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未消的永安侯被母親吵得腦殼疼,強打精神到了衙門。
差役泡了濃儼的茶水送上來,任昆皺眉頭︰「去,換成蜜糖水,再備些梨子來。」
小丫頭說過,飲酒過量不能喝濃茶,最好的解酒方法就是喝蜜糖水、吃梨子或梨子汁、白蘿卜汁也都以。
侯爺不是向來不喜糖不用甜食的?
差役懂規矩,雖有疑問還是二話不說馬上下去準備。
任昆揉著眉頭,喝了一大杯蜜糖水,又吃了些生梨塊,開始處理公務。
精神不振,效率不高。
沒批閱幾份,宮里來人了,道是陛下宣侯爺入宮覲見。
陛下有召,任昆不敢怠慢,忙整衣理袖入宮見皇上。
一見龍顏先跪地自稱微臣有罪,為的是缺席早朝請罪。
皇上哪能真怪他,半真半假地訓了兩句,就叫起,賜座賜茶。
挑著大小國事與肱骨之臣商量探討。任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條理分明,闡述觀點。
听得陛下甚為滿意。
國事完了是家事。
少不得要說些老生常談的話,陛下很嚴肅。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子川你這回為了家務事,惹怒親長,喝酒誤早朝,是為不孝不忠,絕對要引以為誡,下不為例。
等等。
聖上的金口玉牙啊,任昆哪有不應的道理,也不敢不應,自家娘親的後台的確硬,有個風吹草動的,九五之尊就出來撐腰。
見他認錯態度端正,皇上也沒多叨叨,放他去給太後請安。
到了慈寧宮,皇外祖母少不得要過問幾句。永安侯沒上早朝,太後娘娘一早得了信兒。不知這娘倆又鬧得哪一出,竟讓昆哥兒誤了差事,有心宣了長公主進宮,又顧忌著太打眼。惹閑人琢磨,給永安侯招惹眼神。娘倆沒有隔夜仇,緩緩也不遲。
既然陛下召了永安侯進宮議事,既然昆哥兒來請安,太後娘娘少不得要問問實情,順帶著又留了飯,語重心長地交代幾句。
這一磨蹭,天色就不早了。
任昆出宮回府。
剛進大門,就見父親的長隨迎上來︰侯爺,駙馬爺在書房等您。有事相商。
得,不用說,任昆也知道所為何事,父親大人相喚,二話不說。走吧。
駙馬爺並沒有拿出父親的威勢來訓責,另有一套與其他人不同的說辭,從全新的角度闡述了他對此事的看法,駙馬的觀點有二︰
一是喝醉誤國事,會影響他在朝堂上的形象,欠穩妥,不好。要改;
二是水無痕身份特殊,與他夤夜對飲酩酊大醉,有聲色犬馬之嫌,外招政敵攻訐,內惹家人憂心。
駙馬爺特別指出,做為一個已有家室的男人。言行放肆會傷及無辜,他這番行為看在外人及下僕眼中,就是不尊重嫡妻正室目中無人,讓錦言沒臉。
一番話合情合理,听得任昆冷汗漣漣。啞口無言。悔意暗生。
未必就一定要不醉不休的,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無痕以後是大管事,又不是就此杳無音訊……
為什麼要做出一番永生難見的感覺?
別人會誤會他對無痕還有別的心思,戀戀不舍?
哎呀!小丫頭會不會是這樣想的?
她是不是也以為自己昨夜與無痕,那個……那個春風一度被翻紅浪什麼的?
腦子與心齊齊就亂了……
本來喝多了,酒還沒醒透,身體難受著呢,又接二連三的被長公主罵,被皇帝教訓,受太後娘娘教誨,再到駙馬循循善誘……永安侯還散著酒味的腦袋,在一天之內被塞進了太多信息,整個就亂了套了,關注度全集中到父親的分析告誡中那個關鍵點了︰
這件事讓錦言淪為笑柄了!
小丫頭也誤會了……
父親又說了什麼,也沒心思听了,回浩然堂的一路上,腦子中淨盤旋上面的念頭了,得趕緊到榴園跟小丫頭解釋清楚。
……又不知從何說起,怎麼解釋,更怕小丫頭露出溫和大方的笑容,語氣大度客氣︰侯爺,我沒有誤會,您與水公子本就是一起的……
那自己豈不要被慪死過去?
再看看自己臉色蒼白,眼皮浮腫,胡子茬也冒出來了,形象實在不佳,愈看愈是一幅縱欲過度的樣子!
任昆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愈想愈沒底氣。
要不,今天還是不去了……這麼晚了,小丫頭已經睡了,吵醒她不好,明天,明天早些下差,去稻香村買她最愛吃的蜜棗糕雲片酥,再跟她解釋。
……糟糕!
一拍腦門,今天在府門前被父親的人截下,匆忙間他竟忘了吩咐人去榴園了!
這下更如坐針氈,惶惶不安。
思緒如潮水,似絲麻,剪不斷,理還亂,各種滋味在心頭。小丫頭不會以為無痕回來了,自己就不去榴園了吧?
這怎麼辦?誤會是不是會更大了?
算了!
明天去解釋清楚,小丫頭素來懂事,再說無痕與他再無別的關系,日子長著呢,以後一輩子就守著她一個過……
一點小事,婆婆媽媽做甚!
睡覺!
躺下睡覺。
復又起身。
不行,有誤會還是要早點澄清,能早一天不晚一刻,還是應該早點與小丫頭說清楚……
要不,現在去榴園?
不好。太晚了,她睡下了,而且萬一她態度太好,說的話不入耳,他怕自己愈急著解釋愈解釋不清……
怎麼辦?去還是不去?
無所不能的侯爺甚覺棘手無良策,翻來覆去,左思右想,終于給他想出個好法子。
起身到案前,研墨鋪紙,取了筆,寫信!
寫信也是件難為事。
他應該用詞文雅些,寫些例如「醉在西樓醒不記,斜月半窗還少睡。紅燭自恨無好計。滿腔心思念錦言」的酸詩?
還是直白一些︰小丫頭,夜深不能寐,燈下思榴園。昨夜醉酒別有意,內情明日細分說?
還是……
任侯爺捏著筆桿。凝神苦思,揉了半地廢紙團,終于擬好了月復稿,寫寫停停,涂涂改改,總算是滿意了。
擱下筆,吹干墨,反復讀幾遍,感覺對了,這才小心地折起來。裝進信封里封好口,放在桌案上,只等著明日一早就差人送去榴園。
放下心思,打著哈欠,如釋重負地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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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田莊避暑?何時說的?本侯怎麼不知?」
任昆一臉的意外與訝然。
出城了?什麼時候的事!
侯爺提著稻香村的點心。早早回府直撲榴園,哪知人去園空,芳蹤皆無!
小丫頭不在!
下人竟回稟,道是出城去田莊小住避暑了!
這麼大的事,他竟不知道!這什麼時候商定下的?怎麼竟不知會他一聲?
永安侯的心情想而知。
「……本宮允的!」
對上兒子的不滿質疑,長公主不以為然,「知會你?侯爺你日理萬機。夜夜笙歌,哪耐煩內宅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府里有她這個人,沒她這個人,對侯爺有影響嗎?天熱,府中憋悶,我讓她去避暑散心了!怎麼。本宮做不了這個主?」
殿下聲音一沉,不意地反問。
錦言如此迅速的出行,長公主也有點小意外。她以為怎麼樣也得收拾個一兩日,出門在外的,就算是去自家莊子小住。零零碎碎的也得收拾收拾,哪知錦言昨天下午包袱都打好了,今天早上就問何時能出。
那幅強加掩飾的躍躍欲試令長公主哭笑不得,干脆遂了她的心願,安排了馬車護衛將她打走了。
就說嘛,小孩子,哪有不貪戀外頭光景的?看她一幅老成持重清心寡欲的小老頭樣,一說出城,不也象只快活的小鳥?
長公主很為自己疼愛晚輩之心感動了一把。
……
有影響!怎麼沒影響?影響大著呢!他的心都空落落的,不知去哪里了。
卻不能在長公主面前把這個感覺表露出來。
能,怎麼不能!
永安侯知情識趣,哪會與母親唱反調。
在母上大人那里,道理二字怎麼寫是由她自己決定的……
任昆有點悻悻又有幾分失落,唉,他還沒跟小丫頭解釋呢,不知她看了信沒有。
「那,住幾天?幾時回來?」
他沒意見,問問歸期總以吧?
「什麼時候這府里清靜了,什麼時候就回來!」
長公主想起昨天兒子答應自己的事了︰「錦言的事不用你管,我只當這府里沒侯夫人,本宮多養了個女兒。你昨天應了我的,莫再耍花槍!」
這話听到永安侯耳朵里,就多了另一種意思,難道無痕不走,母親就不打算讓錦言回府了?這是什麼道理?
知道跟公主殿下講不得道理,只好苦笑應下。
人家無痕歸心似箭,一心想早日骨肉團聚,巴不得早一日離開府中,只是他手里擔的事務要交接,蓬城那邊的事情也需要先議出個大概章程,他去了方好行事。
在自家母親眼里,卻成了自己推諉不舍無痕生賴不走。
小不忍則亂大謀,再忍過兩日,無痕交接完畢,就應動身了。
錦言那里,早間也送了信,忙完這一兩日,自己找時間去趟莊子。她若是覺得外頭自在,就多住些日子,若不如府中舒服,就接她回來。
拿定主意,一耳進一耳出听完母親的教導,自回書房理事。
……
竹泉村的莊子里,錦言拿了封信看得呆,侯爺啥意思?
早上她惦記著自己的度假福利,萬一公主殿下心血來潮又取消了呢?福利拿到手才算自己的,口頭獎勵僅供參考。
于是過問起程日期,沒想到殿下大手一揮,通知即刻準備車架,隨時出!
甭管是不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趕緊帶著包袱丫鬟嬤嬤,上車上車!
出門時正遇到三福來送信,她順便請他稟告侯爺一聲,來不及當面通知,侯爺有什麼吩咐呢,也等到了竹泉村再說。
侯爺沒吩咐。侯爺的信,半文半白,公私不明,她咂吧了兩遍有點拿不準︰
一片錦言畫不成?
好怪異,玩**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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