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芭芭拉為這些人免費治療,中午時有人送來飯菜。到了傍晚時分方才準備回去,期間唐憶進入棚屋觀看治療的次數少得可憐,基本上都在應付那群難纏的孩子。背起那半人高的大箱子,三人好不容易才又擺月兌了圍繞的人群,到得芭芭拉的住所時,天已經完全黑掉了。
放下箱子時已經累得腰酸背痛,芭芭拉老師卻沒有留他們下來吃飯,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唐憶竟然完全沒有感到意外。康妮則像是完全適應了這一情況,在中年女人很沒形象的趕人出門時,微微點頭便走。出了門,唐憶跟著她離開,沿著灰黑的夜色往另一條街道走去。
兩人之間並沒有打過任何招呼,或者可以說是一種下意識的跟隨,轉過兩條街,閃爍的燈影之中,康妮忽然停下來轉過了身,不由自主的,唐憶也跟著停下了。
那雙晶亮的眸子在前方死死地盯住了他,過了好久,康妮說道︰「怎麼樣?很得意嗎?」
「什麼?」唐憶有些訝然。
「哼,從凱瑟琳夫人那次宴會開始我便懷疑你了,在以前也不是第一次。故意制造事故讓大家認識,然後想要故意接近……不過你也算厲害了,竟然能夠請求到凱瑟琳夫人的幫助……」她說著松開了頭上的兩只麻花辮,頓時散成一頭柔順的黑發,昏暗之中,果然與那南茜小姐有七分相似,看起來臉上肯定也是有些小小的易容,「事到如今了,你還能說些什麼!如果不是你查出了我在這里學習魔藥,怎麼會這麼巧出現在芭芭拉老師的魔藥班,這次要一塊在春日祭禮上表演的事情,也一定是你拜托芭芭拉老師的吧……不對,老師她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喂,你老實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的是你啊……」無視于她不斷的質問,唐憶點了點頭,「我有什麼好說的,南茜小姐,我還覺得奇怪呢,你居然會打扮成這個樣子來學習魔藥。」
「有什麼稀奇的,還不是為了……哼,不關你事!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派來的!」
在南茜灼灼的目光注視下,唐憶不由得嘆了口氣,說實在的,這件事他自己都感到太過湊巧,又怎麼回答對方的質問。♀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搖了搖頭︰「算了吧,你有被害妄想癥嗎?」
說完了話,唐憶信步向前走去,南茜微微愕然,隨後便叫了起來︰「什麼……什麼被害妄想癥……喂!你給我站住!」
「時間晚了,南茜小姐也快些回家吧。明天再見了。」
今天陪著那批孩子玩了一天,目前肚子還餓著,對方顯然對自己也沒什麼好感,這樣的情況下,想必也沒有什麼留下的必要。揮了揮手,後方傳來南茜的叫聲︰「喂!你不要這麼囂張!站住!喂……你這個戴耳墜的女人樣……」
下意識地模了模耳畔的墜子,不由自主地笑笑,他在街角轉向臨近的商業區。這里的夜市才剛剛開始,到處都是明亮的火把與魔法燈燭,街道臨近河流的一邊是一些小規模的攤販,販賣小吃以及一些低價的物件與首飾,兩名游吟詩人混雜其中,七弦琴聲夾雜著講述故事的歌唱聲,滄桑中又有些混亂的感覺。另一側則是些相對高檔的店鋪,咖啡與花茶室內隱隱傳出相對生澀的琴聲,酒館之中滿是醉漢的嘈雜喧鬧,街角有一間花店,映照出淡淡的暖黃色光芒。
叫了幾樣小吃,唐憶在咖啡店牆下的圓桌邊坐下,等待小吃上來的時間里,南茜風風火火地從街上走過,隨後折了回來,在他對面坐下了。面色陰沉地盯著他。
「怎麼?想吃東西嗎?」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唐憶首先打開沉默。
「為什麼不吃。」輕哼了一聲,南茜高聲向對街的老板說著幾樣小吃的名字,看起來對這些小吃很是熟悉。待到叫完,唐憶很有些意外地望著她︰「以為你不會吃這些東西呢。」
「有什麼了不起的,沒東西吃的日子也熬過……」說出這句話後,似乎覺得太過透露自己的私事,瞪了唐憶一眼方才說道,「哼,話還沒說清楚你就想走麼?」
「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說是怎樣就是怎樣了,我都承認了你又能怎麼樣?」
輕輕笑了笑,這時店主已經端過來第一樣小吃,是由紅糖熬出的小煎餅,在有些昏暗的光芒下顯得格外粘稠膩人,可口非常的樣子。♀他將小吃推過給南茜,但顯然是被他方才的話給噎住,南茜的臉色更是不滿起來,一把將盛點心的小碟推回他的身邊,頓時幾點糖水濺上唐憶的衣襟,鄰桌幾名佣兵打扮的男女大聲交談著。
「看那女人好蠻橫,你還看看看看什麼……」
「也沒有啊,她長得還挺不錯的。」
「你是說男的還是女的……呃,看樣子兩個都是女的吧,哈哈……」
「那邊的小兄弟,對付女人可就應該強硬一點,像你那個樣子可不行哦。」
這些佣兵看起來就是面目不善的樣子,大聲說話也屬于半玩笑半挑釁。南茜狠狠地等了幾眼過去,唐憶卻不以為意,拿起叉子慢慢吃東西。過得一陣,店主又上了一份小吃,南茜回過頭來望著他,說道︰「你還是不是男人?」
她這句問話沒能得到回答,因為唐憶的目光全被街頭一名正在展示簡單植物塑形魔法的表演者吸引住了。那人坐在地上,身著灰黑色的斗篷,長長的黑發遮住臉龐,隔得遠了,只能觀察出是一名身材玲瓏較小的女性,卻看不清面貌。將一根植物枝條拿在手上,隨著她的手指輕柔地擺動,那枝條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起來,逐漸纏繞成一只公雞的形象,隨後被交給在一旁等待的孩子。
「男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稍稍定神,唐憶低嘆著問道。
「至少……至少人家侮辱你的時候不能這樣忍氣吞聲!他們在罵你不是嗎?」
「唔……」咽下一口甜食,唐憶抬起頭來,「那我該怎麼辦?」
「教訓他們啊!」南茜的這一聲說得格外響亮,隔鄰那桌的幾名佣兵都僥有興趣地回過了頭來,其中一人幾乎立刻便有拔劍的沖動。唐憶不由得微微苦笑︰「可我打不過他們啊。」
這話一出,南茜立時間呆住了,鄰桌的佣兵們更是大聲笑了起來,頓時便是一番語氣不屑的嘲弄。南茜沉下臉來︰「所以我最討厭你這樣柔弱沒用的男人!」
「因此從一開始就討厭我了?」
「我……」南茜想要說些什麼,卻終于沒有出口,大概是認為唐憶不再有聊下去的價值,站起身來轉身便要走。便在這時,旁邊的一名魔法師打扮的佣兵也站起身來,按住了她的肩膀︰「對啊,小姐,不必再理會這樣沒用的家伙,到我們這里來就好啦。」
「放開你的手!」被那人一按,南茜立刻坐回了座位上,眼見那人俯來。唐憶終于無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對不起,這位先生,不覺得這樣的事情很不禮貌嗎?」
那佣兵一把甩開唐憶的手,魔杖指上他的額頭︰「干嘛。你這女人樣的家伙也想惹事嗎?」
「沒有……」唐憶攤開手,露出無害的笑容,「絕對沒有惹事的意思,只是想好好說話而已。」
「好好說話!」那佣兵回過頭去,向同伴笑道,「哈哈……沒有一點力量的人也想好好說話嗎?今天讓你好好記住這個教訓,你……」
那人話未說完,唐憶已經轟的一聲踢翻了桌子,左手拿著點心用力砸向那魔法師的臉上,右手上的叉子沖著他的胸口狠狠扎了下去。與此同時,鄰桌的兵器也陡然閃出寒芒。
這是一隊冒險經驗不弱的隊伍,但在唐憶面前的終究是個以身體孱弱而聞名的法師,在唐憶動手的瞬間,盡管身體盡量地向後退出,但那一碗粘稠的汁液也在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隨後胸口劇痛,鮮血暴綻而出。唐憶手中那細小而鋒銳的刀叉刺上他喉嚨的瞬間,一把閃爍著金色氣芒的大劍也在他的額頭停下。
「可惜你是魔法師……」一只手從後頸抓住了那魔法師的脖子,刀叉的劍鋒則已經微微扎入他的喉結,無視于同樣停留在額頭的巨劍,他輕輕地轉過魔法師的身體,讓他擋在身前,冷冷地望向前方的幾人。口中低喃一聲︰「別想著用瞬發魔法,那對我沒用!」
一時間周圍的氣息幾乎凝固住,四周的人流停止了腳步,南茜坐在旁邊瞪大了眼楮,幾名佣兵都作出了戰斗的姿勢,金色巨劍一動不動地橫亙于空中。被唐憶一叉劃過胸口的魔法師身軀微微顫抖著,鮮血已經染紅了胸前的一大片袍子。在他的身後,那原本柔弱俊美的臉龐上是幾乎凝固的決絕與冰冷,寶藍色耳墜村托起那玉石般的面容,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好出色的眼神啊,這樣一來……」
遠遠的空氣中,傳來誰贊許的低喃。對面那持劍的大漢緩緩收回兵器,沉聲說道︰「抱歉,一場誤會,小兄弟,何必這樣呢,各退一步如何?」
吸了一口氣,唐憶冷然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從一開始就是我在退,你們有退過嗎?」雖然很想就此作罷,但理智告訴他這時立刻收受徒然給人以弱勢的形象,方才雙方還在說話,無論如何都還沒到開始打斗的程度,自己猝然出手才有現在這個籌碼,一旦放人,自己就真的佔不到一點便宜了。向南茜扭了扭頭︰「康妮,現在走。」
「啊……啊、哦……」南茜此時也終于反應了過來,站起身來想要離開,對面一名佣兵卻也動了身子︰「不行,她現在不能走。」唐憶正要說話,南茜臉上陡然現出驚怖的神色。
無論如何,這幾名佣兵經歷過的事情如何是唐憶能比,一名佣兵走向南茜引開唐憶的注意力,另一側,靈蛇般的劍光已經無聲襲來。陡然瞥見南茜目光的唐憶正要一咬牙扎下叉子,手中小小的尖叉卻已經完全不听使喚地自己移動起來。
轟、轟……乒——
那一瞬間,巨大的力量轉動了細小的餐具,水銀般的光芒屏障陡然交錯在眾人的身體周圍。下一刻,不變的是眾人的站姿,然而那些佣兵身上的所有武器已經寸寸斷碎,巨劍也好、法杖也好、弓箭也好、匕首也好,無一例外地月兌離了他們的身體,「叮叮當當」的掉落向地面,隨後還是那為首的大漢第一個反應過來,帶著驚怖的神色伸手模向自己的喉頭,在那里,已經有一絲細小的鮮血滲出來。
地面上鋪路的青石上交錯著巨大的裂痕,同樣的細小血痕出現在每一名同伴的頸上,足見發招之人的力量絕對能在一瞬間切斷所有人的脖子。過得好一陣,無論是南茜、佣兵還是圍觀的人眾都將敬畏的目光投向了唐憶。卻見他輕輕放下叉子,神色有些恍惚地放下點心的費用,不時將目光望向遠處的街尾。
那名使用生命魔法整形枝條的表演法師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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