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年紀輕輕的,怎麼能尋了短見?再苦再難的日子,忍忍不就過去了?」
長公主感嘆著。
早請安時,不待錦言開口,殿下主動提及到百里霜表姐︰「……你過去上柱香祭奠一番,也不枉相識一場。不急著回來,看看百里丫頭那里有沒有要幫忙的,給她搭把手。她管著一大家子事,衡哥兒又小……」
錦言真心謝過。
她昨天得訊後就計劃今日要過去送表姐最後一程,誰知尚未請假,公主婆婆就如此善解人意,體恤下情。
只是不知,殿下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她還沒說呢,昨天送信兒的來得晚……
「昆哥兒一大早就差人來說了,馬車和祭禮都備好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早些過去……」
原來是永安侯!
錦言微怔。
昨夜他二人在高高的觀景台上吃干了四個蓮蓬,後來她困得眼楮都睜不開了,悲傷加哭泣消耗了大量的體力,早就到了人困馬乏的程度,只是貪戀著高處空靈心靜,不忍離去。
吹著涼風半眯著眼,迷迷糊糊地窩在任昆懷里打瞌睡,後來……好象睡著了……
早上醒來時,是自己熟悉的大床。
夏嬤嬤眼中毫不掩飾的擔憂之色︰「……侯爺將您送回來的……夫人,出什麼事了?」
她昨夜不當值,一大早進來當差,听說夫人昨晚帶水蘇一個出去納涼,侯爺去找,將水蘇先遣了回來,丑寅相接時才回來。
夫人睡著了,是被侯爺抱回來的,身上蓋著侯爺的外袍……
侯爺在書房草草休息了沒多久,就更衣洗漱上早朝去了,臨走時還吩咐讓夫人多睡一會兒。辰時三刻前再叫醒不遲,殿下那里他會差人去稟告。
眼下是卯時三刻,還沒到每日請安的時候,夫人自己沒用叫。自己先醒了。
「沒事!嬤嬤別擔心!」
錦言伸了個懶腰,神清氣爽。
睡眠是最好的撫傷劑,偶爾的小傷感是調味汁中那一點的酸,怎麼能常來常往?
一覺之後,她還是那個如初生朝陽般蓬勃鮮活的自己!
一個內心有光的自己!
……
「……不然,讓何嬤嬤跟著你同去?她是老人,懂規矩,也能照應一二……」
耳邊是長公主未完的建議。
「多謝公主婆婆,大熱天的,不用勞煩嬤嬤了。表姐在京獨居。親戚朋友很少……喪事一定是從簡的。」
錦言謝絕了長公主的好意,表姐**女戶,在京的親戚只有百里一家,平素交往過密的朋友幾乎沒有。
時值盛夏,她又是自尋短見。不會停靈多久,一定是會盡快下葬的……
長公主見她辭行而去,不禁與何嬤嬤感嘆︰「……這孩子,是個重情的……」
昨晚的事,她已盡悉,知錦言听聞噩耗夜不能寐,長公主也是女人。百里霜表姐的事她略有耳聞,向來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公主殿下也忍不住掬一把同情。
這女人吶,嫁什麼樣的男人太重要了!所嫁非人,娘家不得力,自己再想不開,不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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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言去表姐的住處。還是當初借百里夫人的那處小宅子。
為此。表姐在遺書中再三向百里夫人道歉,請她原諒自己弄污了宅子,惹得百里夫人又哭了一頓︰
這孩子,她就不能想些別的?一個宅子算什麼?她好好活著不更好嗎?
不大的門樓掛了白幡,貼了白紙黑字的門報兒。
門口當值的是百里府的下人。認得長公主府的車駕,一邊派人往里送信,一邊將錦言迎了進去。
百里霜一身素服,紅著眼出來接錦言︰「……你來了。」
「嗯。」
錦言握了她的手,四目相對,一時無語。
「先給表姐上香……」
百里霜引著錦言進了靈堂,進進出出的俱是百里府的人,有條不紊地忙碌著。靈堂正中停著棺材,表姐的畫像在供桌繚繞的青煙後面忽爾清晰忽爾模糊……
「……我娘守了一夜,剛勸回府休息了,我今早過來的,府里事多月兌不開身……」
百里霜小聲解釋著。
「除了報廟,就通知了你一個……乳娘那里也去告訴了,入殮時應該能趕來。三舅媽那里,隔得太遠,我娘說等辦完喪事專門派人過去……淮安那邊,」
百里微微頓了頓︰「無需理會!我爹說,忙完了幾時得閑,派前院的管事帶著官府文書過去走一趟。」
語氣中不無怨懣……若是她初和離,娘家人不是要斷絕關系,或許她掛念著父母親情,就不會走這條絕路了。
惜,兒子去了。和離了,娘家親兄長遠來京城,不是幫忙討公道的,反是怒斥責罵斷絕關系來的!拉一把,或許就是另一種結果,偏偏是這些骨肉血親,毫不留情地狠推了一把!
「……你,是不是還生別的事了?」
錦言盯著百里霜,她的神色除了哀傷還有悲懣與絕望?
絕望?
她為自己的感覺愣了下,悲傷與哀慟都是會有的,百里何來的絕望?何來的心灰意冷?
百里霜模了模臉︰「很明顯嗎?你怎麼看出來的?」
這麼說,是真有別的事生了?
「……那個叫素環的有了身子,桑成林又要添子嗣了。」
百里霜神色淡然,透著與己無關的冷意︰「今早剛鬧騰到我這里,我急著出門,沒多理,暫時打她個小院子,撥了兩個粗使婆子看顧著,等這廂事了,讓桑成林自己看著辦。」
神色間是難掩的疲憊與無所謂︰「是生下來還是去掉,與我無關,總之除非我們娘仨都不在了,否則他這輩子別想生庶子女……至于那個丫鬟。要麼就在府里當一輩子通房,要麼就移到外面做外室,若打算是母以子貴,肖想妾什麼的。這輩子就別想……」
按照當初求娶時的約定,既然已經有了均哥兒與衡哥兒,桑成林這輩子是不能納妾也不能生庶子女的。
這個消息同樣意外!
而且同樣是個壞消息!
在錦言眼中,桑成林盡管一直有點花心的毛病,有點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但大事上還是不含糊的,偷腥、逢場作戲或許是真,若說弄出孩子來……
他不該這樣糊涂啊,百里家不是吃素的!
再說他那個誓言是寫在婚書上,拜堂當日在眾賓客面前他自己對天盟誓的。若是違背,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國公府臉面……
堂堂國公府世子是個出爾反爾違背諾言的小人,這才幾年?對天當眾過的誓都能說反就反,國公府的家風見一斑!
「這……事情屬實嗎?會不會是那個丫鬟與別人有染?」
按說桑成林的智商不會低到這一步。耕田犁地會有,留下種子,還任其芽?不太能!
「……嬤嬤給她把過脈了,不到三個月的身孕。」
百里霜也希望自己弄錯了,就算對桑成林再失望,也不信他會昏了頭讓別的女人懷了孩子……
只是那段時日,這個叫素環的丫鬟確實是在桑成林的書房服侍。而那時。桑成林又的確是宿在書房的,素環有沒有貼身服侍,內情只有他二人才最清楚。不過,素環既是家生子,自然曉得這種事若是無中生有,亂攀主子。後果不是她一個丫鬟能承受的,必是胸有成竹,才敢有恃無恐哭求到她面前。
所以,甫一證實素環確有身孕,百里霜就派人將她看護起來。相關人員也都下了封口令。
桑成林昨夜值勤當差沒宿在府中,百里霜將此事告知了定國公,然後出府來料理表姐的喪事,至于定國公知道後的反應與打算,她不想過問。
總之,有百里府在一天,定國公府絕對不敢冒大下之大不韙,漫說是個丫鬟有身孕,就是桑成林招惹的是良家婦女,桑府也絕對不敢堂而皇之的讓她生下孩子,上了族譜。
就算不是百里府,換做別家,定國公府也不敢。
時人將對天盟誓看得比性命都重,有諾必踐,寧丟了性命,也不能違背誓言。
若桑成林的所作所為傳了出去,桑府的名聲體面將蕩然無存!所以,定國公乍聞此事,其震驚與怒火想而知。
這些,與百里霜無關了……
在最初的心痛後,她居然以理智地處理善後,既沒有哭鬧叫嚷開來,又沒有著人去喚桑成林來對質,她只是妥當地控制了當事人與知情人員,再報與府中最高長官定國公得知,其余的,怎麼處理,桑家父子商量著辦……
若結果不滿意,她再告知娘家也不遲,祖父自會為她出頭。
現在去說,徒增煩惱,讓他們早擔心。不值當的。
「你……」
張張嘴,錦言詞窮,站在表姐的靈堂,听到這樣的消息,她滿嘴滿心的苦。
「我挺好的,你別安慰我。」
百里霜擺手︰「我心無雜念,淡定得很!我公公定國公是個明白人,我用不著為個生不出來的孩子,上不得台面的丫鬟惹自己不痛快!他們,當不起我的費心!」
敢爬床,就得將得失想清楚!
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爬床歷來是高收益高風險。
不過,不管如何,她百里霜的手必定是干淨的,她得為自己與孩子們積德。
「至于其他……我看開了!」
目光移到表姐的畫像上,你真是傻啊……若早早說了自己的困境,尋助,哪里會走到這一步?保不住孩子亦絕了自己的路?
她百里霜,不會因為別的人讓自己的生活方寸大亂!
能作繭自縛,就能破繭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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