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听到有人問話,卻絲毫也不吃驚,拾起了小船,笑道︰「我怕他走了,誰來載你常明侯呢?」
她轉過身,將小船遞給身後那人,那人明眸藍衫,望著她,負手而笑。他望了許久,才伸手接過紙船,淡笑道︰「你送了我這許多船兒,也不曉得哪一條才能載得了我?」
「既有心,早晚得乘扁舟,于五湖煙水中逍遙忘機。」碧落微笑道。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喬瑜大笑著推開了無待居的門,書桌上整整齊齊疊著七只小船。他信手便將那第八只疊到了其它的紙船上面,對碧落笑道,「這日子太過奢望。不過承你美言,願我能早日能得償心願。」
喬瑜站在一旁出神瞧了這八只小船許久,一回身,才見到燭光影映下,碧落面上兩個梨渦淺淺浮現,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他心中忽地一絲柔情涌動,望著碧落柔聲道︰「這幾日耗費精神疊這幾只小船,可是未曾好好休息?」
碧落搖了搖頭,托著腮笑道︰「幾只小紙帆,哪費得了什麼功夫?只是見你心事重重,博你一笑罷了。」
喬瑜沉默片刻,淡笑道︰「你不必憂心。♀在南郊,是發生了些小事情,我不過在細思緣由罷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碧落驚奇道,「與你有關麼?」
「那日大皇兄和二皇兄爭執不休,各不讓步。我正要勸二皇兄無謂生事,大皇兄乘二皇兄不備,刺了一劍,恰好我瞧見,替二皇兄擋了一劍。大皇兄仍未肯罷休,我只好伸手抓住了他的劍。」
碧落這才想起,適才喬瑜推門取物用的皆是左手。她一著急伸手便抓了喬瑜的右手,才見到他右手包扎著一層白布。
「謙王怎麼如此狠心,若傷了……筋骨可如何是好?」喬瑜雖輕描淡寫三句話,碧落又怎麼听不懂當時情形之危急,喬瑜稍一不慎,只怕這條性命便已經搭進去了。
喬瑜全不在意︰「皮肉之傷而已。只是……」他嘆氣道︰「我平日一向甚少理會朝局,得過且過。如今才曉得兩位皇兄一夜之間竟然勢同水火,連兄弟之情都不顧了。」
碧落抓著喬瑜的右手,蹙眉望著他︰「四平叔說,這家里事只有家里人才能解,可我不明白,皇上既有幾位兄弟兒子,何必單單叫你犯險?他分明曉得你的心思不在這些事情上。」
「惜乎生非汝有,天地之委和也。」喬瑜半晌才長嘆道,「我既然做了父皇的兒子,便要替他分憂。有些事情,父皇不能做,其他人不好做。惟有我不在朝內任事,與各人皆無利害糾葛,只談兄弟情分。若非如此,父皇也不會叫我去。」
碧落仔細又看了看喬瑜的右手,見果然無甚大礙,這才隨意坐了一張椅子,微嗔道︰「我和珞如以前還說謙王為人謙和,瞧來還是阿清最清楚他,說他小時候便害過人,難怪現在對自己兄弟也能下得了手。」
「章清怎麼曉得大皇兄小時候的事情?」喬瑜奇道。
碧落搖了搖頭︰「我也不曉得,下次見了她再問問她。對了,你可告訴了皇上?皇上若曉得他這樣做,定然會嚴懲他。」
「我朝幾代以來,皇位皆是明爭暗斗而來,父皇對幾位皇兄訓導甚嚴,小心防備,可未料到兩位皇兄仍是如此。後來在乾極殿,我見父皇的臉色,著實不太好看。那時五位皇兄跪在地上听他訓斥,只有我和六皇叔在他身邊,听到父皇低聲嘆說了一句「種因得果,一切皆是定數」。六皇叔對我說,想必父皇終究是對當初和五皇叔爭帝位的事情,有了悔意。」
「我若再告訴父皇大皇兄動手的事,叫父皇情何以堪?」喬瑜嘆氣道。
「你怎麼這麼糊涂?可若不告訴皇帝,謙王以後只怕更會得寸進尺。害了你不算,還要害其他皇子。」碧落埋怨道。
喬瑜擺了擺手,道︰「這都是小事。後來在乾極殿,二皇兄將一切都推說不知,父皇又問了泰王府里將軍段全宗,這人竟將全部事情攬到了自己身上。其實大皇兄言之鑿鑿,兩人潛逃,若非二皇兄主使,誰能如此?好在父皇似乎也一心要息事寧人,並不深問,只是叫二皇兄在泰王府好好思過,又叫收了他們計默、段全宗三人,明日就問斬。」
「他們的事情,與你何干?你為了這些事情費心思量,不如好好養傷才是。」碧落叫道,她嘟著嘴,「還有一處傷在哪里?」
喬瑜瞥了一眼左臂︰「這點傷不礙事。朝廷里近日里風波不斷,才費人思量。」他忽然又瞧著碧落微笑道︰「我听說你這幾日,一直憂心忡忡,都不曾好好休息過。」
「四平叔說的麼?」碧落覺得羞澀,面上悄悄浮起了紅雲。
喬瑜靜靜地望著碧落,嘆了口氣︰「朝內局勢愈發混沌,連你這樣不相干的人,都要為之傷神。碧落,你與其在我府里這樣煎熬,不如……」
「好與不好,皆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與你常明侯府何干?」碧落頓時惱羞成怒,對喬瑜也沒了好氣,「皇上沒說什麼,你常明候反而不耐煩我呆在這里了麼?」說著緊緊地盯了喬瑜一眼,轉身便跑出了房去。
「碧落。」喬瑜叫道。
碧落停了下來,卻沒回頭,也不出聲,只是遠遠站著,扭著頭瞧著天上的圓月。這般默默僵持了許久,喬瑜終于淡笑了聲︰「明日我要去個地方……」
碧落靜默了片刻,一言不發,只從小徑一路跑回了房。
天上明月高懸,照得見幾人心思?三月春風,幾時才能吹到各自心中,吹開十里柔情?
※※※※※※※※※※
喬瑜和碧落,分別騎馬,朝著曲靖城的西面而去。喬瑜不說,碧落也不問他去哪里,只是趨馬相隨。到了西市,才見到這地方人山人海,好似大半個曲靖城的百姓都來擠在這里,圍著一個地方,擁擠不開。
「這里是……」碧落心里驚疑不定,望著喬瑜。
「西市法場。」喬瑜沉聲道。前面人群將法場里一層外一層圍成了一圈,實在無路,喬瑜帶著碧落下了馬,沿著一邊前行,前面遇到了阻攔擁擠人群的兵役。喬瑜同他們低聲說了幾句,他們立刻讓了開,放喬瑜和碧落進了圈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