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讓沒有去管這些,他現在所能做的便是死馬當活馬醫。吸出淤血,取出碎骨,縫合傷口,韓德讓將張少英的身體翻了過來,開始運用真氣疏通脈絡,他的任脈早已斷絕,根本承受不了內力。而韓德讓所要做的就只是疏通,張少英的死活與他無關。大量的血液順著傷口流到地上,順著張少英的鼻嘴傾流出來。
姬靈霜怔怔的看著這個男人,眼神迷離。她知道這個男人已經死了,菩提果雖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前提卻是這個人還有呼吸。這時姬靈霜也看到了以前她看不到的東西,張少英本不屬于武林,但武林盟,逍遙城,玄天派,這里所有人為了利益將他捧到了這里。而她跟柳燕也是這樣,她們愛的是這個男人的將來。張少英本就不屬于這里,他只是一個乞丐,一個普普通通的乞丐。她們真的愛這個男人嗎?不,沒有了體質的張少英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她們也愛張少英,張少英也給了她們愛,所以她們也把一切都給了他,看似全無保留,看似不顧一切,實際這一切她們並沒有給張少英,而是給了張少英的將來。其實張少英也根本不需要去掙,因為他現在富甲一方,他名利雙收,他完全可以享受這樣肆意的人生。但她們還要他的將來,他的將來究竟又怎麼樣?他要名有名,要利有利,要女人有女人,他還要再去爭甚麼?如果她沒有真正的愛上這個男人,她也就不必如此傷心,也就不必如此牽掛,她完全可以重新去找一個男人。有了菩提果的神奇,只需她不想死,活個兩三百年都不在話下。可世人都向往長生不老。卻不知道人是會活膩的,活得太久了並不是好事。如果不是姬靈霜活得膩了,看盡了人性,她也不會選擇張少英,才只不過八十多年她就活膩了。張少英是她帶來的,她的每一個抉擇張少英都沒有反抗。盡管知道前面生死未僕他也義無反顧。張少英愛她們才是真真實實,毫無保留的。
姬靈霜從沒後悔過,她現在後悔了,這冰冷的尸體她又如何拿回去交給柳燕。姬靈霜站起身子,走到張少英面前,顫抖不已。韓德讓為張少英敷上了藥草,將傷口纏嚴實,內侍拿來了浴桶和藥材。將張少英放進桶內,韓德讓開始點藥。首先是當歸,這是蘭州出產最好的當歸。作為遼國的大丞相,他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當世最好的。韓德讓喜歡這種享受生活的感覺,無論是救人還是殺人,在他眼里每一件事用最好的方法,最端正的心態去完成。他享受這樣的感覺。張少英本來大量缺血,當歸首當其沖。甘遂,大戟,莞花,這里的每一位藥韓德讓都一清二楚,藥理相生相克,放甚麼藥。放多少,甚麼藥要混合之後才能倒進去不會藥性相沖。這一切都需要一幫會配合的奴僕,而他便有三百人伺候的奴僕。
明明知道沒有希望,但人總是希望奇跡誕生,姬靈霜也不相信張少英真的就這麼死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生亦同巹死同穴,她也不打算活著回去見柳燕。韓德讓讓內侍將張少英抬進了東廂房中,開始在張少英百會穴上輸送真氣,催動張少英的內息。♀盡管這是徒勞的,但是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你肯去做不一定就不會實現。兩天過去了,張少英仍舊沒有起色。韓德讓,高正都在輪流為張少英輸送真氣。到得第三日,韓德讓放棄了,姬靈霜也放棄了,她屏退了所有人,將自己關在房內。她用梳子為張少英梳理了頭發,穿上了嶄新的衣服,靜靜的凝視著這個男人。撫著張少英蒼白的臉龐,潸然淚下,喃喃道︰「好郎君,我還沒愛夠呢,你怎能就此離去,我又如何向阿燕交代。」想起自己跟柳燕說過的大話,姬靈霜自嘲而笑。趴在張少英身上痛哭起來,泣道︰「再也不迫你了,你甚麼都不要學了,我們去過逍遙的日子。」
「還練甚麼武功,你把床上功夫練好就行。」
「還是吃甚麼菩提果,你能活著便好。」
「咱們找一處幽靜之所好好調理身子,我跟阿燕給你生兒育女。」
姬靈霜真的是絕望了,她不再做任何幻想。房門大開,修長的身段,背上的巨刃,是奔月。姬靈霜瞧了一眼,沒有歡喜,沒有震驚,這時身邊的一切都已與她無關。震驚的是奔月,自從他們相識以來,她從沒看到姬靈霜這樣的絕望。姬靈霜其實也該歡喜的,他們雖說是師兄妹,但多年的磨練已讓他們的情誼返璞歸真。如果他們決定三十年不見,他們就一定不見,也從不去過問對方的私事。奔月竟然這時前來,自是知道了這里的訊息連夜趕過來的。奔月淡淡問道︰「感覺怎樣?」姬靈霜喃喃道︰「刻骨銘心。」盡管奔月來了,面對一具尸體,姬靈霜也不相信他能起死回生,他知道這位師兄的實力。奔月上前看了看張少英,身手在百會穴注入了一股真氣,試探了一番,說道︰「有可能活得下來。」姬靈霜美目驚異,不敢相信。看出了姬靈霜的疑慮,奔月道︰「如果甚麼也沒做,他已經死了,現在這樣十之二三能活下來。姬靈霜激動之間,咳了兩口血,十之二三能活下來,比十分之一還多。現在如果有一個人說他能救張少英,即便知道是假的,姬靈霜也會去一試,無論要她付出甚麼,哪怕是她的身體,或著去欺師滅祖他都不會猶豫。現在卻是她最尊敬的師兄說的話,她沒有理由不去相信。姬靈霜忽然撲進本月懷中大哭,道︰「好師兄,你是來救他的麼?」
奔月閃過一絲驚奇,師妹一向是行事頗有主見,今日竟然還問出這麼愚蠢的話。撫了撫姬靈霜的秀發,奔月道︰「用我們自己的藥浸泡,換兩桶溫水。」姬靈霜懂了,很快韓德讓來了,奔月並不適合照顧人,看著姬靈霜殷勤忙活,這個師妹他都有些不認識了。張少英清洗了身子,又放到另一桶內,奔月拿下了腰間的荷包,那是姬靈霜為他縫的。荷包里是曬干的菩提果果肉,姬靈霜一時膽戰心驚,這可是劇毒,但師兄竟然有分寸,她也不甚擔心,只是期盼著奇跡。不過一片果肉,桶內頃刻殷紅一片,散發出濃烈的菩提花香。奔月精純的真氣開始注入張少英體內,推動他的內息,一天一夜後張少英開始有了呼吸和心跳,韓德讓一直沒有走,為的就是這一刻。一個人死了這麼久還能救活,心中竟是驚奇也是高興,這是多麼神氣的醫術。姬靈霜但覺身子輕飄飄的恍然如夢,忍不住痴笑而泣。這時的漢人一部都在這幾處大院里養傷,他們不會走,因為韓德讓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見到一個人。慕秋白徹底的倒下了,內傷加劇,因為他不僅見到了清幽的尸體,也見到了花妃臣鐘,還有八名一刃流的尸體。自他繼任北宗以來,這是北宗受創最重的一次。花妃臣鐘是死在一塊的,兩人面色微笑,充滿了滿足,他們是喜及而去。
冰仙一直在照顧著他,盡管冰仙有把握不讓他死,卻也不敢怠慢。這個男人是冥花流的希望,如果他倒下了,很多人都會跟著倒下,她亦無顏見教主。每個人都來慕秋白跟張少英的房中探視,冰仙以禮請來了韓德讓,如此她更加有把握。半個月過去了,慕秋白身體已有好轉,張少英的傷口也已好了大半。瞧著張少英身上數不清的傷疤,姬靈霜也在感嘆,受這麼多傷他居然沒有退卻,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尤其是他所承受的疼痛更甚于常人。
新年已經過去了,燕京城都喜氣洋洋。這時的慶祝更盛以往,因為遼宋議和,自此再也沒有了戰爭。三天後,一隊近千人的馬隊擁簇著百余輛馬車進城了。從迎春門進來的,遼軍從城門口一直排到了宰相府門口,整條街道戒嚴,馬上都是半百的精壯男子,誰都能感覺到這些人伸手不差。諸多的番漢百姓看著這些衣衫亮麗的馬隊都不知甚麼來路。許多人開始聚集到通明殿,冥宗,仙宗亦在殿外列陣,躬身以待。連慕秋白都穿衣由飛狐,無憂扶了出來,人人肅穆靜候。一旁的隱宗,道宗也列陣以待,不敢失了禮數。這竟是對來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來的是冥宗教主,仙宗掌門的馬隊。而這兩個人就掌握了武林的大半江山,也可左右天下局勢,這是連皇權的都不能企及的地方。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疑問,仙宗掌門是女的,冥宗掌門究竟是男是女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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