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模模額頭在門外愣了好幾秒，然後有點恍惚地轉身回家。
這小子，自打表白之後不總是小心翼翼極之紳士地對自己麼？怎麼才幾天功夫，這小子又變回從前那般蹬鼻子上臉的流氓模樣了？
而最嚴重的，是自己怎麼就乖乖給他親了？
雖說是親額頭，在他沒表白之前，那可以理解成親情的表達。但表白之後，他跟她的任何肢體接觸，都帶著其他意味，她不可能再裝傻認為那是弟弟對姐姐的親吻。
因而，明知他動機不純還不躲開、不反抗的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也變得很反常？
于是這下，輪到蘇紫郁悶了。
這幾年以來，她自認對感情的事十分敏銳，但最近，只要踫上凌蕭，她好像就會變得遲鈍起來？
這種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而且，這種遲鈍，似乎僅僅是針對凌蕭而言。因為，對著華彥，她的觸覺仍舊敏銳，只要他稍稍越界那麼一丁點，她腦子里的警鐘就會長鳴，人亦下意識地選擇避開或是逃開。
難道說，自己對凌蕭，其實還有那麼一點期待？
或者僅僅是，習慣了對他縱容也習慣了他的放肆？
想到這，蘇紫在心里苦笑了幾聲。
他凌蕭腦子發熱，你蘇紫也跟著腦子發熱呢？
傻呼呼的就被他牽著鼻子走，難道忘了，喜歡一個人會有多痛？
蘇紫回到家，蘇豪還坐在沙發上翻雜志。
「爸，我明天出外景，估計要呆一周左右，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哦，我都照顧自己幾十年了，你還不放心？」
蘇豪對女兒的叨嘮，其實是心感幸福的，但嘴里，怎麼也得揶揄一下。
蘇紫自知自己快成老媽子了，但老爸這身體，似乎真不如以前硬朗了，小心些總是沒錯。
「不是不放心，是非常不放心！」
蘇紫說著，擰開臥室的門，前腳邁進去，想起什麼，又扭頭問蘇豪。
「爸，你說我對凌蕭那小子是不是太縱容了？」
剛才還在暗自跟那小子吃醋較勁的蘇豪，樂得落井下石，「那是！誰看不出來啊，比對我這個老爸還要好得多！」
「爸……」蘇紫用撒嬌的口吻叫了一聲，蘇豪立馬不敢再亂說什麼。
「誒，你倆自小不就這樣嗎，不知道的人，還總當你倆是親姐弟。」
蘇豪這話倒是沒說錯，其實，他很清楚，女兒對凌蕭的縱容，很大原因也是因為他自己。
那時女兒還小，但他這個當爸爸的卻硬塞給她必須要照顧好凌蕭、要管好凌蕭、要保護好凌蕭……等等一堆的責任，她自個還是個孩子呢，小小年紀便代替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承擔了這麼多教育和保護少當家的重擔。
等他發現女兒像是得了自虐癥一樣總是被凌蕭欺負傷害，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幸好，現在凌蕭對寶貝女兒很好，不然，他寧願女兒流放在外，也不願她再回來吃凌蕭的虧。
親姐弟麼？
蘇紫默默念了句，沒再說什麼，推開門進了臥室，「 」一下關上門。
……
蘇紫本來只是跟凌蕭借車，但凌蕭卻堅持，必須得司機帶車一起借走。因而，第二天一早，司機便開著車載著蘇紫出發。
經過超市，蘇紫進去買了一大堆的零食和食物補給，塞了滿滿一後廂。
司機車開得很快，下午三點多，車子已經駛入了外景地的小鎮。
蘇紫給導演打了個電話，證實他們今天要在外景地拍到黃昏。車子又駛了大半小時，停在外景點的山腳下，蘇紫一下車，就看見山腰上聚集了一堆人，不用想，準是劇組的人。
蘇紫讓司機背上一箱吃的喝的，她自己手里亦提了兩大袋零食，沿著上山的小徑快步朝那群人走去。
遠遠看見導演站在攝影機後，一手夾著煙一手叉著腰，眾人也是閑散狀，看樣子，大伙正處于中場休息狀態。
「各位兄弟姐妹，辛苦了！」蘇紫中氣十足地朝著眾人喊過去。
眾人扭頭，見是她，紛紛圍了上來，不過幾十秒時間，她跟司機手上那些吃的喝的，便被一幫難民般的劇組人員洗劫一空。
等她走過去，大伙吃著這斷了好幾天的零食，差點要淚流滿面了。
「蘇蘇，你來得真及時，我們在早兩天已經把存貨全清了，這小鎮上買的全是a貨，可口可樂，這里的是哥口可樂，品客薯片這里的是呂客薯片，我們的味蕾，快要被這些a貨給滅了。」
姚筠逮著蘇紫哭訴。
蘇紫在尤氏呆了那麼幾個月，當然知道外景拍攝的苦況。古裝戲的外景地，多數是窮鄉僻壤，交通不便，物質貧乏。劇組人員拍戲之余，基本沒什麼可供消遣放松的娛樂場所。最要命的是，這些地方連電話訊號都很不穩定，時好時壞，更別提上網了。
因而，經驗老到的劇組人員和演員都有心理準備，在外景拍攝，等于過著倒退十幾二十年的生活。
蘇紫跟姚筠和導演幾個聊了幾句，原本被幾個配角圍著傳授經驗的華彥，分開眾人走了過來。
「華少，這幾天辛苦你了！」
華彥接過蘇紫遞給他的運動飲料，擰開喝了兩口，才說。
「比我想像要好很多了，剛才還跟崔導他們說，這劇若換成夏天拍，估計整組人起碼有一半以上得中暑。」
蘇紫點頭表示認同，華彥和姚筠，還有其他幾個配角，均穿著繁復而密實的冬季古裝，這樣的天氣，看著都有點熱，更別提三伏天。
「崔導，拍攝進度如何？」蘇紫問導演。
「還行，天公作美，大伙又夠配合，從拍攝這一周來看，基本都能按計劃完成每天的進度。」
崔導似乎對現在的進度很滿意，對整個劇組人員的工作效率，亦同樣滿意。
蘇紫跟劇組的各主要人員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便乖乖地在導演身後站定，看導演打手勢讓各人各就各位。
大概是蘇紫帶來的食物給了大伙兒新的能量，原本計劃要拍到近七點的戲，到六點便全部拍完，可以提早收工，大伙兒心情別提多美，一大群人七手八腳地收拾好道具，嘻嘻哈哈地下了山。
山腳下，一共停著三輛車，大巴，還有就是蘇紫和華彥的車。
原本，姚筠是一路挽著蘇紫的手下來的，本以為跟蘇紫坐同一輛車，華彥卻跟了過來，對姚筠說，「小姚，你坐我的車。」
「是，師父！」
在蘇紫不在的這幾天，姚筠已經順利拜華彥為師，這下師父有令，姚筠哪敢不從？
蘇紫心里雖有戒備，但表面肯定是不會表現出來的，只禮貌地問他，「華少，你跟我坐一塊？」
華彥點頭，主動打開車門，讓蘇紫先坐了上去，隨後，他自己也坐了上來，關上車門。
蘇紫報了旅館的地址，司機在導航上按了幾下，便發動車子駛離外景點。
送蘇紫過來的司機，正是平時保護她的保鏢並司機超哥，華彥這人，他見過。而且，出發前，凌蕭一再交待他要盯緊這個叫華彥的男人，別讓他跟蘇紫靠得太近。
凌蕭的這些小心思，蘇紫哪會不明白？只是，她本人亦同樣對華彥持著保持距離的心態，于是對凌蕭以保護她的人身安全為由安排超哥過來任她差遣一事裝聾扮啞。
「事情都辦妥了？」
華彥上車第一句話，便是詢問蘇紫這幾天的情況，關懷之情溢于言表。
「嗯，都辦妥了。不好意思，我這一走，倒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蘇紫卻始終保持著該有的禮數和客套，臉上的表情，充滿歉意。
華彥略略沉默了一下，扭頭看向車窗外。
蘇紫知道，是自己這過份的客套傷著人了。
有時，客套是必要的禮貌，但對一心想要把關系拉近的人來說，客套就等于是軟釘子，傷人于無形。
可蘇紫沒有辦法，華彥想要什麼及其意圖是什麼，從不曾明說，因而，她也不好直接拒絕。
但他的行動舉止越來越明確地表明，他在討好她。
任何人，都不會無緣無故地討好別人，何況是華彥這麼高傲的男人。
對這些源源不斷的關懷和討好，她沒有辦法回應他，只能盡可能地把兩人的關系撇清，讓彼此都站在工作合作伙伴的立場。
車廂里讓人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十幾分鐘，打破沉默的，卻不是蘇紫，也不是華彥，而是在前面開車的超哥。
「蘇姐，老大讓我到達目的地給他打個電話，我忘了！能麻煩你現在給他拔個電話嗎？」
蘇紫明知道超哥是故意的，卻還是拿起電話拔了凌蕭的號碼。
「小子。」
蘇紫昨晚的郁悶，睡了一覺之後，早已經煙消雲散，因為，經過一番推理和證明之後，她覺得自己現在對凌蕭的好，只是姐姐對弟弟的好。
因為只有親情，才會無私且不求回報！
至于愛情，越是愛得深，想要從對方身上索取的，自然就越多！
「妞，到了？」
「嗯，早到了，我光顧著去探班，一時忘了給你電話。」
蘇紫說著，用眼尾掃一眼華彥，對方依舊臉無表情地望著窗外，仿佛對蘇紫的話充耳不聞。
「事兒很多嗎？你也是，別總是把什麼事都攬自己身上，請那麼多工作人員，是讓他們干活，不是讓他們享受的。」
凌蕭似乎對蘇紫過于認真的舉動很是無語，即使在電話里，也忍不住叨嘮數落她。
「得，我自個心中有數，先掛了哈。」
蘇紫一听他叨嘮，就開始頭大。
「嗯，那種山旮旯地方，治安不好，晚上別到處跑，乖乖等我電話！」
听凌蕭的口吻，儼然蘇紫是他言听計從的小女友。
蘇紫被他這口吻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隨口應了聲，匆匆掛了電話。
打完電話之後，車廂里的氣氛似乎比剛才更加壓抑。蘇紫把車窗降下一半，呼呼的山風猛地灌了進來，蘇紫沒料想風勢這麼大，伸手想要按住散的頭發，已經來不及。
大風卷起她的長發，猛地罩了華彥一臉。
蘇紫既狼狽又尷尬，一手按著車窗遙控，一手捂著滿頭散亂紛飛的長發。
「咳，華少，不好意思。有弄痛你嗎？」
華彥終于轉過臉來，手拈開幾縷貼在他臉上的發梢，手指繞了幾下，把長發卷在他的指間，他垂下眼，目光似是落在指間那幾縷發絲上。
蘇紫想要把頭發扯回來，又覺得太唐突，但眼下這樣的情形，又太曖昧。
「華少？」
蘇紫試著輕輕扯了扯頭發，華彥抬起眼皮，默默看著她，手指，卻是夾得很緊，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對上他別具深意的眼眸，蘇紫心頭微微一顫，她縱是鐵石心腸，亦難阻擋他眼眸那股驟然涌起的狂暴氣浪。
「小紫，你要我說實話？」
華彥的嗓音，一如往常的充滿磁性和魅力，在封閉的空間內，更是如同帶了催眠魔力般，讓人微微眩暈。
蘇紫定了定心神，毫無懼意地對上他的眼。
「嗯。」
華彥死死地盯著他，眼眸里，各種各樣復雜的情緒紛涌交疊。
「實話，很痛！」
華彥吐出如此簡短的答案之後，手指一松，那幾縷頭發，緩緩地回歸到大部隊里服服貼貼地垂在蘇紫胸前。
他這句一語相關的話，說得十分無奈，也讓蘇紫心里的愧疚瞬間飆到頂點。
但愧疚，大概是他最不需要的，因而，蘇紫只能繼續沉默著。
車子一路在顛簸的山路上行駛，超哥大概也感受到車子的氣氛壓抑，隨手打開了收音機。
黃昏的電台，放的都是些抒情的情歌，這下，里面正放著某知名女歌手的名曲。
……
我不要你的承諾不要你的永遠
只要你真真切切愛我一遍
就算虛榮也好貪心也好
最怕你把沉默當做對我的回答
我不要你的承諾不要你的永遠
只要你真真切切愛我一遍
就算虛榮也好貪心也好
最怕你把沉默當做對我的回答
原來你什麼都不想要
……
女歌手催人淚下沙啞的嗓音，重重復復地嘶喊著，到最後，華彥耳里，只剩那一句十分應景，像重錘般敲在心頭——
原來你，什麼都不想要！
蘇紫看著華彥的臉色一點點地變白，想讓超哥把收音機關了，又覺得自己太過刻意，猛地想起，這車是凌蕭專用的車，有隔音設備，于是伸手把駕駛室與後座之間的檔板放了下來，又把後座音箱關了，這才低聲對華彥說了句，「華少，對不起！」
華彥怎麼說也是久經磨難的人，感情的事，他經歷得並不少。在對蘇紫這段感情上，他從來沒正兒八經地表白過。
「小紫，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在華彥看來，既然他從來沒挑明過什麼，那麼失敗，等于沒有存在過。
蘇紫一下子便明白了華彥的想法，「嗯，確實是我誤會了。」
兩人心頭的芥蒂，似乎已經解開，華彥又像平時一樣，跟蘇紫聊起劇組幾個演員的情況，誰誰誰演技生硬，誰誰誰造作，誰誰誰將來能成大器……
蘇紫默默把他的話記了下來，對他適時放棄，蘇紫感到很欣慰，也覺得松了一口氣。
華彥在車上說得最多的，是姚筠。
而且，這些內容，基本是贊揚的話。
看得出來，他，很欣賞姚筠。
車子到達飯館，眾人回房洗完澡，準時聚集到大廳等吃晚飯。
蘇紫和姚筠，自然是要跟導演監制他們幾個坐一桌的，平時，華彥身邊的座位，大家都識趣地留給蘇紫，但這次，兩人才走近，華彥便拉開身邊的椅子，拍了拍，抬眼看著姚筠。
「小姚，來師父這邊。」
眾人驚訝！
因為，華彥這幾天雖然在片場上對姚筠很是照顧，但片場之外，他一直跟姚筠沒什麼交流，大概，是避嫌。總之各人心里，都認為華彥喜歡蘇紫，因而，刻意跟劇組的女演員保持一定的距離。
姚筠也跟眾人一樣驚訝，她轉頭看看蘇紫，蘇紫笑著推推她，自己，則在崔成導演身邊坐下。
「小姚，今天這幾場戲演得不錯，之前那些壞習慣，都改得差不多了。」
華彥當著眾人的面表揚起姚筠來，姚筠趕緊站起來給他倒了杯茶，「那也是師父教導有方！謝謝師父！」
崔成煞是有趣地看了華彥一會，低頭輕聲問蘇紫，「蘇蘇，你跟華少吵架了？」
蘇紫心里咯 一下，臉上卻不露聲色，「沒有啊，我和他剛才在車上一直在聊演員的問題，他一直不停口地稱贊小筠。」
蘇紫揚手讓服務生過來給各人倒上小杯的酒，站起來朝同桌各人遞了遞。
「各位，我們軒龍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在同行內是晚輩，這次能跟各位前輩合作，受益良多。在此，我蘇紫代表軒龍的所有工作人員敬在座各位貴人三杯！」
蘇紫說完，先把杯里的酒喝光，服務生很識趣，立馬又倒了兩小杯酒端過來，蘇紫二話沒說，一昂頭，把那兩杯酒一飲而盡。
華彥微微皺了皺眉，默默看了蘇紫一眼，最終，卻沒有說任何話，只跟著眾人舉起酒杯，喝了一杯。
一頓飯，吃得十分盡興，蘇紫和姚筠回到雙人房，才關上門，姚筠便問。
「蘇蘇，你是不是跟華少吵架了？」
蘇紫照舊搖頭，「沒有，回來的路上我跟他聊得挺好的，怎麼了？」
姚筠一**坐在床上，「不可能，我跟他相處了一周，他是什麼性子的人也大致清楚。你不在這幾天，除了在片場他會搭理我們之外，其他時間，他根本連看都不屑看我一眼，他今天這樣，太反常了。」
蘇紫能說什麼？
為了那男人的自尊，她只能，繼續裝傻。
「你想太多了，他在我面前對你贊不絕口呢。估計之前是跟你們不熟悉，所以，才會端著架子，現在熟悉了，自然就親切親和了。」
姚筠用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蘇紫好幾回，「蘇蘇，你的演技比我還好！」
蘇紫也不申辯，只說，「小筠，你只需要，相信你眼楮看到的。」
姚筠看著她，「蘇蘇，你不會告訴我，說華少是在追求我吧？」
蘇紫笑，「小筠，我還是那句，相信你眼楮看到的。」
以蘇紫對姚筠的了解，這丫頭內心那些曲曲彎彎的想法，絕不會比她蘇紫少多少！
這丫頭，假以時日，絕對是個混得極好的人精！
姚筠躺下，把手交疊在腦後，「蘇蘇，有沒有人告訴你，你那正直的外表下，其實很狡猾？」
蘇紫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沒有。」
兩人的交流，因蘇紫響應的電話鈴聲而戛然而止。
不用看，蘇紫幾乎能百分百肯定來電話的人是誰。
像她一樣肯定的人，還有姚筠。
「肯定是凌先生來查崗了，快接吧，我到隔壁打牌，你慢慢聊！」
說著，一個鯉魚打挺起了床，以極快的速度閃了出去。
－－－－－－題外話－－－－－－
謝謝stellazhua丫頭的月票，謝謝三水工飛親的評價票。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