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紅本不知此事,照舊無憂無慮的忙進忙出,給她端來了鮮果又放下帳幔、隔出點陰涼來。
若芸不知如何同她說起,只著單衣意興闌珊的斜靠,曉紅去哪兒她便看到哪兒,直勾勾的眼眸里淨是恍惚呆滯之色,讓隨侍的宮人噤若寒蟬。
「娘娘,是不是這天太熱你中邪了?」曉紅終于發現不對,忙伸手到她跟前晃了晃。
若芸回過神來,抬手打掉她的手,瞪了眼道︰「胡扯,我哪里像中邪?」
曉紅不滿的撇了撇嘴,嘟囔道︰「從昨天到現在,我去哪兒娘娘你就看到哪兒,我可沒哪兒有變化,只能是你中邪啦。」
若芸心中哀嘆,連瞪她都變得不忍,瞅著曉紅熟悉的臉龐並無憂愁,伸手按了按額頭,道︰「曉紅,估計這兩日會有聖旨。」
「聖旨?」這下輪到曉紅不明所以然,撓了撓鬢角道,「皇上是要給娘娘封賞麼?」
「胡婕妤懷有龍種都未封賞,我怎麼可能有。」若芸嘆了口氣,忽然又不敢往下說了。
「那不一樣啊,外頭都在傳胡大人這次栽了,連門都不敢出,胡婕妤沒了娘家勢力皇上又怎麼會看得上眼?還不知生下來是男是女,娘娘你看這幾天她繼續鬧騰,還有誰慣著她?」曉紅提起胡舒兒就來氣,語氣格外的沖人。
若芸看著她調皮的模樣,忽然失神,忍著那萬般悵然,輕聲道︰「是給你的,皇上賜婚張余……同你……」
「啊?」曉紅瞬間花容失色,就差跳起來,旋即面色緋紅、不敢置信的湊到她跟前道,「娘娘,你唬我呢吧?!皇上怎麼好端端的會將我許給那個愣頭?!」
她說完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又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他護駕有功。問皇上要的封賞?!」
「你多心了,張余豈是那般人。」若芸忙解釋道,「是我看那……」
「不成!我才不要離開娘娘你身邊!我去找他理論去!」曉紅不等她說完,抬腳就往外跑。
若芸急了。忙起來追她,一把將她拽了,飛快道︰「曉紅,你別冤枉好人了,是我見你們有情,才讓皇上賜的婚,不是他請的旨,知道麼?」
曉紅見她坦白,完全愣住了,听她說「有情」臉已經漲得通紅。忙掙開道︰「娘娘,你就別替他說話了!看我怎麼收拾他!」
若芸見爭不過她,干脆放開她道︰「行,你帶我的話去,若他無意便毀了這門親。眼下倒也來得及,若無反悔,務必日後照顧好我的好妹妹。」
這回曉紅臉上火燒似的發燙,繼而羞赧起來,一跺腳道︰「娘娘,你可是添亂,誰說我願意嫁給那木頭了!我這就問他去!」說著便奪門而出。
若芸不禁倚門笑出聲來。曉紅這般膽子大直接去問倒不怕別人說這朝露宮的閑話了,正好她不知如何去問張余,這下倒是省了事。
若芸心情尚好,有宮女急急忙忙前來通傳,見到她便跪下道︰「娘娘,胡婕妤有請。」
若芸聞言便冷了臉。硬聲道︰「不見,本宮無父無母又無才無德,太過晦氣,怕沖撞了胡婕妤的龍胎。」
「娘娘……」宮女面露難色,低聲道。「胡婕妤這是請了第五回了,說這回娘娘不見,門口宮女太監就跪著不走了,直到娘娘同意……」
「倒是好大的架子。」若芸嗤之以鼻,無奈之下只得點頭,「本宮走一趟便是,你且起來。」
「是!」宮女喜出望外,忙奔出相告。
若芸卻臉色暗沉無比,胡舒兒自從動了胎氣後動不動就喊肚子疼,這兩日也不知發什麼瘋,想到請她過去看看。記起那日她伙同楚如蘭砸了她內寢的事兒她尚有心悸,眼下是完本不願去接觸這等麻煩人物,可胡舒兒軟硬兼施,讓她身為賢妃不得不應付。
她命人草草的整衣梳妝,便頂著午後的日頭去到舒暢閣。
宮人高聲通報「賢妃娘娘駕到」,若芸才進了門堂,便見楚如蘭在廳里坐著。
她抬腳便想走,楚如蘭已經朝她拜道︰「楚如蘭參見賢妃娘娘,娘娘萬福。」
若芸瞧見她不情不願卻規規矩矩的動作也挑不出什麼錯來,可楚如蘭眉目間流出的那副尖銳的神情卻著實讓她不快。
若芸免了她的禮,目無表情的環顧四周精制的擺設,胡舒兒自從有了身孕以來可謂要風得風、吃穿住用皆是一品夫人的待遇,日後生下皇子只怕位居皇後也不是不可能。
「胡婕妤既然身子不便,本宮在外頭坐坐便走。」若芸同楚如蘭寒暄客套卻並未正眼瞧她,只打定主意要盡快離開為妙。
「賢妃娘娘,婕妤娘娘有請。」才坐下,從里頭出來個宮女,對著若芸就是一拜。
楚如蘭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旋即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像是看她出丑似的。
若芸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心想胡舒兒絕非善類,可應沒那麼大本事敢在自己的寢殿害她,于是應了宮女之請、只身入內。
到了內堂,一股藥香撲面而來,宮人說是娘娘夜夜啼哭,故而擺放安神之用。
再進臥房那苦味倒減淡了不少,她瞧見帳幔中一人蜷縮著、抽噎不止,不禁皺眉。
「娘娘,賢妃娘娘來了。」宮女送了她進來便一個個驚慌的退出去、又帶上了門。
她心中狐疑不已,卻見胡舒兒掀開帳幔下了床,待她瞧見胡舒兒的臉不禁嚇了一跳︰她滿面淚痕、倦容尤甚,面色暗沉不已,略顯的肚子被小心的用手護著,比起先前神色飛揚、容光煥發來,像換了個人似的。
胡舒兒頭一回放下扯高氣昂的姿態,到她面前跪下哭道︰「姐姐!」說著竟伸手抓上了她的裙擺。
她一驚之下連退兩步企圖擺月兌她,使了力氣,那羅裙便一下扯出條口子來。
胡舒兒明白她如此討厭她的接近,只好訕訕的松了手。
「你先起來說話。」看著她這般模樣又懷著身孕,若芸本能的想扶她、讓她坐下再說話。
「不!姐姐!」胡舒兒不依,竟跪著避開她、叩首道︰「姐姐听我幾句話,應了我才能起身。」
「你肚子里懷的是龍種,你如此亂來萬一動了胎氣,可要賴到本宮頭上?!」若芸拉下臉來,冷聲道。
胡舒兒這才不情不願的站起來,才在軟凳上坐下,淚水卻像開閘一般滾滾而落︰「姐姐,求求你幫幫我……先前是舒兒錯了,舒兒給你賠不是。舒兒千錯萬錯,姐姐賢德,也要看在皇上血脈的份上幫幫舒兒。」
聞此,若芸心口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憤懣不已——所有人都認為賢妃與皇上親密無間,且賢妃賢良淑德,絕非爭風吃醋之人。她從未理過閑言碎語,可正是楚如蘭與眼前胡舒兒的橫加指責,讓她偏偏以清白自證、陷入更大的流言中。
胡舒兒此刻是以為她在意自己賢德的「名聲」,竟以此激將,實在蠢笨。
若芸咬著唇,扭頭不願看她。
胡舒兒看她不說話,便以為她默許,繼續說下去道︰「姐姐也知道,皇上听聞舒兒有了身孕,卻對舒兒很少噓寒問暖,不僅如此,皇上這幾日連我這舒暢閣都沒踏進,卻是獨獨探望了姐姐。姐姐可否在皇上跟前……」
若芸終于忍不住,「呼」的站起來,厲聲道︰「你有孕在身本不能侍駕,倘若你是找本宮讓皇上回心轉意的,本宮恕不奉陪!」說著抬腳就要走。
「不不……」胡舒兒連忙拉了她,想跪又不敢再跪。
若芸瞥了眼她抓著自己的手,又轉而盯著她,嗤之以鼻︰「胡婕妤,在這深宮之中人人皆言無情,可你到底同皇上龍鳳歡愉、生兒育女,往後兒女承歡膝下,你還有何不滿意的?
她看著胡舒兒,心中悶悶,皇上有家有國,即便胡舒兒不是皇上最愛的妃嬪,可到底懷了身孕、往後是他的「家人」,總好過她蘇賢妃這個外表光鮮、人前顯赫,卻痛失所愛、將恩人推上死路的笑話!
「本宮告訴你,本宮既不恨也不妒,本宮根本不屑此位!放手!」若芸猛地抽開袖子,轉身就走。
「是……是遠兒……我弟弟胡之遠……」她情急之下終于說出了口,見若芸硬生生收住腳步,干脆全說了︰「我爹爹送我進宮是為了享榮華富貴這不假,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尚年幼,這回外頭廝混染了風寒,爹爹請人看病竟無人敢應,眼看弟弟病勢昏沉,王爺死罪、姐姐又被禁足,皇上不來我這舒暢閣我也無從求情,還請姐姐幫忙,姐姐你要我怎麼做都行,姐姐……」說著又哭了起來。
「京城府尹是楚充媛的爹爹,你該去求楚充媛而不是我。」若芸咬牙,猛的退開幾步,拒絕道,「再不濟,你求莫昭儀也好過求本宮。」
「不!只有皇上下令,他們才敢醫治的!不能求莫昭儀……莫昭儀……」胡舒兒說著,目光忽然變得怔怔,下一瞬竟瘋癲起來,哭叫道「她們都是壞人!壞人!她們要害本宮的孩子!」說著一把將若芸推開,指著她尖叫,「你也是跟她們一伙的!你們都要害本宮的孩子!」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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