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宮
雲鬢發絲,秀眉攏月,一襲素衣貼身鎖腰,那頸間的端玉溫潤有澤,映著皙白細膩的**。♀
她坐在灑滿星辰的池邊,抱著一柄快有半身長的劍,腳挑池水,很是自在。
「卿回上神。」有人喚道。
來人從容溫暖,只是一道白綾覆在了他眼上,堪堪遮去三個指月復的寬度。這白綾遮得輕巧,卻也遮不住他的神韻。
她望著來人,一時間被吸了目光,口中情不自禁,「素藍••••••」
那人拂了拂池邊的霜花,緩緩坐下,漫不經心的道︰「上神總是拿我歷劫前的名字呼喊。如今碧落一千載,我已經轉得百世之苦。佛下仙尊,只稱‘珊底羅’••••••不是素藍。」
她點點頭,掩不住失望,「我總記得未封神之前的光景。」
「上神莫要多想。承劫之神,過往雲煙。你貴為神將勾陣,我卑為佛下珊底羅,蒙荒帝不棄,留得我佛一縷化身。珊底羅念念不忘,謂帝上崇敬。」他謙恭。
她站起身,長裙搖曳,搭在一地的霜花上,覺得心口發寒,「你說的如此陌生,當真是洗盡前塵。♀那日洗凡骨,化神髓,痛得不能自已。我在九重上喊你,你又可知道?」
「你要我怎樣?」他嘆息。
她忽的笑得狡黠,似回到千年封神前,明眸善睞,歡月兌喜慶,「我想要你••••••」
未等她說完。
那人欺身而上,清雅俊逸,手指與她交纏,發絲低垂額間,一副誘人的好姿色。看得她是凡心肆起,神根不穩,極想抹過那一彎薄唇。
他怡然自得。她結結巴巴。
「我先前裝得倒是挺好的。跟凡間唱戲一樣,逼真逼假,難以分辨。你總是誆我,怎麼就不能讓我誆你一下。」
那人繞指她的發絲,唇間淺薄,口下淡然,「約模是••••••不能讓你誆了。」
「我是封神凶將勾陣,荒帝座下至尊上神•••」她努力掙扎著,堅決不被他俘虜。
他一把打斷,「你方才想說什麼?」
「凶將勾陣?」
「上一句。」
「你總誆我?」
「再上一句。♀」
「我想要你?」見他挑眉,她反應過來,接著道︰「我想要你喊我卿卿。」
那人淺笑,「如卿所願。」
山陰地
修羅惡鬼齊出,魑魅魍魎哀嚎,十萬天兵點將,真饕餮緊逼。他看見她蹣跚走出,殺得雙眼血紅、神鬼哭嚎。
早已不見了原先的模樣。
她攏了攏散亂的發,就這麼淡漠如煙的看著他,血氣繚繞。
那人的眉眼還是從容,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卿卿。」
這剛開口,她便風華一笑,眼眸嘲諷,「哪敢得珊底羅上神此般呼喚。如今夜照宮的霜花上,全是我數萬兒郎神沫。」
他站在她面前,身後的神鬼將眾,皆是來捉拿她的。
「荒天二帝共日月,八荒多歧乃必然。佛祖入寶殿,眾望所歸之。」他耐心勸誡,「你不要使得性子,跟我回去,好生商量。」
她攥緊手中的七絕劍,聲線嘶啞,血衣入畫,「珊底羅,我總感覺青丘戲狐的日子,才將將過去。可是一眨眼,混沌獸只是打了個哈欠,我們便在這了,真是好不真實。」
他無言。
「我若像青龍白虎等投天帝所好,也依舊會是頂頂神將之稱。」沒等他回應,她又自顧自的道︰「只是•••我不願。」
她緩緩將七絕插在荒土中,緊閉著唇,扶著劍端,脖子上的端玉栩栩如生。
「卿卿••••••伏誅吧。」他遙看著來勢凶凶的太古巨獸,只得微微嘆息。
「還是喊我勾陣吧。」她柔骨錚錚,不屈的道。
哪有叫卿卿的了,她已經做了很久的神將勾陣。
「如卿所願。」他轉過身,負手在後,不去望她,重復著,「勾陣,伏誅吧。」
嘩。
七絕劈開大荒土,裂縫如深溝,一眼望不見底。
她烏發凌亂,言語鋒利,「我真真是被精衛琢瞎了眼!」手持劍柄,劍芒一把朝向自個胸口刺去。
神肉所失,神魂所離,凶將勾陣,竟折眼下。
「待輪回千轉,忘川遺夢,陌上花,戲之。素藍,你且記得。」
這是她留給他最後的話語。
忘川河
三生石畔,奈何橋下,一汪黃泉褶皺了他的衣角。
忘川離江的河岸,彼岸花開數十次。
有一緋衣男子于大朵盛開的彼岸花中,餃草瞻望,冷笑之至。投一塊三生碎石,濺濕了他的側臉。待到碎石緩緩沉入川中,他這才轉眸而過,目光空洞。
緋衣男子蹲在河邊,只覺得刺骨難耐,河水冰冷,磨礪神骨。
可那又怎樣?
「你守忘川千年,不去輪回轉世。無非是想等她,從你眼前將過。」緋衣男子與他遙遙相對,雙眸奪奪,「本君不知道,忘川洗去的是你的真心,還是假意?」
佇立在忘川中的他沉默不言,任忘川洗滌。
「我忘了你早已不是你了,她也早已不是她。滄海桑田,回不去前塵。夜照宮也冷清的不像樣,那霜花都是鮮紅如荼。」緋衣男子自言自語,毫無顧忌。
又一白衣男子旋即,神骨溫潤,有如畫中走出,堪堪道︰「萬年已過,神將將歸。現世離界,又起風雲。」
緋衣男子回道︰「她回來了?」
「約模是的。」白衣男子輕應,「卻不知是哪個••••••」
只見川中的他,漸漸有了動靜,涉著江水而過,一眨眼便消失干淨。
「我們之中,究竟誰能先找到她?」緋衣男子妖孽決絕,一襲輕拂,緊接著消失。
此下江岸舒花,惟有白衣男子,一懷空明。
「凡間愛看的戲,大抵都逃不過,相恨相殺,相愛相痴。勾陣?卿回?你誰都不是••••••」
彼岸花落,葉呈現。
忘川徐徐,再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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