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
衛決明與李掌櫃對視之後,同時搖搖頭,目光轉向任昆,毫不掩飾的失望與沮喪。
不是嗎?
不是。
眼前這人,性別年齡時間都對得上號,還是不對……
口音不對。乍聞是東南口音,北方人分不清,他們一听就不同,是富陽話不是東陽腔。
筆跡不對。
相貌不同,非滄桑而至,此人十數年前流落此地,記不得身世前塵,帶來的醫者說因其當年似中過毒,余毒未及時清除所致。
不是啊……
任昆暗吁一聲。
很失望。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在沒確認之前,人們更願意傾向于期望的方向,相信運氣的眷顧。
可惜了!幸虧沒提前告訴小丫頭……
「侯爺,求侯爺施恩,幫小人尋親……」
被證實錯認的那人撲通跪下,連連叩拜︰「求侯爺施恩……」
尋親?
這費時費力的差事,豈能隨便應承?
永安侯不屑于敷衍落難之人,但若真應下……他的人哪是用來做這個的?
「侯爺,求侯爺援手。」
這次跪下的是李掌櫃。
紅著眼圈,聲音哽咽︰「富陽與東陽相鄰,同鄉有難,理當相幫。尋親的人手花費櫃上備有專項開支,只求侯爺出面照應……」
觀此人言談舉止,定是讀書人家出身,富陽不大,有範圍的尋找還是有可能找到的。
此人不知家鄉哪里姓氏名誰,流落小鎮,形同乞丐。雜貨店東家心善,不時施舍些食物才使他免于餓死街頭。
後听說他會寫字,幫他在雜貨店門前支張門板,給人寫信讀信。收幾文錢,連帶著大家的周濟,有上頓沒下頓的,勉強過活。
天長日久。鄉人見他識字多算帳快,過年還能寫對聯,就有人將自家半大的孩子交他看管,既跟著識字算數,又免了熊孩子無所事事到處惹禍。
他脾氣好有耐心,孩子們喜歡跟著。
至于束脩,吃穿用度一概不拘,各家視自己經濟能力決定,一把雞蛋兩塊點心一雙鞋幾個大錢,無所謂多少。
私下里已親如一家人的雜貨店東家為他抱屈。他卻通明得很︰
若沒有您和鄉親們周濟,早就沒我這個人了,承蒙大家信得過把孩子送來,束脩有多有少,橫堅夠吃就成……
連自身是何人都不知曉。若還糾結錢財身外物,白讀聖賢書了……
此番見面,失望的並非僅是外來人,天降驚雷地意外之後,他也滿心欣喜,以為會是親人重逢,以為終于知道自己是誰!
天生萬物。皆知父母,只有他,飄流異鄉,不知祖宗不明故鄉……
眼前這位突然出現的永安侯無異是救命的稻草,黑暗中的曙光,他不能什麼也不做。眼睜睜地看著貴人離開。
……
「侯爺,請援手相助。」
衛決明深躬︰「在下在富陽也有一兩位同窗,地面熟悉,或也有些許作用。」
感同身受,感同身受。
一想到三叔可能如眼前人一樣。亦曾在某個地方,罹患重病身無分文,流落街頭,乞食為生,他的心就如同被刀子割……
眼前人有幸,遇到的都是善心人,若是無人伸手相幫呢?縱使海難逃生,也難月兌饑寒交迫的窘境。
衛決明與李掌櫃打定主意,不管永安侯答不答應,他們必定是要幫忙的。
找侯爺,是因為通過官方途徑,會更快捷便利。
而且不知此人因何遭難,若涉及家財相爭私仇在身,有永安侯的大帽子罩著,地方官紳必定會照應一二,不敢隨意造次。
「……都起來吧,此事本侯應下。」
看衛決明和李掌櫃滿臉戚戚然,他若拒絕,定會落個冷酷無情。
別人怎麼想無所謂,關鍵是回頭小丫頭定會知道,屆時她贊一句侯爺理智,自己恐要無地自容。
「……你是跟本侯的人同時起程,還是先等信兒?」
就是有目的而去,也不可到奔到地頭就尋到親,少不得蹉跎些時日。
「小人在此地生活多年,與眾鄉親甚是親厚,非是此鄉不好才尋親……小人等信兒就好。」
嗯,還算明理。
「放心,本侯應允的事情,定會給你個交代。」
目標明確,線索清楚,這個,比找小丫頭的父親容易多了。
李掌櫃將錢袋子留下,又留了自家酒樓的地址名號,囑他若有為難事,托人帶話,鄉里鄉親的,一定盡力。
尋親無果。又見落難人。
一行人垂頭喪氣離開了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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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景致妙,距城又近,往年殿下最喜歡來……」
陪同錦言游逛的管事,經年在別院服侍,熟悉每一處景物。
這兩日,由她陪伴著,錦言才得以深度游覽,飽看自然美景外,捎帶著了解不少典故舊事。
皇家的別院,到處都是傳說與故事。
一棵樹亦曾見證美人與皇子的浪漫,香艷之氣彌留至今;
一塊粗石亦曾與某位皇帝的貴臀親密接觸過,遑論數不勝數的名花異草小橋涼亭?
嗯,處處都是風情地,幾曾識纏綿……
春天果然是個饑渴的季節,花下美人秀色可餐,即使不餓不饑的人,對于送上嘴的美食也會品嘗小用的吧?
所謂浪漫淒美,無非是你誘我攻半真半假的唱作俱佳,負責預熱的前∣戲,最終所為不過是那臨門一射,龍種一發。
無他。
明秀別院自前朝起就是皇帝度假地。
先帝早年將其賞賜愛女元和長公主,後做為嫁妝歸為私產。
那些被津津樂道的往事,在時間的容器中混合,猶自發酵出爭寵、上位、*與權利的味道。
……呵呵,您真是墮落無比、內心陰暗!
這可是堪比長恨歌的橋段!焉知那些綺麗的舊事中就沒有過真心實意?
您心里有頭豬,看什麼都象豬吧……
錦言意識到自己又後宮陰謀論了。唉,典型甄嬛後遺癥啊……
咦,怎麼不說了?
往年殿下最喜歡來……,是來此處還是來干什麼?
話頭斷在這里好沒道理。
難道長公主也曾春信無數期。人間多芳菲?
嗯……有可能。
不然為何年輕時每年都來,後來忽然就不來了……若說是懶得動,這里距城不遠,用不了多少時辰就到。
剛嘲諷過自己的錦言又管不住思緒了,難道自己真閑得蛋疼,渾身上下裹著道符,只剩下八卦了?
打探皇家秘辛,嫌自己知道的不夠多?還是怕麻煩太少?
陪同的管事深知一時失言,即時掐了話頭,面上不自在。
心中懊悔……真是得意忘形!若侯夫人追問。怎麼回答?
好奇心害死貓,錦言按下八卦心思,笑笑道︰「的確是美,前頭那小亭位置正好,過去歇息片刻。」
見她轉了話題。管事的松了口氣,腳步也輕了︰「侯夫人這邊請。」
……
不知長公主在忙什麼,自從來了別院,錦言就沒見過她的面。每日正常請安都是由何嬤嬤接待的。
錦言也沒多問,人家夫妻二人度假,自然不希望外人打擾。
她自覺地弱化存在感,遁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從容獨處。
又如帶殼行走的蝸牛,屏息以待,時刻敏銳地感知著外界的風吹草動。
長公主的表現並非沒有古怪,駙馬在與不在,她都未曾走出院子半步,打著度假的旗號。卻宅在內室,總有些辜負大好春∣光的遺憾……
她小心地避開。
體諒他人是最高的禮儀,既是不能張榜公示的私事,大神的事情她無力無心,按照他人的意願裝作不知。置身事外就是最正確的選擇。
……
午後,長公主差人知會錦言,晚間一起用膳。
駙馬也在。
領命之後,她收拾妥當,是長公主喜歡的精致淡雅斯文大方的裝扮,踩著時間點兒到達晚餐指定地點。
有駙馬在的地方,高貴美艷的永遠應該是公主殿下,她只需做一株不起眼的勿忘我,負責在必要的時候俏皮的喧鬧就好。
幾日未見,感覺很微妙。
長公主的狀態,仿佛含了塊榴蓮糖,吃著香甜聞著濃臭……
一半兒甜一半兒苦,一半兒是恨一半兒是愁,甜的是溫馨體貼,苦的是心坎里的未知滋味,恨的是咫尺難近,悶的是舊事難酬……
悵然若失乍喜還憂,竟一幅患得患失且喜且憂的不穩定不自信的戀愛狀態。
真是咄咄怪事……
怎麼好似又啟動了感情危機模式?
錦言如坐針氈,暗自祈禱這頓晚餐盡早結束。
此地危險,請勿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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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到危險的不只錦言一人,駙馬的心也提了半天。
自從到別院,殿下的言行舉止處處透著反常,無從把握。
他好象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對,又好象說什麼做什麼都對!古怪地違和。
明明帶錦言來別院的建議是她自己先提的,她若不願意,就不會提。
若是喜歡的,從來了別院後,她連正屋的門都沒出!
偏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了,就笑而不答。
那笑高深莫測,意味難明,著實令人模不著頭腦,心底發怵。
問何嬤嬤,又是另一幅樣子。
明明她知曉內情,滿腦門子的有事與控訴,嘴上卻一片太平︰
無事無事,殿下有些累了,駙馬爺多陪伴多關心些就好了……
他一直在陪伴,一直在表示自己的關心,而殿下的情緒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真不知女人心里到底怎麼想的,有什麼事不能說?卻要猜來猜去的!
世事紛擾,你不說我不問是最鋒利的殺豬刀,劃破了原本不夠豐裕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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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晚間還有一更,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