要行動仍然有難度。在床上稍稍吃些東西,他虛弱地躺下,繼續沉睡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台風的聲音愈演愈烈,唐憶可以感受到幾乎整座房屋都在顫抖跳躍,砰隆砰隆!風從每一絲細小的孔隙中入侵進來,就在這般危險的氣氛中吃過了晚餐,他們緊緊地擁抱在被褥之中,小雪的身體有些顫抖。♀她在緊張,唐憶能夠感受得到。即便是面對著最凶悍的野獸小雪都不曾有過絲毫緊張,但在這般天地之威下,任何人力都顯得渺茫蒼白。
為了安慰小雪,他不斷溫柔地與她接吻,兩具身體在床上毫無間隙地相擁。他們互相模索,互相需求,互相給予,交換溫暖,彼此守護。整片天地都在狂暴肆虐,世界唯有那一處小小的光點與溫馨。
第二天早晨,風停了。四周都顯得寂靜無比,天光隱隱從門縫傳進來,小雪在身邊坐了起來,目光之中滿是好奇,遠遠近近的人聲都顯得清晰起來。猶如世界末日來臨前的寧靜。台風眼。
*************************************************************
天空之中的烏雲形成圓形的空隙,陽光從上方照射進來,四處流淌著污水、雜物,觸目所及一片狼籍。棚屋區遠遠近近都有受損的情況,街角的一棟房子已經垮了,大群的人圍在那里進行救援,哭聲、喊聲、申吟聲混雜成一片。清新的空氣中夾雜著迫人的冷意。
穿好了衣服與小雪一塊走出門時,伊芙與幾名孩子也從隔壁走了出來,圍在斗篷下的是清秀而瘦弱的面孔,說起來,能夠這般清楚地看到伊芙的樣子,似乎還是第一次。
「雷撒督克先生,手好些了嗎?」
「恩,好多了。你沒什麼不舒服的吧?」
「還好。」伊芙點頭一笑,隨後爬上了樓梯,「大概會安靜一段時間了,我看看有沒有什麼要修補的地方,你們不用上來了。」
昨晚的加固畢竟沒有白費,伊芙在上面只是稍微敲打一陣便爬了下來,唐憶正從家中拿出一些小果品分給幾個孩子吃,隨後遞給伊芙一杯熱茶。伊芙從家中拿來專用的杯子將茶水倒過來,方才蹲在台階上小口小口地喝了。幾人蹲在房前望著來往奔走的偶爾的行人,伊芙小聲地說起昨晚幾個孩子的事情,他們躲在被子里做游戲、開玩笑,台風來的時候,只要房子不出事,對于幾個孩子來說,倒是莫大的樂事。能夠不出去忙碌,吃得飽飽的躲在床上感受外面的風雨激烈,這一切何其幸福。
說起幾名孩子時伊芙滿臉都有笑容。因此聊天大都以她說為主,而唐憶在旁邊听著,偶爾發表一點意見。大概是因為很久沒和人這般親近的交流了吧,將病弱身體裹在斗篷之中的少女說得格外歡暢,從她結識幾名孩子到在一塊生活,大家付出的努力啊、快樂啊,等等等等。對于所遇到的艱難她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但唐憶有些明白那其中有著何等的沉重與深刻。
以往幾人見面,往往都只是點頭打招呼,自薩米死後,伊芙對唐憶的態度有著許多改變,卻多半也只是敬重和崇拜。這其中自然也有唐憶的原因在內,但無論如何,像這般毫無拘束地在一塊聊天說笑,倒還是第一次,說起來,大概是因為昨晚在一塊維修房頂的緣故,再加上那簡單的擁抱,小小的意外,無意間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吧。
小雪倒沒發參與到這樣的聊天當中去,她只是挽著唐憶,好奇地看著街道上與平日里毫不相同的景象,對于伊芙,偶爾也會微笑地點頭。與唐憶在一塊時,她表現得大方許多,偶爾一塊上街,她也不會對身邊稍稍觸踫到自己的人做出太過激烈的反應了,對她來說,唐憶便是她的世界,只要有他在,她便有了應對一切的勇氣。
這樣的寧靜大概持續了兩個小時,街上的行人再次減少,在屋頂上加固房屋的人們也招呼著開始返回家中。當台風眼過去,迎來的將是更加劇烈的風暴。一直都在向唐憶敘說那幾名孩子的趣事的伊芙也意識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漸漸停止了話題。赧然地對唐憶笑笑︰「該回去了,看樣子,風很快就要再來了……」
「好的,多保重啊,如果有什麼事立刻過來找我和小雪。」
「恩。」伊芙點了點頭,轉身招呼著幾名孩子回家,唐憶和小雪也轉身回屋,卻听得伊芙又在身後叫了一聲︰「雷撒督克先生。」
「叫我阿爾好了。」
「好……好啊。」點了點頭,伊芙似乎費了好大勁才說出話來,「阿爾,謝謝你……陪我說這麼久的話……」
「什麼啊,只是聊天而已嘛。」
「已經……很久沒人跟我聊過天了,所以,謝謝你……謝謝你……」她的臉上現出不無淒涼的笑容,鞠了一躬,轉身回屋。
半小時後,周圍寂靜得可怕,天色漸漸灰了下來,即便是唐憶這般對台風毫無經驗的人也能感到危險將至的訊息。從微張的門口望出去,街道上空無一人,連水流都幾乎凝成靜止。待到第二次開門望出去的時候,卻有一名灰袍老者出現在了視野之中,看起來既慈祥又有些威嚴的老人,穿著並非名貴的衣服,背後有個小包袱,手上拿著一把傘,在房檐下張望徘徊。看起來是外地來的人,此時找不到要去的地方了。
第一次開門望時,那老頭便已經看到了他,向門縫這邊善意地點了點頭。唐憶退回房內,小雪正在準備晚餐,又等了一會兒,他開門一看,那老者仍舊站在對面的屋檐下張望,眼見台風將至,唐憶想了一陣便要走出去,卻見那老者已經走過來了。
「這位小兄弟,老頭子是外地才趕來的,台風快要來了,可以麻煩借個避風的地方嗎?」
「恩,請進吧。」
「呵,謝謝了,走過了這麼多的路,這年頭,好人可少啊,願辛洛斯保佑你。」那老者將傘拿在手上,做出一個禮拜辛洛斯的姿勢,隨後自我介紹道,「對了,老頭子我叫巴庫斯,是一名游吟詩人,再次感謝。」
「沒什麼的。」那巴庫斯隱帶威嚴穩重的笑容很能引起人的好感,唐憶讓他進了門,隨後死死地關上,「我叫阿爾。雷撒督克,您叫我阿爾就行了。」
片刻,黑潮滾滾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