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風乍起,原本矗立的石頭像是受到了什麼指令般移動起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榮逸軒大驚失色的喊「不要去東面」,原來早就算計好倘若要逃,前頭封路,後有追兵,西有懸崖,這東面像一張網一樣等待著漏網之魚?
沒想到,她卻闖了進來。
她咬了咬唇,毅然道︰「將軍,若芸必定平安回京,不能辜負于王一番好意,且不能辜負京中之人的心意!只是……」
明顯的感到他半跪的身體微微一顫,她的心也跟著一沉。
天色全暗,她除了听見風聲和石頭移動的聲音,也根本不懂什麼陣法,陳將軍一介武夫,又如何能化解……
「姑娘的願望,僅是回京?」不料,陳將軍如此問道。
若芸淺淺一笑,心中似已厭倦了爭斗,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倘若回京,若芸便要告知一人,允諾平安,既已做到,百澤有難,速去支援。」
遇見了百澤的傾力相助,遇見了程王爺如此良苦用心,她不再有猜疑,不再權衡利弊。
如果當日他所說的「我娶可好」並非玩笑,那她定當盡力趕回,為百澤尋求救援、為自己尋一個能親口說出的機會。
「生離也好,死別也罷,回一句‘我願’也好,只怕沒機會了……」她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嘆息。
陳將軍從剛才開始便沉默著,聞言身形一震。
她對他的反應心生奇怪,補充道︰「也請陳將軍為了于王,平安回京。」
看到他略微頷首,她松了口氣。
風越刮越猛,漸漸程包圍之勢將兩人圈在中間,臉上生疼,腳下虛浮,一股無形的力量讓人喘不過氣來。
忽然,天乍亮。她分明看著石塊劈頭蓋臉的砸過來。
她看到碎石將至,陳將軍突然單手執劍、揮出劍風,垂下的藤蔓被風掀起,適時抽著最近的石頭。
石頭砸回原位,與其余撞擊、轟然落下。
四周又一次安靜下來,方才揚起的藤蔓也軟軟的垂落在地。
她緊緊的攥緊手中的發釵,這陳將軍竟是能破陣的。
似是打斗方歇,天色復又漆黑一片。
陳將軍猛地收劍,單手將她一摟,朝著先前他探過的路的方向奔馳而去。
她本能的回頭一看。雖然沒有半點光亮。可有什麼東西成群結隊、緊緊跟著他們的步伐。她汗毛倒豎︰「那是什麼?!」
她不知這是何物,但是這種異樣而冰冷的感覺還是頭一次遇到、仿佛熱度都在被這詭異一點點吞噬。
一味的逃走,遲早會被追上。
正當她捏了把汗,陳將軍忽然回首。拔劍、揮劍、斬下。
她猛的閉眼,感到天又亮了下,睜眼,那些東西瑟縮迂回,復又撲上來。
她這回看清楚了︰這是人,都是一個又一個的人……
她將釵尖對準,就要去按動機關。
「不可——!」陳將軍出聲制止,出手便猛的拉了她一把,她一個趔趄匍匐在地。
撲過來的人無聲無息的貼著身側而過。更多的人又一次撲過來。
陳將軍棄了劍,忙俯身扶起她。
側邊山體的洞穴隱約可見,他將她攔腰一抱閃身進洞。
山洞口雖小,進入卻豁然開朗,陳將軍轉身。自懷中取出一方紙包,中有細密的粉末,他均勻的撒在洞口,那人影便遠離洞口而過。
「他們是誰?」她無力的靠在山洞岩壁上,心生疑惑,卻覺得周身冷極。
陳將軍扯下她身上半干的大麾鋪在地下,又將她扶著坐上,邊道︰「你越是動,他們越是凶狠。」
這術法她不懂,只覺得身體冰冷到極點,涼氣在身上游竄,同時,月復中又開始絞痛不已,一模懷中,那瓷瓶不知何時遺失。她笑禍不單行,此時那隱毒正巧發作,她卻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洞口不斷的傳來嗚嗚的聲音,一片漆黑中,她听見盔甲落地的聲音。♀
她一驚,正想著莫非陳將軍不支倒地,可下一瞬自己冰冷無力的身體卻落入一個異常溫暖的懷抱。
身子一僵,她本能的想推開卻恨自己動彈不得︰「陳將軍你——」
她才要放生大叫,他有力的手突然鉗上她的下巴,略冰涼的唇就這麼貼了上來︰「噓……」
她大驚失色,電光火石之間,這懷抱的一絲熟悉感讓她放棄了掙扎、也停止了思考——除去了頭盔鎧甲的陳將軍身上,一股她再熟悉不過的淡淡墨櫻香,毫無保留的鑽入她的鼻腔。
雖天色暗,可借著微光,她還是能看到他微微閉合的眉眼、淡而優美的神色、潔白清雋的臉龐正以最近的距離在她眼前呈現。
她的臉瞬間紅了,一路紅到了耳根。
她呆呆的坐著,任由他緊緊的抱著她,隔著薄衫傳來的溫度讓她逐漸松懈下來,同時,一股苦澀藥味帶著他獨有的味道自他口中傳給她。
體內游走的涼氣漸漸平復,她的手能動了,不由自主的環上他的腰。
洞口的嗚嗚聲,風聲和沙石聲,她全然听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方才離開她的唇瓣,重重的嘆了口氣一手撫上她的後腦輕輕的酎順。
若芸這才回過
青春轉眼逝世
神來,不敢置信的輕聲道︰「王爺……真的是你……」
他沒有回答,輕輕在她臉頰吻一下,笑著輕聲道︰「生離也好,死別也罷,你平安無事是當下我最關心的事,明白麼?」聲音,是絕不會听錯的柔和平穩。
她茫然的點頭,又搖頭,淚珠就這麼不听使喚的滾落。
他竟然來了?他竟然早就來了!他竟然一直在她身邊,而她、不、知!
她先前只知道,她的安危他都關心著,可他扮演陳將軍親自赴西離解救她,如今他親自帶著她突圍,難怪百澤在洛副將叛變之時,能放心讓另一個副將帶她走!
她流淚,漸漸地。泣不成聲,︰「本來百澤拔出針我便想到是你所為,沒想到你就在營中……射中火柱的可是你?替我解了失心散的可是你?」
陳將軍……程將軍……她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百澤玩過一次文字游戲,程清璿再用一次,她居然還是中招!
「你早就懷疑了?」這下反而輪到他啞然失笑,模索著,用冰涼的指尖替她拭淚。
若芸猛的吸了口氣,道︰「不,我現在才明白。」
她咬著唇,實在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她方才說了「我願」。那個愁腸百轉的答案。她明明還捉模不透、舉棋不定。可方才就這麼順口的說出去了!
腦中嗡嗡作響,心中倉皇不安,她低著頭心亂如麻。
程清璿嘆了口氣,抱緊了她︰「這種血流成河的地方。你送信也罷、探查也罷,都太過亂來……」
他力道愈大,她咬牙出聲;「你在這里,那百澤誰去救?他……」
他微微動容,松了手將她攬著,輕聲道,「百澤自當平安無事,我已給他止了血,性命無憂。」
知她依舊惴惴不安。他又道︰「清肅本奉命繞北麓去到邊關處理交接事宜,與大軍並不同一路故而並未遇上。眼下他應早早收到百澤的急報,從靠近雲州的驛館出發,算時辰也該追上百澤了。」
他的語調就像是柔水,讓她完全無力爭辯、張口結舌。
他們偏離官道。她的確不知他們的聯手應對之策,可听他這麼說,她懸著的心這才真真正正的放下了︰榮逸軒選擇山路小部伏擊便不想鬧大,程清肅奉皇命,乾州軍必定會避嫌撤退,百澤自當無恙!
「王爺……我……」她過了許久才出聲,驚覺山洞口才是危機四伏,不由得冷戰一下,輕聲問,「王爺,外面是什麼?是人嗎?」
他許久未答,最後輕嘆一聲,道︰「先前我也便是懷疑,為何清平教所到之處必會有人身亡,如今一見才知,他們是在制造傀儡。我們闖入東林,怕是正好成為了餌。」
「傀儡?」她緩緩重復這兩個字,本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先前遺失的卷軸中,有一本名為《傀儡術》禁術,以藥入將死之人,所成傀儡听人號令、行尸走肉、無清明神智,且有陰毒之氣,卻畏懼日光。我方才撒了至陽的藥粉在洞口,它們便不敢進來。」他輕聲說著,似乎高聲便會引起注意般,「門口的,應該已經不算是人了。」
若芸听著他說,竟覺字字鈍心。
清平教是謀權也罷、勾結番邦也罷,火器還可說是殘忍,這不擇手段的煉制傀儡,讓生者痛、亡者不安,已是天理難容、喪心病狂。
好在他們畏懼日光,天亮便可月兌身,她想到這里,倒數的汗毛才漸漸平息。
這天然的禁地,如此靠近已經是機關樓的摘星閣,不得不說是研制的絕佳場所。先前在京中她只听說清平教乃亂黨,時至今日方知他們才是天頤最大的毒瘤、最危險的敵人。
「王爺,你為救我身犯險境,比我還亂來。」她埋怨道,卻覺得擁住他的臂彎眼下是天底下最安全之所。
「我本在益州,清平教夜襲姚華山麓,百澤緊急傳書,清肅奉命到益州坐鎮,我才冒險月兌身去前線軍營,好在于王軍的鎧甲包裹全身,行事方便。」程清璿忙解釋著,低嘆道,「事事突變,我注意著清平教,卻沒多注意西離的動靜,害你受苦了……」
她听著他的軟語道歉,鼻子一酸,這盔甲包裹全身,尤其是聲音自頭盔傳出變了音調,她未細听也不曾起疑,不禁悶聲道︰「是,都怪你,沒有早日出現相認,不然……」
不然,她也不會再見到榮逸軒,不會給他機會爭取,不會與他有那最後傷痛與猜疑結局。
如果出了摘星閣,她便一直與程清璿相處,她也不會再與榮逸軒有交集吧?
程清璿沉默片刻,用異常難受的口吻說道,「我到雲州的時候,你在榮逸軒帳里。」
她覺得腦袋嗡聲一響,她只是被榮逸軒強行吻了一下,平日根本就是小廝打扮,沒有更多的接觸啊!可她在榮逸軒帳中多日是事實,她要怎麼解釋?
渾身都顫抖起來︰「我……我……你相信我……我和他並無……」她倉惶欲泣,話不成句。
「我信。」他忙說,「我信,只是我離開益州有違軍令,若在榮逸軒軍中現身著實不便,可懂?」說著安撫似的順著她的後背。
她愣住,他信她,他對她的信任竟然不摻雜一絲動搖。
打轉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覺得自己心都隨著淚水化開,哽咽著道︰「我以為你並不關心我……」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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