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令後/宮嬪妃始料未及,千算萬算,沒想到讓皇上青眼有加的竟是王家的小姐。可偏偏皇上不在宮中,各宮也無從念想,只好眼巴巴的盼著盛夏快點過去。
程清肅外派未歸,于百澤據說忙于玩樂不上朝多時了。懷軒墨由皇上欽點批著一部分奏折,平日里同榮錦桓爭執不下的胡大人和莫御史,到了懷王跟前便泄了脾氣,規矩的沒有半點聲音。洛大人身體欠安不便上朝,榮逸軒又因丁淑芳的丑事避而不見,倒是兩位顧大人勤勉不輟。
幸好酷暑來臨各地都歇了工,事務同往常相比少了許多,朝中上下竟因為皇上的避暑離宮而獲得了短暫的祥和太平。
熱浪來襲,後/宮一改往日個個嫵媚多姿、期盼聖恩的情形,霎時間安靜下來。正午十分連御花園也沒了胡舒兒同楚如蘭的影子,烈日當頭,知了一個勁的叫,只有宮女偶爾快步走過。
德妃忙于吳美人留下的傳染惡疾的爛攤子,讓從前秀玉宮中的宮人把私藏的吳美人所用之物交出來焚毀,說是若不交出,一旦傳染便會周身潰爛而死。
宮人怕了都互相揭發,揪出來的便挨了板子、被扔去了涴衣局。
莫昭儀則不慌不忙的調查著御膳房的事,只是連查多日都毫無所獲,東西還是丟,宮人還是吃壞肚子。
虎不在山中,若芸終于得了個清淨,雖表面上惹了榮錦桓生氣,可她照樣是一品夫人,不曾因此被怠慢些許,睡的床板有些松動,她也懶得修理,終日懶洋洋的看著太陽升起又偏西。
朝露宮中雖不缺消暑的冰塊,她卻因天熱乏力不想進食,故而膝上的雖傷好的差不多了。最後剩那麼點小口子總是有反復、時好時壞,百澤給的藥膏用完了,曉紅隔日便去到太醫院拿了上好的藥材替她清洗、涂抹。
這日餐畢,曉紅遲遲未歸。若芸便慢慢走出朝露宮等、順道透透氣,見有宮人抬著花盆往外走,她一瞧竟是吳美人贈的那盆,上一次見花朵頹敗,眼下已經完全枯死了。
見她走來,宮女太監忙停下來等她指示,她卻抬了抬手讓他們繼續。
瞧著那盆花一點點被抬出宮外,她悵然若失,想那一時恩寵終究不能一世,後/宮女子眾多。竟沒人能真正得到幸福。
「再嗦,我可要喊人了啊!」牆角那頭傳來曉紅的聲音,佯裝生氣卻嬉笑著。
若芸緩緩的走到牆邊,瞧見曉紅托著開水盆正仰著頭看天,身後是一身甲蝟的張余。長發下的疤痕清晰可辨,雙手抱拳朝曉紅討饒道︰「曉紅姑娘,您可擔待些,往後就算當了姑姑也別為難我啊。」
「呸,誰是姑姑啊?!」曉紅輕啐一口,瞪眼,「沒看見我正要去給娘娘換洗上藥麼。咱們宮里頭的藥多得很也好得很,你那點傷藥還是留著自己打仗時候受傷用吧。」
「可……曉紅姑……姑娘……」張余束手無策,手里緊緊攥了個小藥包躊躇著。
若芸輕笑,想來是曉紅發現他鬼鬼祟祟要來送藥,便替她給擋回去,感嘆這丫頭倒是越來越明事理了。
她笑著挪了幾步。這回曉紅發現了她,忙變了臉色,上前來道︰「娘娘您怎的出來?您膝蓋還沒好呢!」
她雖說著,雙手端著水盆竟無手可扶她,邊說邊走。腳下一個趔趄。
張余到底是從武之人,見她端著水盆要摔倒,眼疾手快一把托著盆底替她穩住,待曉紅站穩了才撤手,那滾燙的銅盆已經將他的寬大而布滿老繭的手掌燙出一片緋紅。
「哎呀,你干嘛這麼不小心?!」曉紅情急罵道,顯然吃驚極了。
「這……燙到就不好了……姑娘家的……」張余老實人,只木訥的解釋著,收了手規規矩矩的在若芸面前低頭。
若芸笑意叢生,嘆息道︰「張將軍,我這朝露宮藥材不缺,若無事便請回吧。」
張余見若芸婉拒,不便再多說,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這人也真是的,好端端送什麼藥,是不是看上娘娘你了?」曉紅等他走遠,望著他離開的地方念叨著。
若芸卻笑著搖頭,換上了一本正經的模樣道︰「本宮同張將軍情同手足,只是本宮不解,方才也不知誰同他斗嘴斗的開心?」
她說著,瞥了眼曉紅瞬間窘迫的臉,覺得甚是好笑,放下方才端起的架子,輕聲道︰「回頭你給張余送點燙傷藥去,可別說是我的主意。」
「哎,好!」曉紅答應的快,並未掩飾住臉上的笑意。
若芸不禁笑出聲來,心情頓好。
她先前正是錯了,誰說這後/宮中的人不能有幸福呢。
正想著卻遠遠瞧見有軟轎沿著路往這里來,再前頭只有乾元宮和昭陽殿了,這轎子顯然是沖著她來的。
她大致猜著了來人,忙對著曉紅道︰「替我換洗,梳頭,讓人給來客沏茶稍等。」說著便攥著袖子回屋。
待她梳洗完畢出大堂,莫昭儀已經正襟危坐等她多時,見她來便微微起身參拜道︰「見過賢妃娘娘。」
「姐姐快別多禮,請坐。」她忙扶起她,在一旁也坐下。
見莫昭儀只看著門外不說話,若芸便開口朝宮人道︰「你們都下去,把門帶上。」
莫昭儀微微一笑,待人都散了才端起了茶杯小啜一口。
「姐姐來,可是為了廚房失竊和下毒一事?」若芸扯出了個笑容,想著莫昭儀此來不為這個便無別的理由了。
莫昭儀眼中閃過一絲亮,看著她嘆道︰「怪不得皇上對妹妹上心,妹妹果真冰雪聰明。若非听聞妹妹滑到、連日來養傷,我興許早該來了。」
「倒還真是上心。」她皺眉嘟囔,榮錦桓顯然沒有撤銷早前交代過的事,離宮前還是把安排她協助莫昭儀調查御膳房一事給交代下去了。
若芸想著幾日的清閑要給打破,不由嘆了口氣,悻悻道︰「這御膳房的事我本應了皇上,責無旁貸。皇上興許是看我受傷這幾日不便外出,我才得偷了幾日閑。如今離宮避暑,我也好的差不多,是該助力。」
若芸說罷微笑,想這御膳房失竊多時,莫昭儀卻未曾擒凶,宮內人心惶惶不說,自己貴為一品夫人,就算皇上不下旨、不命令,她恐怕也要裝模作樣關心,何況她的確想知道是誰在作梗。
莫昭儀聞言卻面露驚訝,定定的看了她良久,讓若芸幾乎要不安起來,才听她緩緩道︰「賢妃娘娘,宮人皆言皇上怒你氣你,可我莫曉晨——羨慕你。」
她吃了一驚差點站起身,卻看著莫昭儀的眼神中有落寞、有痛,甚至有淡淡的羨慕,幸好未曾表現出恨意,她這才稍稍放心下來,道︰「姐姐莫說笑,姐姐受寵一事人盡皆知,若芸不過是觸了逆鱗、殿前罰跪,又惹了皇上不高興、不知好歹的失寵嬪妃罷了。」
她咬著唇,心中卻七上八下,始終揣摩不透莫昭儀的真正看法來。
莫昭儀目光微動,突然笑了起來,長長的嘆了口氣︰「吳美人也觸了逆鱗……」
她說著便移開目光,又飲了口茶︰「茶涼了,本宮也該去辦事,不知妹妹意下如何?」說著便遞了個眼色給她,放下杯子起身。
若芸見躲不過,只好順著說道︰「我與姐姐一同去罷。」
莫昭儀笑了笑,背轉身便走。
見莫昭儀離開,若芸便黯然起來,莫昭儀一席話竟點醒了她,她也知道皇上待她不同,如果按照榮錦桓的脾氣,恐怕她早就和吳美人一樣被打入了冷宮。
可即便不同又如何?且不說她無法原諒自己,單榮錦桓同四王府的對立、和榮逸軒不可調和的矛盾,便讓她無論怎麼選擇都一定會錯、一定會站到某一個的對面去。
榮錦桓興許後悔,但正是他奪了她選擇的權力,讓她只得困在此宮中,並且仰仗他至高無上的皇威存活。
眼下榮錦桓剛走莫昭儀就找來,往後宮中的事她必須一力替自己解決,她怎麼都要小心、務必榮錦桓不在的時候步步為營。
她定了定神,喚了曉紅準備步輦去往御膳房。
待若芸匆匆趕到,御膳房竟里三層、外三層都圍滿了人,隱約听見里頭有人在哭。
人群見到她來紛紛讓開條路,她粗略一看這各宮娘娘居然到齊了,莫昭儀早一步到達卻面色陰沉的立在一旁,德妃鐵青著臉坐著,胡舒兒高傲的昂著頭、居然也坐著,一旁的楚如蘭扶著胡舒兒的胳膊正在看好戲。許翠微一臉漠然站在邊上,丁怡芳則是緊張的看著中央、有難言之隱。
中間跪著個小宮女,正抹著眼淚哭著,一邊臉又紅又腫,像是被人打過。
德妃見她來,勾了嘴角滿意的道︰「賢妃你來的正好,方才這小宮女在御膳房偷偷模模端食物被抓了正著,正要審問呢。」
「哦?」若芸皺眉,倘若這宮女這麼笨,早就該被抓住才對。
她與德妃平起平坐,早有宮人搬來了椅子讓她坐下。
「我……我沒有……奴婢冤枉啊……奴婢就這一次,其他不是奴婢做的!」小宮女哭了起來,抽抽噎噎,拼命搖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