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盡雲端 -15-錦衣紅妝

作者 ︰ 兩白有雙

白端昏迷許久,冷汗越來越多,臉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嘴唇泛白,分外痛苦的樣子。♀我放下他,走到鐵欄前,用斷裂的桌椅敲打,一聲聲在暗沉的牢房里游蕩,終于引來打開牢門的人。

只見三五個粗獷大漢手持燈燭,一步步走來,帶有凶煞之氣。他們巡視一番,待瞧見我,臉上露出驚恐和疑惑,四下議論。

「這是那夜救出天譴的儺女?竟還活著,明明沒幾個活著的儺女了,難不成真是禍亂妖孽?」

「什麼禍亂妖孽,我看就是被儺鬼上身的小娘皮,听說還是城主家的二小姐呢,不如哥幾個今晚•••嘿嘿•••」

「你若嫌命長,盡管去就是。你是沒見到驅儺之夜的火光,燒得慘不忍睹。虧得儺神庇佑,這才及時止住,如若不然,她哪還有命留到現在,早被儺師們扒了皮去。」

「說到命長•••洗劫儺祠的時候,還見她臉色青白,不吐真氣,如今怎麼如此詭異的活了下來?」

說到這,忽然安靜下來,昏暗無光的牢房里,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急促而恐慌。

我敲了敲鐵欄,嗓子發干,連聲音都嘶啞著,「我現在被困在此,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斷然做不了什麼。我家•••這位公子病入膏肓,還請諸位救救他,再沒有別的想法。」

「此人自願入牢,沒有吩咐傳下來,死生都不能放出。」有人冷硬的回道。

雖然不知道設局的人是誰,但這些人將儺女都劫出,又把白端一同困入,可見此事是策劃已久的。我初來乍到,實在招惹不了誰。這樣想來,針對白端的可能,倒是大些。

剛才那個淺黃華服的男子分明對他喊出‘六出’二字,也許這才是白端的真名。♀

我蹲,撫著他的眉眼。

縱然跟葉莫再像,白端也不是葉莫。

正當此時,牢門又有動靜,一群身影進來。因離得有些距離,怎麼也看不清。

一人從陰影里走出,身形略微熟悉,黑衣赤褲更是刺眼。他擒著一盞燈,五官籠罩在燈光中,對之前的三五個人道︰「把那位公子帶出來罷,眼下他還不能死,這是七夫人的吩咐。」

先前的人面面相覷,隨後不滿的道︰「這公子說進就進,說出就出,就算是我大溝寨人言粗鄙,也不能讓七夫人如此使喚。七夫人入寨不過數日,難不成真想獨攬大權,視我們這些人于不顧?」

「都在胡說什麼!老大信任七夫人,哪輪到你們這群雜碎嘀咕!趕緊把人帶出來,他要是丟了一根發絲,你們的人頭還想不想要了!」那人強硬的回擊,臉上還有清秀和稚氣,本該是孺子的年紀,說起來話卻張揚跋扈。

一個鬢角濃密、五大三粗的壯漢,指著他鼻子罵道︰「不過在儺教當個小儺師,走狗到哪都是走狗,老子給你換尿布的時候,還沒嫌你一身騷呢。如今骨子硬了,是癢癢了不成,看老子今個不抽了你。」

「老大都沒說什麼,你們成天賣啥老態。」那人嗤鼻,一把奪過他腰間的鑰匙,徑直來到鐵欄前,「要是有啥不滿,盡管向老大發火去,沖我招呼什麼。這次洗劫羅城,也得虧七夫人。鬧得歡騰的時候,怎麼也不見你們說夫人的不是。」

幾人撇嘴,忌諱的看向陰影里的一群人,不再反駁。

那人抬起白端,又來幾人搭手,這才將他運出燻臭的牢房。白端一走,鐵欄又關閉起來。我費力的伸出頭去,眼看一群人走遠,心里陡然一空,像是被剜掉一塊,生疼生疼。

清醒之後,就一直雲里霧里的,一下子從安穩跌入迷茫。

此後還會有什麼?

第三十一日。

听這些人的言語中,才知道大儺節已經結束六日之久,我算了算日子,今個正好是穿越過來的一個月整。

原先殘破不堪的身體正在慢慢好轉。听著儺女的哭嚎求饒,每夜都會翻來覆去,不敢閉上眼,唯恐有人對我下手。好在這些人對我似有畏懼,即便是送飯而來,也不會多看一眼。

來了這幾日,終于明白自己的處境。

此地稱為大溝寨。

位于乾州和巽州的邊界,離羅城相近,因是處在山坳丘陵之間,又有山林地貌遮蔽,所以建寨數十年,也沒有人侵犯過來。

人們落草為寇,也只是干些搶劫山道的活,靠著附近山村的供奉,倒也富足有余。

大儺節時听憑新來的七夫人的指使,舉寨席卷羅城。大概是出乎眾人意料,此次出行,搶來的金銀無數,收獲頗為豐富,連儺祠中的儺女也一並搶來,一群人馬浩浩蕩蕩的回到寨內瓜分。

我想起剛清醒時見到的狠戾男子,總覺得和他們口里說的老大並不相像,卻又不敢多問,只求毫無存在感。

待了幾日,無人跟我說話,無人向我理會,無人看我一眼,酸臭的牢房里有的是哭叫和緘默,如同活死人的墳墓,再也找不到其他氣息。

起先還萬分不適應,後來便漸漸習慣,連骯髒的老鼠從草甸里竄出,也沒有讓我驚慌失措,反而驚喜不已。在這生機稀薄的牢房里,除了每夜急不可耐的低吼,就只有一室的寂靜和偶爾的腳步,有些響動都讓我感懷。

寂靜是足以摧毀一個人的。

直到有人躡手躡腳的打開鐵欄,我坐在牆角下,抬起眼皮看他。

這人迅速的往外瞅一眼,又往我這看一眼,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自言自語,「這娘們真邪性,摻入暗藥的珍酒都未能將其毒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鬼魂作怪。」

摻入暗藥的珍酒?

難不成他就是給我喂藥的小儺師?

我記得那日喂藥,他就在問東問西,那盞珍酒也是異常炙熱。喝了摻有暗藥的珍酒,我還能活到現在,思索了半天,也只有一個解釋——白端給的應該是解藥。

這人見我沉默不語,緩慢的朝我過來,一雙手向我胸口伸去。

按照一般的劇情,怎麼也會落到貞潔不保的地步,指望土匪強盜發善心,這些夜里儺女的呻yin也就白听了。千怕萬怕,總躲不過‘有心之人’的坑害。只是我身上混著各種怪味,這都能下去手?

口味如此之重,實在令人佩服。

等他即將撩開外衣,我拿起手里的桌椅腳,狠狠的向他頭上拍去。

可惜體力不支,身上還有傷,還未觸及頭頂,便被他躲避過去。驚慌之下,又被他踹了一腳,我撞向牆面,眼里直冒金星,血液從口里流出。

在現實面前,還是太過稚女敕,太過弱小,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穿越之時,滿懷信心,以為自己定能朝戲天下,扶搖雲端。然而現在,就要被人毀身毀心,什麼朝戲,什麼回程,都成了白紙一般的空話。

我只是被困的過客。

還不是絕艷風華的戲子。

他沒有進一步折辱我,而是雙手撐地,大汗淋灕。

見我冷眼望來,趕緊的道︰「你這小娘皮,別再出勞什子花樣了,我又不是來對你做什麼的,只是給你上藥而已。」說完從袖口掏出來一個玉瓷藥瓶,在我眼前晃了晃,生怕我再有所行動。

小瓷瓶制作雅致,一看就比較精貴,我半信半疑,微微的點頭。

我趴在草甸上,褪去半個衣衫,遮擋住胸口。背後血肉模糊,有些跟黑袍黏在一起,他上藥的時候,手上顫抖不已,玉瓷藥瓶里的粉末盡數撒到傷口。藥一入傷口便奇疼奇癢,我咬緊牙關,還禁不住小聲哼哼。

是誰讓他送藥來的?

是白端嗎?

我欣喜若狂,藥物帶來的疼痛也顧不得了,抓住他的手臂,緩緩的道︰「麻煩你告訴他,就說我等他。」

他遲疑一時,點了點頭後,出了牢房,又留我一人待在這。

狹隘的窗外飛過一只喜鵲,在枝椏上磊著窩,一來一回,忙碌溫馨,使我鼻梁發酸,恨不得此刻就出去。

在此之後,這人都會給我偷模送藥,來往言談間,我知曉他叫大奎。

五天後,第三十六日。

眼看著有些小傷痕已經掉痂,速度快得不敢相信。穿越之後,越來越耐打,沒曾想練就了‘不壞之身’。

大奎每天過來上藥,都會驚訝萬分,更覺得我不是常人,是他們口中的天譴儺鬼。于是口風緊閉,堅決不和我說一句話。我問東問西,問了好幾天,全都對牛彈琴去了。

日子一點一滴過去,等到第四十日,牢里終于不再寂靜。

一個錦衣紅妝的女子被擁簇著走來,臉上濃厚的粉黛遮住她原本的素顏。眸中滅寂,嘴唇輕抿,染有豆蔻的手指攬著羅衫,頭上都是沉重的金釵玉簪。好看的模樣,空洞的模樣,可悲的模樣,再也不似以前。

一幫平時摳腳打屁的大漢,拱著腰,哈著頭,一個個都恨不得將自己的頭,放到來人腳底下踩個遍,還怕髒了那人的表情。

我看在眼里,心發冷,真相迷迷  的浮上來。

她輕笑,未達眼底,「我以為你會死得干淨,沒想到你會好的如此快。」

「我也沒想到,自個竟眼瞎至此。」我強硬的回道︰「你這樣做,心可安?」

「心安嗎•••我哪還有心,你又哪有心,連公子都不曾有心。」她笑得花枝招展,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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