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太醫仔細給長公主把了脈,還好,是小問題。他負責長公主的日常保健,若殿下忽然有個大毛病,他難逃其咎。
殿下是受涼,體內有濕熱之邪,加之睡眠不好,導致的各種不舒服。
刷刷幾筆開好了藥方子,遞給在一旁服侍的何嬤嬤,馮太醫對長公主道︰「殿下,自來眠食二者,為養生之要務,尤其是換季之交,更要少思少慮,注重調養。」
長公主點頭稱是,她這各種不舒服,主要原因是駙馬兒子不在府中,夜間多思多慮所致。
殿下請脈,閑雜人員一律回避,內室只留了何嬤嬤與錦言二人。
長公主看了看錦言,對馮太醫道︰「你給侯夫人也把把脈,她這幾天精神不好萎靡不振的,要不要調理調理……」
錦言擺手︰「不用了公主婆婆,我沒事的。」
夏秋換季,有些許不適是正常的,一點反應沒有的才是身體不健康,對天地變化感受不靈敏。
「你這孩子!多大了還怕吃藥苦?只是請請脈,馮太醫你給看看,無事就別給她開方子。」
長公主嗔怪道,錦言這孩子,向來不喜歡吃藥,讓她喝碗藥湯,跟多大的為難事似的,寧懇忍忍,也不願就醫用藥。
那好吧……錦言坐了過去。
馮太醫上了年紀,又在府中常來常往,問起診來沒那麼多避諱的規矩,在她手腕處蓋了塊絲帕子,就診起脈來。
噫?!
馮太醫心中暗驚,這脈象?
面上就顯露出鄭重來,長公主看得分明︰「怎麼?有什麼不妥當?」
難道這孩子真有疾在身,竟疏忽大意了?
錦言倒沒在意,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她絕不會有什麼惡疾隱疾。不過,也有些日子沒給自己把脈玩了。難道還真有什麼小毛病?
事關重大,馮太醫不敢輕忽,定定神,重新再切。
長公主就著急了。原先還半倚靠著,一下子起身坐了起來︰「……如何?你到是回話啊……」
這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是滑脈!
還是如豆大,厥厥動搖,動脈?
馮太醫做了大半輩子的太醫,事出突然,一時竟不敢馬上斷定,又凝神仔細切過後。才有了定論。
「恭喜殿下!恭喜侯夫人!」
他滿臉笑意,起身向長公主道喜︰「夫人有喜了!上身時日尚淺……」
「這不能!」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打斷了他的話,他「上身時日尚淺」下面那句「將將月余,胎氣未穩」的話就沒說出口。
長公主大驚失色︰「你是不是診錯了?」
侯夫人有喜?
錦言怎麼能有喜?她怎麼能有喜?!
對啊,我怎麼能懷孕?怎麼能!明明是安全期!明明我已經做過善後處理了!
錦言也不能接受這個意外!
打死也不能接受!
面對二人的失態。馮太醫卻沒有過多驚慌,他常年擔任長公主府的保健醫生,自然知道永安侯的癖好,也知道侯爺的子嗣對于長公主意味著什麼,一直期盼的好事一朝作成,反倒只剩下震驚與不真實了……
他能理解。
侯夫人也如這般吧?成親三年了,好些人都三年抱倆了。她這才剛有動靜……
馮太醫好心解釋,安撫被意外之喜驚嚇到的女人們︰「下官行醫多年,喜脈是不會斷錯的……」
「何嬤嬤,送馮太醫出去,重重打賞!」
長公主喝了一聲,目瞪口呆的何嬤嬤才回了魂兒。急忙上前︰「馮太醫,這邊請。」
馮太醫了然,多少人家乍一听聞喜訊,反應比這強烈的多得很,特別是多年未孕未育的。哭天喊地謝祖宗謝菩薩的都有,比較起來,長公主這里,還算是情緒不外泄的。
他這個外人趕緊識趣地離場,也好讓她婆媳喜極而泣……
自覺善解人意的馮太醫跟著何嬤嬤退出了內室。
「馮太醫,我們府上的情況你也知曉,今日之事……」
回過神的何嬤嬤恢復了冷靜,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明白明白。孩子上身時日尚淺,下官不會多講。」
馮太醫知道規矩,三個月前的孩子小心眼兒,坐不坐得住胎兩說著,倍受關注的長公府,自然不希望這種喜訊提早泄出去,但凡有個意外,徒增笑柄。
「馮太醫,這件事,殿下自有主張,你只需記住今日只給殿下診了脈,無其他事。」
知曉這般大的事,滅口都不為過!
多年交情同是目擊者,何嬤嬤還是再度提醒︰「馮太醫是個懂規矩的,當知主子吩咐自有主子的道理,今日事若有風聲,你的身家性命就不保了。」
「下官明白!」
馮太醫又清楚又無奈,何嬤嬤的意思是,若自己說出去了,侯夫人這胎出了問題,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就賠上了,這哪有道理言!
侯夫人坐不坐得住胎,與他一家老小有何干系?
總之,他記住了,誰也不告訴,不管是誰。
他掌管長公主醫脈多年,自然懂得規矩。
殿下府中無小事,怎麼吩咐怎麼听,就是不吩咐,他也不會亂說。權貴內宅行走,醫術不好在其次,嘴巴嚴不嚴居首。
這懷孩子,不是能瞞住的事,幾個月肚子大了顯懷,長公主殿下自會四處宣揚,有喜本就是主家的事情,與他這個診脈太醫無關,即便何嬤嬤不吩咐,他也不是嘴快之人。
「嬤嬤放心,下官絕不多言。」
馮太醫信誓旦旦,何嬤嬤重金打賞將他送了出去︰「此事殿下自有主張,不勞馮太醫多念。」
言下之意,馮太醫也明白,此一胎對長公主府意義非凡,殿下自會挑那最擅長婦兒孕事的醫者來用。
如此,正好以卸了責任,本來還想提醒何嬤嬤。侯夫人這胎雖淺,已有不穩之相,需得小心保胎,既然殿下另有安排。他也別多事,給自己惹麻煩。
見何嬤嬤與馮太醫出去了,長公主再也按捺不住,一步沖到錦言,揚手就是一巴掌︰「好賤人!」
雙目欲裂,驚怒交夾,痛心疾首,馮太醫一句話,引起軒然大波,長公主如遭奇恥大辱。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她倚重欣賞的女官匍匐在父皇胯間,曲意討好,丑態百出時的羞辱與憤恨……
平素里有多喜歡錦言,此下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恥辱感就多強,羞忿沖進眼底。有眼淚流了下來,朦朧淚光中,她揚起手,又是重重的一記耳光,打得自己的手都疼痛不已︰「說!奸夫是誰!」
錦言整個人都懵了,馮太醫宣布的這個消息無異于重磅炸彈,震得她頭暈耳鳴。雙眼花,大腦停止運轉……
這怎麼能!怎麼能!
她怎麼能懷孕?她要回家的!帶球怎麼走?
有了孩子她還怎麼走?!
這一切都僅在眨眼功夫,長公主的巴掌就到了,臉上火辣辣的痛感讓她恢復了一絲清明︰「不是……」
未曾解釋,第二掌又過來了,用力之猛。打得錦言一個趔趄,牙齒咬到了舌尖,嘴里就泛了腥味,兩耳轟鳴,兩邊臉如被火燎。
誰是奸夫?
錦言一激靈。迅速回魂,現在不是自憐自艾的時候!這誤會要出人命的,先澄清事實更重要。
「是侯爺……」
永安侯這個混蛋!她明明做了事後殺精,他竟還有本事留了漏網蝌蚪。
「你還有臉提他!」
怒火中燒的長公主一听她說到永安侯,更是三尸神爆跳喪失了理智,好賤人!自己待她如親生,以為她是個好的,誰知竟給兒子帶了好大一頂綠帽子!
珠胎暗結!竟然懷了孽種!
自己一向以為昆哥兒不懂事,虧待與她,心心念全是她的好,听不得外人說她一個不字,結果……
怒海驚濤,翻滾著巨大的痛心失望與羞辱,此刻的長公主對任何事都充耳不聞,只想撲上去恨不能摘了她的心肝肺,將她千刀萬剮︰「青鳳!讓她閉嘴!」
「孩子是……」
錦言正待不理會長公主的咆哮,急喊出孩子是侯爺的,剛吐出三個字,就被隨長公主命令出現的黑衣人揮手擊昏,軟綿綿倒在地上。
長公主生有異象,據監天欽測算承載部分國運,所以她自出生,身邊就未曾斷過影衛保護。
只是這些暗衛,藏得隱蔽,素日里並不出現,是以,皇家頂尖影衛所屬之一的青鳳組負責暗中護衛長公主這件事,乃是絕密,知曉的人極少。
青鳳不是人名,是組名,成員均為女性,負責護衛太後娘娘、長公主、受孕嬪妃等皇帝認為需要保護的皇家女眷。
長公主一聲喝令,立即有人現身,遵從殿下的命令。
青鳳打暈了錦言,垂身站立等待新的指令。
長公主狠厲地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錦言︰「投到暗室,非本宮親命,隔絕人跡。」
青鳳領命,挾起錦言一縱身,身形如鬼魅,消失不見。
等何嬤嬤安定心神,送走馮太醫,回轉到內室,現侯夫人已不見人影,只余殿下氣急敗壞坐在椅中。
「殿下,馮太醫那里,老奴已交代清楚。」
逢此巨變,長公主的心情想而知,何嬤嬤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去趟榴園,就說,侯夫人留在正院為本宮侍疾,」
提到侯夫人三字,長公主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主人不在,榴園上下正常當差,所有事務暫交由任嬤嬤處理,賤人貼身服侍的那幾個,找個由頭,分別拘起來。」
家丑不外揚,若傳出去,整個長公主府都顏面掃地!
尤其是昆哥兒,有個這樣的正室,日後如何立于朝堂?
賤人百死不足惜,整個東陽衛家都搭上,也抵不得昆哥兒一根手指頭!
但是,她死事小,昆哥兒臉面事大,這件事,絕不能鬧開!
不但不能鬧開,還得悄沒聲兒地,給賤人一個體面的死法,不令人生疑不惹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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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開虐了,親媽也有狠心的時候,嗚嗚…………謝謝書友一把思念、雨絲彌漫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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