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白的流光快若驚雷,只一瞬間,就沖到了寂白面前。♀熵的瞳孔中銀輝深寒,白光如劍,直接朝寂白的胸前刺去。
「一聲不響上來就直接動手,我怎麼覺得熵好像在發怒呢?難道……」毛蛋菌用毛卷起夏末的頭發扯了扯,「……就是因為那人說要帶你走?」
所有黑膜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夏末身上。
夏末剛從得知寂白的真實身份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在眾人的注目禮下,小臉微紅,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她裝出一副緊張模樣,專注地盯著屏幕上的視窗。
視窗里,寂白身形一動,飛速後撤了幾步,勉強躲過了熵突如其來的一擊。他笑容不變,手腕一抖,整根右臂竟變作一縷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主動飛身迎向熵。
熵的指尖距離寂白心髒還不到20厘米,寂白揮動右臂橫在自己胸前。
熵眸光一凜,卻沒有收回手,而是直接朝那黑焰抓去。
黑色的火焰大盛,瞬間吞沒了熵的手。就算三級文明擁有肌體再生的技術,可在戰場上,敵軍怎麼可能會等你傷好了再進攻。
緊接著,更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黑色的火焰竟沿著熵的手繼續焚燒而上,熵的身體在黑焰中碎成了千千萬萬的光片,飄蕩在四周的空間里,最終黯淡熄滅,消散不見。
「熵……」毛蛋菌渾身顫抖著,「……死了……?」
夏末的心瞬間沉入谷底。讓她親眼看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破碎開來,她的心髒疼得幾乎要停止跳動。
可是,她相信他。
她相信他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打敗。
寂白垂下右臂,臉上卻絲毫不見得勝後的輕松,反而緩緩收起笑意,神色戒備,就連他也不相信熵會這麼容易就死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靜,極致的靜……
剛才的極動到現在的極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觀戰的眾人一下子還未適應變化,都仍沉浸在剛才激烈的對決中。
靜到所有人緊繃的心弦就要斷裂的時候,一道道光柱驀然出現在寂白身邊,以他為圓心,蓬勃而起,將他完全包圍在中間,說時遲那時快,熵的身影從每一個光柱中飛出,骨節分明的手直逼寂白的面門。
「怎麼可能?剛才我們明明看著熵的真身出去的,那個絕對不是分/身啊!他怎麼可能沒事?」毛蛋菌從夏末的肩膀上一躍而起,聲音里充滿了震驚。
夏末也不懂,但只要他平安無事,就足夠了。
毛蛋菌似乎被打擊到了,在一邊大嚷大叫著︰「不可能!怎麼會有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這不科學!……」
另一邊的戰場上,眼看熵的手就要插/進寂白的身體里。
看似避無可避的情況下,寂白卻只是輕笑一聲,黑色的火焰陡然猛漲,仿佛整個人都燃燒起來。
剎那間,又是無數的光點崩裂開來,熵的所有分/身再次付之一炬。
戰況陷入了僵局,同樣的情景重復發生。兩個人似乎誰都奈何不了誰。寂白找不到熵的真身,而熵也無法對寂白造成任何損傷。
到了最後,在眾人的眼中,他們兩個已經化作一黑一白的兩道殘影,外人根本看不清他們到底是如何交手的。光影交替中,只能看見兩道光影踫撞之處,不斷向外爆裂的光點和行蹤詭異的黑色火焰交織在一起,不分你我。
看到熵暫時不會有事,夏末這才分一點神來問毛蛋菌︰「那黑色的火焰到底是什麼?」
「那是反物質火。你應該知道,當反物質跟物質結合的時候,會產生巨大的能量,所以任何東西踫到那團黑焰都只有灰飛煙滅的下場。」毛蛋菌還沒從剛才的打擊中振作起來,不過叫了半天也累了,語氣無精打采的︰「這根上次金發女人帶來的怪物能氣化身體是一個原理。他們的王只是在那個基礎上更進一步而已,直接把自己的身體變成反物質火。」
氣化只能躲避傷害,而反物質火卻能對任何靠近的敵人給予致命一擊。
想到金發女人,夏末的眼神逐漸冷了下去。
金發女人曾經說過是受人之托來帶她走的。現在想來,與其說是受人之托,還不如說金發女人是接到寂白的命令,要帶她回去位于鳳凰超星系團中的寄生文明的主城。如果當時她真被帶走了,後果就不可想象了。她很有可能一輩子被困在那里,求出無期。
另外還有一點是夏末想不通的——母腦放逐她的事情,肯定不是母腦主動告訴寂白的,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呢?而且還一早就安排好了人來接她。
夏末再次抬眼朝屏幕上的黑色光影看去。
原來,她從來就沒有看清過他。
就在她出神之際,一陣極不穩定的能量波動從背後襲來。
遠處的屏幕上,黑色的火焰和白色的光影仍糾纏在一起,速度絲毫未減,踫撞時迸發出的光點就像漫天的煙火,絢麗奪目。但是仔細看去,就不難發現白光的數目變少了。
「熵大人!」一名黑膜人最先反應過來,驚恐地大叫起來。
夏末飛快轉身,就看見熵無力地靠在主位上,身上的白光時明時暗,還不斷地朝四周的空間里散發出時強時弱的能量波動,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他根本控制不住體內的能量。
他緊緊地閉著雙眼,渾身的肌肉緊繃著,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你怎麼了……」夏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見他這個樣子,一下子慌亂起來。
「我的身體里……有寄生卵……」熵艱難地開口,聲音黯啞,說完這句話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應該是拼盡全力維持著戰場上的分/身。
在場的黑膜人臉上都流露出絕望的神色,因為他們都知道,被寄生卵感染是不可逆的,而失去了熵的文明,將會迎來末日。
熵的胸膛急劇的起伏,把手移到座位的手柄上,那里有兩個鼓起的半圓形透明球體。在他踫觸到球身的一剎那,藍色的電流在球體的表面瘋狂的流竄起來。
熵的雙眼猛然睜開,瞳孔中銀光肆虐,卻不似以往那般清澄透徹,而是銀霧蒙蒙,只能隱約看見瞳孔原來的紋理。
同一時間,寂白四周的白光大漲,熵的分/身數量大增。
「熵大人,您不能……」所有黑膜人都跪倒在地上,哽咽不已。
夏末心急如焚,拉起一個黑膜人就問︰「不能什麼?」
黑膜人指著熵手心的光球︰「那里連通著基地的能量源。熵大人為了拖延寄生卵入侵大腦的時間,而且還要同時維持分/身的輸出,就直接從基地能量源吸收能量。可是一邊進一邊出,跟能量源相連的時間越長,對肌體的傷害就越大……到最後……很可能會……」
毛蛋菌在一旁為夏末翻譯黑膜人的話。
就算黑膜人不說,夏末也猜到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可她知道熵不得不這麼做。如果他突然從戰場上消失,寂白肯定就會猜到他派去太陽基地的人成功讓熵感染上寄生卵。到那時,敵方軍艦將會如入無人之境,橫掃北極星基地。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黑膜人齊齊看向夏末,「我們連感染源在哪里都不知道。」
此時此刻,作為熵的伴侶,她是這里唯一一個可發號施令的人。
夏末雙手冰涼,思緒混亂不堪。
「在戰場上的時候,熵有保護罩,寄生卵根本靠近不了他。而且,被寄生卵感染後有一段時間的潛伏期,所以……」毛蛋菌一步步分析下來,最後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應該是在太陽基地的時候就被感染了!」
它的話點醒了夏末。無論如何,都必須盡快找出感染源,防止更多的文明成員被感染。
在太陽基地的時候,她那組的金屬盒子到最後都完好無損,也就是說,感染源不是那個盒子。
她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冷靜了不少。
第一次對那麼多人發號施令,而且每一個命令都關系著熵文明的生死,她只能強自鎮定,裝出一副冷派作風,神色嚴厲地對下面的黑膜人說︰「三件事。一,封鎖熵被感染的消息。二,通知母腦。並且不準任何人離開太陽基地一步,時刻監控每個人的情況。三,母艦的能量源冷卻時間一到,命令他們立刻返程。」
所有黑膜人領令下去後,夏末才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她緩緩在熵腳邊蹲下,雙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仰起頭,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顫聲道︰「如果我做錯了……你好了以後……可不準笑我……」
等了好久,都沒有回答。
在龐大的非生命能量貫通身體的情況下,不透明的銀色已經完全佔據了熵的瞳孔,原來那雙琥珀般清澈的眸子,現在看上去卻像兩顆實心的水銀球。
他已經听不見她的話了嗎?
夏末趴在他腿上,滾燙的眼淚終于奔騰而下。
「我不會笑你……」低沉干澀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夏末猛地抬起頭。
熵的臉色異常蒼白,可是他的視線確實停在了她所在的方向,瞳孔中沒有溫度的純銀色仿佛也帶了點暖意。
「不要哭……」他費力地一個字一個字說道,「相信我……」
夏末終于體會到又哭又笑的滋味,擦干淚水,輕輕「嗯」了一聲。
「好啦好啦,你別再哭了……」毛蛋菌伸出一撮毛,輕撫著夏末的脖子,「有什麼好哭的,被寄生卵感染又不是一定沒得救……」
夏末一開始沒搭理它,過了幾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它話里有話!
她一把抓住毛蛋菌,拼命的搖︰「你說什麼?被寄生卵感染能救?」
「能救!能救!」毛蛋菌被她搖得直發暈,毛發紛飛︰「但是……你別……別搖了……再搖……我就沒救了!」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說!」夏末氣鼓鼓地扯它的毛泄憤。
「疼!疼!」毛蛋菌扁著嘴,很委屈地回答︰「你又沒問我……」
夏末冷眼斜睨它,它立刻主動交代道︰「只要寄生卵還沒入侵大腦就能治。熵現在的神智清醒,完全沒有大腦被控制的癥狀。他只需要重鑄肌體就行了。」
夏末剛想問什麼是「重鑄肌體」,就听見一個聲音從主控室前方傳來︰「母艦回航,啟動高維度瞬移,10秒後到達!」
那人話音剛落,母腦的投影就先一步出現在主控室的上方。
大家的表情明顯一松。
電子倒數音數到0,龐大的艦隊群降臨在基地上空,在敵軍艦隊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直接朝他們開炮。
位置靠前的敵方戰艦首當其沖成了炮灰。大片大片爆炸的蘑菇雲出現在暗無邊際的太空中。
寂白看了一眼熵文明的母艦,身影迅速向後退去,清雋的眉眼隱藏在陰影中,看不出什麼表情。
緊接著,敵軍艦隊也如洪水退潮一般,全數離去,除了零星還未被高溫融化的戰艦殘骸漂浮在太空中。
毛蛋菌靜靜地看著已經空無一物的外太空,輕嘆了一聲︰「知己知彼步步為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該收手就果斷不戀戰……白文明這一代的王是個聰明人啊。」
危機解除。
熵的手離開能量源光球,整個人虛弱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卻硬是抬起手臂,用力抓住夏末的手。長時間接觸能量源,熵的體內已經蓄滿了能量,指尖一踫到她的皮膚,她當即被灼熱的高溫燙得一縮,無奈手被他緊緊握住,根本動憚不得。
熵明明承受著被寄生卵侵蝕的痛,卻只是輕攏眉峰,一瞬不瞬地盯著夏末︰「我決不允許,其他雄性對你有企圖……」銀色緩緩褪去,清黑的眼眸一片沉寂,聲音低啞卻決絕,「等我恢復了,我會立刻把你完完全全地變成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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