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等永安侯的定奪,任昆卻突然來一句「夫人怎麼看?」
眾人面面相覷,難掩詫異。
錦言正神游太空,乍聞此言嚇得差點跳起來——
這麼快就到表態時間了?
一句下意識的「我沒意見」都到嘴邊了,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任子川!
不帶這樣玩的啊!
你當這上課呢,你班主任啊,還玩突然襲擊點名回答問題這手!
真是!
錦言心里岩漿翻滾,終究沒有噴發的勇氣。
私底下火氣騰騰,面上卻笑得誠懇︰「妾身不敢當侯爺此問!誠如以上先生所言,賑災無非關乎人財物,諸位高見,妾深以為然。」
依著錦言的想法,她就想縮頭當烏龜。
直說此等國計民生的大事自己不懂也不敢喙言,卻又擔心太過謙虛,讓永安侯在幕僚面前失了面子。
惹怒了這位衣食父母,總歸不好。
于是就奉上人財物三個字,總結階段嘛,他說了半天好幾張紙呢,無論說什麼總歸出不了這三個範圍。
文字游戲啊,姐姐的拿手招術!
這一次,應該找不到她頭上了吧?
可是,情況卻非所想。
她話音落下,廳里一片安靜。
四位幕僚的表情,呃,怎麼有點奇怪?
又說錯話了?
不可能啊?
草木皆兵的錦言忙看向永安侯——老板的臉才是有效的晴雨表。
永安侯的表情……
怎麼也有點奇怪呢?
難道她走神這會功夫,他們換話題了?
議得不是賑災?
「賑災無非關乎人、財、物,」
永安侯語調怪怪地︰「那夫人詳細說說這人財物吧。」
什麼!
錦言震驚地睜大眼楮︰讓她說說人財物?
這不亂彈琴嘛!
……剛才他們不是一直在議這些事嗎,干嘛還要讓自己詳細說說?
合著以為她是錄音筆啊!
就算是錄音筆,你好歹也得事先按個鈕,給個開始的命令吧?
都說完了再讓自己復述,有這麼玩人的嗎?
今天跟永安侯絕對是犯沖!
絕對不應該見面的!
否則她安安穩穩地坐在自己屋里,莫名其妙地就被拖到這里,然後又被問些奇怪的問題……
言多必失!
言多必失!
全都亂了!
「那個,人財物……剛才的章程不都議過了嗎?妾身才疏學淺,妄議這些不好吧?」
她弱弱地發出自己的聲音。
「願聞其詳。」
永安侯甩回四個字,砸得錦言全身冒汗。
那個,他們方才講什麼來的?
該死的任昆!
你以為你真是班主任啊,想哪個回答問題就點哪個的名!
還願聞其詳,願你個頭!
我還不願呢!姐姐要回去洗先睡了!
心里叫苦連天,嘴上卻不能直截了當地拒絕。
這就是米蟲的代價!
這就是米蟲的代價!
她反復強調催眠,慢慢平息內心的不情不願……
在永安侯看來,她面色認真,似在斟酌如何開口,一時也不催促。
「先生剛才講過了,所謂賑災無非人財物,這人財物如何調配,要看是何種災情,何種程度,何種時間介入救災……」
錦言已做好打算,只講些空泛的。
「為何要如此?」
這種說法沒听過,江先生忍不住開口。
為何要如此?
錦言愣了,這不是常識嗎?
身為永安侯的幕僚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這是,要故意為難自己?
「災情不同,人財物自然不同。比如水災,在最前期的救助階段,一線救助人員自然以善水者、懂水利者、醫者為先,物品除食物外,自然以舟筏、藥品、衣物、安置用品等為先……」
我偏不說你們剛才講過的。
你們說旱災我偏講水患!
「這人財物,從災情救助方面每個階段各有側重。從來源上講,最主要的可分為當地自籌和朝延調撥……」
……
錦言越講越有種違和感,這是個什麼狀況?
怎麼感覺好象在做報告?
可自己對這個一點不懂,所知的無非就是前世新聞報道中大家都知道的那些泛泛套路。
「上述為妾身的個人淺見,謝謝。」
她結束了這番沒營養的報告。
永安侯听得很認真,噢,就是這個道理!
他多聰明啊,馬上就想通了——
先生們議的章程很好,但涉及的問題太多,需要調配調撥的銀錢器物人手都太多,數額過大,牽涉部門太廣,在朝會上商議時勢必會有很多人跳出來,用各種不得已的理由推搡,最終的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正入神呢,忽然就停了,這就說完了?
與錦言想的不同,永安侯和他的幕僚們的確是經歷或知道許多具體的方法,但缺少的恰恰是科學的救助體系,沒有形成脈絡清晰先後有序的階段式分責任的賑災計劃。
方方面面全部考慮周全,胡子眉毛一把全抓,會讓很多相關部門望難而退,各種借口,互相扯皮推諉。
錦言雖然不懂,她所知的套路恰是個大帽子,起到提綱挈領的作用。
再經她多年所接受的邏輯訓練,歸納整理概括,就條理清晰主次分明,而這個,卻是任昆等還不熟悉的。
永安侯眼前一亮,有茅塞頓開之感︰
「那夫人覺得這章程所議之事如何上報更妥?」
眾人的眼光也刷地射向她,剛才錦言的那番話,不僅是永安侯受益,各位先生也有豁然開朗之感。
什麼!
怎麼還沒完沒了了?
錦言不明白永安侯到底想做什麼,但也不願被動于人,于是微笑而道其它︰「侯爺,妾身有一事要稟告,能否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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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後頭有隔間,再後是永安侯的書房寢室。
任昆他起身向幕僚們示意稍候,引錦言去往後頭。
「何事?」
「侯爺,妾身一介婦人,不懂這些政務大事的,心有余力不足。」
錦言陪著小心,打著商量。
永安侯也不知哪里腦抽了,非要問她。
在他們這些人眼里,這些朝野大事不是不能讓女人知道的嗎?
「不需你拿主意,你只需按剛才所說將章程重新擬文。」
永安侯答得干脆。
不行!我又不想當秘書!
錦言心底立馬否定了︰「侯爺,我只是個內宅小女子,不懂得太多,沒法重擬啊。」
「無妨,不懂問先生。」
又不是讓你一個人寫,有四位先生幫忙,不明白就問明白。
「學規矩時嬤嬤教過,內宅婦人不能干涉外院事務……」
錦言還是不情願,不符合自己一貫做事原則。
「本侯沒拿你當女人。」
永安侯淡然道。
啊?!
沒把我當女人?
那你也不能把我當男人啊!
錦言月復誹,還在做最後的掙扎︰「侯爺當初說要我規規矩矩當侯夫人……」
「侯夫人有的是人能做,本侯能娶就能休!」
永安侯有些不耐煩,這都什麼時辰了,還在這墨跡!
休就休,巴不得你休了我,好回塘子觀修道呢!
誰稀罕!
這話只在心里說說,還不到說出來的時候。
錦言還待抵抗不從,永安侯臉一黑,赤/果果地威脅︰「目前為止,拂了本侯還能全身而退的人還沒出現過!」
然後話風一轉,打一巴掌再給個棗︰「這回算是本侯請你幫忙,回頭少不得你的好處。」
好!你老大!
你狠!
察言觀色,錦言立馬轉了風向︰
既然沒辦法拒絕,那就先問清永安侯想讓她做什麼吧,能給什麼好處吧。
「除此外,侯爺是否還有差遣?」
「將你所知稼穡之事與劉先生詳細道出。」
永安侯神色認真,這可是件大事情,若真可行,能從根本上解決災民口糧。
「好的,那以後呢?」
這事得先問好了,別以後成了永安侯的專職文秘。
以後?
永安侯略一沉吟︰「或有所需。」
好吧,或有所需,就是可能會有,極有可能會需要,那就來談談條件吧。
「如果這樣的話,我有要求,還望侯爺應允。」
錦言微微一笑,表情平和。
「第一,此事不外傳,幾位先生那里侯爺關照,公主婆婆處需統一口徑,恩,就說侯爺此次公務時間緊張,公文抄寫不完,暫由我來幫忙。」
錦言直接給出了騙公主的理由。
永安侯點點頭,這件事的確不宜現在就讓母親知曉。
「第二,我不方便出入前院書房,侯爺若有差遣,可到榴園或書信告知。」
如果經常到這里來,肯定會被長公主惦記上,追著要孫子。
「第三,雖文字經我之手,但後果一概無關。功過不論。」
責任什麼的,一定要分清楚。
校對什麼的,也不干本人的事。
錦言每說一條,永安侯都微微點頭應允。
「第四,」
她伸出第四根白白女敕女敕蔥尖般的手指,總得要點好處吧︰
「侯爺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我尋父。」
娘親與衛家找了那麼久也沒有迅息,雖然已過經年,但永安侯的能量遍及整個大周,或許另有轉機。
這個要求?
永安侯頓了頓,盯著她那張開的四根白玉手指,沒有馬上點頭。
這個要求有難度,畢竟衛三爺失蹤已經十五六年了,又是在廣闊無垠的大海上。
據說當日事發時線索就微乎其微,如今又過去了這麼多年,的確比大海撈針還要難!
「不可以嗎?」
錦言忍不住輕蹙眉頭。
「好。只是,未必有果。」
永安侯說得冷靜明白︰「據我所知,當日衛府查訪得很仔細,但沒有鑿實的線索,當年皆傳言,衛三爺已經遇難,只是衛家不願面對噩耗而已。」
「母親與父親夫妻一體,心神相依,母親說她能感到父親還活著,我相信她的直覺。」
錦言輕柔而堅定︰「若侯爺應允,我會找四哥畫一些父親的畫像給侯爺。」
她能為李氏做得不多。
「如此甚好,畫像取來後可交給三福,吩咐他先安排下去,待我自西北回來後,再加派人手。」
錦言也清楚找衛三爺這事,不是朝夕間能完成的,她本以為永安侯會說自西北回來後再安排,沒想到他會即刻著手安排。
「謝謝侯爺。」
既然永安侯如此示好,她也會盡力。
不就是整理個賑災方案嘛!
小事!
(啟動尋父模式,衛父哪里去了?什麼時候能找到?……關注ing)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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