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芸的心似乎漏掉了半拍,隨後劇烈的跳動起來︰「你這時候問這個,是真要等死了?」
百澤閉了閉眼楮,像是沒听到她後半句似的︰「這一路上你當我是省油的燈?還是嫌我太亮?當初救你出來,如今害你落在雲州城,我也略懊悔,倘若你能平安離去,可不要忘了找到你自己的心意所致,哪怕亡命天涯都好過做皇城那籠中之鳥。♀」
若芸像是被什麼哽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心里酸澀無比。
「不過你放心,我既然敢帶你來,我便會竭盡全力保你平安,別怕。」百澤莞爾一笑,甚是輕松。
若芸瞪著他平靜的笑臉,這個平日里貪生怕死、怕髒怕累的大少爺能說出這樣的話,還是頭一遭。
「嗯……」她瞧了他許久,閉上眼,心竟是揪痛起來。
也有人曾拍著她的手背,輕聲細說著「別緊張,不會有事。」
如今想來,說出這幾個字,是要擔起多大的責任。
而她,也已然分不清那情愫深淺。
多一絲,少一點,她能麼,她敢麼。
程清雯丟到井底的時候,她只想著活下去,百澤卻告訴她,要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而活下去。
她的心似乎漂泊在茫茫大海上,不知何去何從。
「來不及了,我們都要死在這兒了。」若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笑著看了看已經無路可退的雲州城,又看了看波瀾不驚的百澤的笑臉,「你怕嗎?」
「笑話。」百澤不置可否,清亮的眼眸竟看不到一絲恐懼,反而有一絲篤定。
「轟」的一聲巨響,城門大開,西離國的人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尖嘯著沖進了城。
雲州城立刻成了一片血海。
多處響起了爆炸聲,城頭上的士兵根本無從抵抗,一具又一具尸體接連被拋下來。
短兵相接,天頤王朝的士兵未必打不過西離,可投入了火器,一下就能炸的人血肉橫飛,這城內的戰斗就像是雞蛋踫石頭,除了一地將士的尸體,西離國完全是單方面的屠殺。
巷口又一具身體被砍中倒下,若芸認出他的臉,猛的用手按住了口才沒有驚叫出聲——那樣貌,不就是昨天笑著談話的士兵麼!
昨日還活生生的人,如今已經倒在血泊中。
淚不由的落了下來。
「我媳婦給我生了個兒子,我還沒听他叫聲爹呢。」
「我還沒听他叫聲爹呢。」
耳旁回響起昨日的話語。
他的兒子,再也不能叫他爹了……
再也不能!
若芸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那西離國凶猛的士兵卻已經發現了她,看見她一身士兵打扮,叫囂著砍殺過來。
百澤見她發愣,沒來得及拖她走,那刀風已經強勁的刮來。
他沒做出反應,那高大的身體卻停住了,胸口被從後插了把劍,一聲都沒吭就重重的倒下。
「你們快走。」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收了劍,厭惡的擦了擦血跡。
百澤見若芸還發愣,一把抱住她哭天搶地起來。♀
「我們姐弟倆孤苦無依,救救我們吶……嗚嗚嗚……」說著哭的梨花帶雨,不住的用袖子擦拭著眼淚。
少年看了她一眼,頗為同情的道︰「一會兒有人帶你們走。」
說話間,從身後招來幾個一身戎裝的兵,過來帶著他們去。
少年轉身,不再理會這兩個奇怪的姐弟,朗聲道︰「王爺,到這兒應該沒有平民了,西離國的人如何處置?」
一個冷到極致的聲音遠遠傳來︰「格殺勿論!」
若芸這才模模糊糊的回過神來,那巷口分明是一個極為熟悉的湖藍色身影傲然而立,從他嘴里吐出來的話語冰冷又堅決,甚是無情。
榮逸軒,他竟然趕來雲州城了!
那少年可是書言?!
她的心霎時間頓了一拍,是驚奇也是欣喜。
剛想喊,卻猛然發覺隔了老遠,百澤眼疾手快將她拉到另一個牆角。
火器聲不再響起,戰局漸漸又成天頤優勢,不多時便力壓西離
他們所處的地方竟是雲州城最後被平定的,短暫的廝殺之後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待他們探頭,有天頤的士兵發現他們、上前給帶路。
若芸一路瞧著地上的尸首,有天頤的,更有西離的,榮逸軒那一聲令下西離大軍又何嘗不是覆滅……
此乃戰爭。
她從小只讀兵法,卻不料這戰爭的凶狠和無情竟是如此慘烈。
那幾個士兵嫌她走得慢,將她一提,就像是提了小雞似的將她丟到了集中起來的人群中。
百澤連忙扶起她,卻見她眼神定定的看著某個方向,一動不動,不由得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丫頭,你是中邪了?」
若芸猛的回神,看見剿滅的火器被盡數扔到一起,王城跋山涉水來的軍隊像潮涌般貫穿了整個雲州城,離國的軍隊沒了火器的支援,又太過輕敵,不僅被一沖而散,且有來無回。
被集中起來的平民哆哆嗦嗦的抱成一團,有的則是哭爹喊娘的嚎啕起來。
榮逸軒下令格殺勿論,投降的西離國人直接掉了腦袋,連充當「戰俘」的機會都沒有。
城樓的最高點,榮逸軒一身戎裝、挺拔的身姿猶如天神般傲然立著,冷峻的臉上絲毫不見初勝的喜悅,只陰冷的看著雲州城又被天頤王朝奪回。
身後的書言費力的擦拭著沾滿血跡的劍,略擔憂的看著前方的主子。
而另一個人全身裹在毛斗篷中站在他們後側,只露出兩只純黑卻眼神空洞的眼楮,晃了晃身子。
榮逸軒斜睨一眼,冷笑道︰「索泰,乖乖的照我說的去做,本王定會饒你們一命。」
身後的人木然的點點頭,退下。
書言不放心的瞅了眼︰「王爺,這失心散到底能維持多久,要是他……」
榮逸軒邪笑著出手制止他,重重的說︰「自以為能替人出頭的十三皇子,就算他不被控制,下場也只會是一個。留著他的命已是本王仁慈。」
書言閉了嘴,只點點頭。
榮逸軒握緊了拳頭,看著城內被迅速的鎮壓了,心里卻依然無法平靜。
雖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離國的失心散控制了蠢皇子,可除了能讓他說出火器的使用規則,竟然套不出清平教的位置。
只有一點,讓他恨不得立馬殺了他︰
他只說,被清平教抓住的人,從來不做人質,殺無赦!
他清楚的記得那個血與火的京城之亂,明明就差一點,可他卻同她失之交臂!
那同榮瑛一起站在庭院中的笑臉,那淡淡望著他交予他驚人書卷的堅定神情,那笑吟吟在花燈會上對答如流的聰慧之色,都像是盡數破碎一樣讓他難以忍受。
她從來都對自己笑,可自己直到失去,他可曾真心的對她笑過?
他存著僥幸心理,萬一她只是走失,萬一她被程王府搭救,萬一她只是被抓去做人質?
可種種跡象粉碎了他的一萬種可能︰她沒有回蘇府,京城也遍尋不得。
如果離國的刺客殺了她,他手刃敵國將士又有何用?!
「主子……于王整頓了兩州駐軍……似乎主力並未受損。」書言為難的開口,心知肚明王爺現在只怕是生氣著。
榮逸軒冷笑一聲︰「早知道他不會去讓主力軍送死,他可真是狠毒,倘若我不出現,他也早已準備把孤軍深入月復地的離國前鋒軍捂死在雲州了。」
好一個冷血的于王,自己殺幾個離國士兵又怎能同他相比,這城內百姓的死活根本不是他關心的,他——只關心如何贏!
榮逸軒長舒一口氣,幸好,他是我國將領,倘若在敵國,他榮逸軒只怕不知道怎麼死的。
「主子,這幸存的百姓如何處置……」書言的聲音更小了些,生怕觸怒了這個正怒火中燒的王爺。
「你看著辦。」回答他的果然是不耐煩。
「那……叛逃的駐軍守將……」
「殺無赦!」他咬牙切齒的道,耳邊似乎又響起索泰那個蠢皇子空洞的「殺無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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