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進來,見到皇帝,並不下跪,只是傲然立著。♀皇帝並不著惱,只是上下打量了孟得一眼,道︰「當年賽馬時,朕便曾贊你言出必踐,你果然沒叫我失望。」
孟得聞言,鼻子里重重一哼。皇帝絲毫不以為意,又道︰「朕現在便可放你和香馨走,只是有一件事情,需得你們幫朕去做。」
孟大娘抬頭望著孟得,眼里似十分躊躇。孟得放聲大笑道︰「我當初答應了二姐,如今我們家便是香馨作主。大小事情,你不必同我說,只要香馨願意,我自然無話可說。」他對皇帝絲毫不敬,說話更不客氣,可皇帝竟然毫不責怪。孟大娘听了,臉上泛起了紅暈,嘴角上翹,望著孟得笑著點了點頭。
「很好。」皇帝又看著孟大娘,眼神里有幾絲哀傷之情,良久才道,「香馨,你和孟得去吧,朕的事情另外會派人告訴你們。」
「可心兒……」孟大娘遲疑道。
「心兒?」皇帝這才抬頭看章清,章清和他目光一對,竟然滿臉緋紅。碧落平日里見到章清都是孤高冷傲的樣子,第一次見到她露出小兒女的羞澀之態,不由得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朕曾經說過,要待她如女。」皇帝道,「就讓心兒就留在朕的身邊。」
「皇上,心兒曉得她爹娘的事情……」
「無妨,」皇帝抬手阻止道,「朕自有分數。」
孟大娘一听,沉吟了片刻,問道︰「心兒,你可願意?」
章清面上緋紅漸退,低聲道︰「我叫章清,莫要叫我什麼心兒。」孟大娘听得苦笑,碧落愈發覺的章清的脾氣古怪,若常人听到皇帝要待己如女,一定是大喜過望,唯有章清,還在只顧著與自己娘親爭執自己的名字;可她看章清的神情,又似並不抗拒留在宮里。
皇帝揮了揮手道︰「你們去吧,朕會好好地管教她。」孟大娘朝著皇帝拜了一拜,拉著孟得的手出了乾極殿。
章清似對孟大娘的離去也不在意,只是忽然又輕聲道︰「我不要做你女兒,我的名字叫章清。」
皇帝看著章清半晌,淡淡道︰「毫無規矩,可讀過書了麼?」章清咬著唇,搖了搖頭。♀
皇帝微一沉吟︰「朕要教你好好念些書,懂上些道理,莫要再這樣野性難馴。」皇帝又看了看碧落︰「你這昭南的女子,似乎也未讀過書?」
「只是不識字而已,可書中的道理都明白,便算讀了一半。」碧落不甘示弱,忙自我找補。皇帝哼笑了兩聲,才道︰「很好,很好……」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你先留在曲靖,你們昭南女子都喜歡自在。朕便讓你住到……先住到常明候府,明日隨瑜兒進宮來。」
「常明候府?」碧落一愣,抬眼瞧了一眼喬瑜,可他仍是清清淡淡的,一副冷漠之色。
「你每日下午帶碧落入宮來,」皇帝對喬瑜道,「就在朕的乾極殿。將她的……你的那一套,便從老聃開始,教她們也好好學一學。」
他望著章清,微微出神︰「朕的安排,她定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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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雪勢漸小,地上一片雪白。這一夜之間,發生了無數事情,無數人粉墨登場齊聚一堂,所言所語皆教碧落捉模不透。章清並非孟大娘夫婦親生,喬桓暗指朝中有人謀害,這倒還罷了,最叫人難以捉模的是孟大娘和這宮中諸人的關系。豫王說孟大娘是皇帝的舊僕,可孟大娘在宮中禮數雖然周到,態度卻高傲,她和孟得便是連一句「小人」「奴婢」都不肯自呼。皇帝對喬桓嚴苛,對喬瑜淡漠,對端王豫王親厚,對孟大娘夫婦反倒異常寬容。
碧落望著地上的白雪,腦子里梳理不清這紛雜的訊息。反而只回憶起皇帝曾在三鏡湖黯然撫碑,適才望天低歌時那般寂寞的身影,她不禁低聲自言自語道︰「他究竟在思念誰?
「誰?」
碧落猛然回過神來,見到邱繹和喬瑜各牽著馬,回頭正望著她。她不知從何說起,只是笑了笑,道︰「我只是想起適才的簫聲淒婉,心有所感罷了。」
她忽然低聲道︰「邱繹,我一直以為那吹簫的人是謙王,可你早知道了是常明候,卻不告訴我。」
邱繹微微一哂︰「是你自己告訴我說你曉得那人姓喬,是位皇子,住在東城,我才以為你確實見過瑜兄。」
「可你說那人送了你一朵花,我才有些不敢相信。」他拍了拍喬瑜的肩膀,輕笑道,「你瞧他衣著這樣樸素,哪像是拈花惹草的人?。」
喬瑜淡笑了一聲。邱繹又嘆了口氣道︰「謙王的脾氣,也實在太急了些,皇上只問了幾句,便立刻扯上了泰王。皇上雖然不置可否,可心中只怕已經有了芥蒂。」
喬瑜搖了搖頭,淡然道︰「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由著他們去吧!」他對邱繹說︰「邱兄,父皇有命,我須得帶碧落回府,你與我們同去,還是……」
邱繹笑道︰「碧落有瑜兄照顧,我怎會不放心。」
碧落听得奇怪,蹙眉問道︰「你們兩人,互稱兄長,究竟誰的年紀大?」
邱繹笑道︰「我痴長一歲,只是他是皇子,便賣他幾分面子,稱他一聲瑜兄。」說完,他和喬瑜相望一眼,哈哈大笑。碧落見他在喬瑜面前毫不拘束,十分隨性,喬瑜也渾不介意,想必兩人該是相知好友,不由得也微微而笑。
前面便到了雲龍門,邱繹扶著碧落上了馬,低聲道︰「我明日去見你。」待喬瑜也翻身上馬,又笑道︰「拜托瑜兄了。」
喬瑜淡淡一笑,策馬便行,碧落見他也不招呼,心中一急,二話不說,也催馬趕了上去。
夜闌人寂,曲靖城內被白雪覆蓋,一片悄悄,只有兩匹馬的馬蹄,敲在地上的石磚上,發出清脆的蹄聲。喬瑜馬速不疾不徐,在前面朝東馳去。碧落跟在喬瑜的後面,望著他在馬上的背影蕭肅,又看見他那根黑中帶黃的短簫束在背後。她心緒難平,幾次張口欲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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