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永安侯差點被茶水嗆著,不可置信地盯著三福︰「你說,父親他今天一直在正院?陪母親聊天?」
三福連連點頭,是哩是哩,不單是侯爺您,所有得知這個消息的都驚落了一地眼珠子!
誰能料到!
素日里殿下駙馬爺說上幾句話就要吵,不,是殿下吵,駙馬爺一般都是听著,很恭敬地听著,听完了該干嘛就干嘛去了……
這次,不僅僅是這樣,還……
「還什麼?吞吞吐吐的!」
任昆一瞪眼——
「……巳末近午方起!」
不是小的背後非議,是主子非要說的。
巳末近午方起身?
任昆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年郎,立馬听明白這短短幾個字的潛台詞了,行啊,老爹,這倆人怎麼會……
雖然做兒子的不好猜測父母的房中之事,但明擺著的!
否則這倆人一向身體好得很,作息規律,沒道理一塊睡過了頭或踢了被子齊齊著了涼……滿屋子服侍的呢!
只有一種情況,何嬤嬤她們才不會沒眼色地去打擾……
居然和解了?
腦中閃過前一晚席間母親的言行,莫非尊貴的殿下真的想通了?
就是說,錦言的袪火方子生效了?
想起她與自己講過的那個故事,不會就是那個女王的故事令母親體悟了吧?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類似的話,別人不說,皇外祖母一定是與母親講過的,為什麼都沒奏效?那個小丫頭隨便編編故事就成了?
(永安侯你還別不信,咱就是這麼有說服力!只要人品夠好,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講出來,影響力是不同滴!——錦言道白)
(一邊去!那是因為湊巧了。長公主正好形象代入,感同身受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這是劇情安排——作者君反駁)
……
「那夫人呢?」
「夫人照常請安。何嬤嬤請夫人先回了。夫人在書房看了一天書。」
府里這三位主子那點事,沒三福不知道的。
當然,三福也是奉命行事,他兼任侯爺在府中的情報機關首腦,否則,他哪敢天天盯著主子們啊,特別是內宅女主子?
拿了侯爺指令的。
不過。侯爺這幾日也真怪了,回府後就在書房呆著,說是看書吧,偏偏書沒見翻幾頁。來回地問夫人的事;
若說是關心夫人吧,看著也不太像……不關心吧,卻事無巨細件件詢問。
那樣子不像有別的情意,真上心,去榴園看看不就得了。前些日子不就是這樣?
莫非是︰又要找夫人做什麼事,卻不好開口?
前段時間每日去得勤,沒道理的。
一準兒是有什麼事兒要忙,估計是做些不好假手他人的機密事,要不。怎麼沒叫夫人到書房呢?
這幾天又不去了,沒道理……
噢,也不是沒道理,事情忙完了自然就不用去了,眼下又這麼關注夫人的作息,約模著是又有事,不好開口?
侯爺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嗯,也對,老找夫人做外面管事或先生們做的事,又從不在榴園留宿,估模著侯爺是不好意思開口或擔心欠債多了夫人有所求吧?
侯爺將夫人引為知音,可夫人到底是女子啊,嫁為人婦,哪能真的無欲無求?至少將來也得有個孩子傍身吧?不然,等老了怎麼辦?
若夫人是個男子就好了……
呸,呸!糊涂了!
夫人若是男子,怎麼會是夫人?
三福傻呵呵地走了神,開始替錦言擔憂老年生活……
「……」
回過神才發現永安侯已經抬腳走了出去,忙追上去︰「……侯爺,侯爺!」
這是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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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三福說了正院的事,任昆忽然就想去榴園。
那小丫頭肯定也听說了吧,對,她還去請安來著,現在估計是正樂著吧?會不會高興地顯擺顯擺?
不會……
任昆知道自己想多了。
那是個怕麻煩的,不管是好事壞事,都不願往自己身上攬,尤其是這種敏感的事,她是能躲多遠一定躲多遠的,絕不會讓人把功勞記到她身上……
那丫頭,溫順又通透,有大智慧,就是活得太過小心,像只膽小的兔子,有點風吹草動就想躲藏起來……
噢,錦言的兔子給均哥兒了。
這小子就是個小強盜,登堂入室明火執仗搶東西!
自己養了好幾只都撐死了,見著錦言的這兩只就不撒手了,到底是順走了,也不知現在還活不活著……
思緒翻騰間已進了榴園。
錦言迎上前︰「侯爺回來了。」
屋里燒著地龍,溫暖撲面而來。
任昆的心好似被這甜蜜快活的聲音浸軟了,眉目間的冷咧也隨著室內的溫度冰消雪融。
他喜歡錦言每次說回來了,令他生出一種有人在等待的感覺。
錦言輕快地幫他解了大氅,溫熱的面巾子遞了過來,那廂熱熱的湯水已經盛在炖盅端了上來……
濃濃的食物香,燈光下笑語晏晏,外間僕婦輕輕地走動聲……
永安侯的心輕輕一蕩,啜了口熱湯,愉悅地問道︰「今日忙些什麼?」
「看書了,看侯爺拿來的那幾本。」
「噢?是那幾本手札?」
任昆感興趣追問︰「有沒有喜歡的?猜出了多少?」
這是要檢查作業?
「看了其中的一本,」
錦言是個誠實的好學生︰「一個也沒猜出來,不過,我抄筆記了,應該記下了幾條。」
將摘抄的謎語拿給任昆過目。
恭恭敬敬,象啟蒙學童對夫子。
永安侯笑笑,翻看她的手稿筆記。其實沒必要這樣認真的,他起初只是想讓她了解一下謎語,隨口問問而已。
她。卻這般認真……
認真表示重視,固然是好的。可,感覺怎麼有些微妙?好像不全是高興?
任昆邊看邊暗自忖思著︰「……解悶的東西,翻翻就好,不必這般抄記吧?」
咦?不需要交書面作業的?
「我比較笨的,若不抄下來背不過。」
抄抄也沒所謂,反正也要練字。
「背下來做什麼?你要去搶燈會的頭名不成?」
永安侯頓覺好笑,那幾本上的謎語。可是歷年白馬寺燈會中最出彩的一些,她還要全背過不成?就是全背下也不成啊,燈謎年年出新。
「燈會?頭名?」
大眼楮里全是不解,這是什麼意思?難道……
「京里數白馬寺的燈會最有名。到日子帶你去看看熱鬧,怕你一個也猜不出,到時沒燈拿……」
本來不想這麼早告訴她的,屆時萬一皇帝舅舅有急事,食言令她白高興一場。但這丫頭,吩咐什麼事都太認真對待。
這次真的只想帶她去玩樂的,不是要考校她猜謎語的能力。
想一想,那麼多燈啊,一盞也猜不中。肯定會失落吧?
不過,若不同她說清楚了,估計年前這幾天她會全部拿來背燈謎了!
就象上次,明明自己只想讓她去落梅山莊玩幾天,她生生整出個大項目來,現在還在進行中呢……
「真的!謝謝侯爺!」
發福利嘍!發福利嘍!
還真沒見識過大周的花花世界呢,上一年,永安侯和水無痕出去的,倒不羨慕,只是被府里的燈盞引起了思鄉情,一個人的花燈,難免孤寂。
可,今年任昆帶自己去,那水公子呢?還是要三人把臂同游,自己就是那盞巨亮無比的電燈泡?
那,會不會比較尷尬?
不過,這不是她要考慮的問題,他們倆都不在乎,她更不在乎,到時真有閑話,也會說永安侯沒規矩,她是受害者。
任昆在這方面的名聲早就是負值了,也不差再負增長一回……
只要長公主能放行就成……
「可是,公主婆婆不會同意吧?」
臉一垮,這個得事先提醒,她可不想到時候,出去是得罪長公主,不去是得罪永安侯。
「放心,有我呢。」
看她那般高興又略帶擔憂的小臉,任昆暗下決心,屆時除非有人篡位謀逆在內城殺人放火,否則燈會那晚是絕對不領差事的。
至于錦言所想的水無痕,任昆一時竟沒想到他身上……
「再說,母親現如今心情好,這個年定會過得舒心無比。」
這都是你的功勞。
錦言可不敢居功,這種事關長公主與駙馬爺感情的大事,她這個小蝦米可不敢往上湊!
事敗了可以做炮灰,事成了,絕對絕對沒自己的事兒!這是優秀下屬要具備的覺悟。
「嗯,公主婆婆開心就好,這樣做小輩的也安心。」
象這種公主心情好全家人都舒暢的話,兒子能說,她這個外人可說不得。
而且,就算與永安侯是同盟,她也不會直接附和他的話,說到長公主的事情,可以陳述事實,可以添加夸張的正能量,不能帶負情緒抱怨吐槽。
人家是母子,拍桌子吼過後還是骨肉相連,她是什麼人?
有些不敬的話,眼下好的時候,永安侯不計較,萬一哪天又惦記上了或者被長公主知道了,豈不是自己害自己?
知道她的小心謹慎。
前些時日,母親天天遷怒,從頭頂挑剔到腳跟,難听的話每天都有幾籮筐,她背後什麼也不說,最多只說到天天挨罵感覺不好……
任昆的心象被澆了碗姜醋汁,酸澀微痛之感,不濃烈,卻不容忽視。
她是天性如此,還是經過不知多少次的磨礪才會養成這般的性子?
不卑不亢,不怨不怒,若不是還會貪戀美食,象孩子似的熱愛小動物,喜歡所有鮮活美好的東西,她的心境就是歷經滄桑的老婦人,或真的坐忘守靜,一心向道,心如止水片葉不沾。
等封了印,這個年節,若無緊要事,必帶她好好出去走走。
任昆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讓小丫頭開心是自己的必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